《怎挽相思结》慕无笙

2、此蝶未破茧

　　“阿嫣。”

　　姐姐的声音似银铃般脆得仿佛是要滴下水来，还带一股书卷味儿，真是不把人的魂儿勾出来不甘心啊。

　　一回头便是一身素衣先映在眼里，我望着她，放下手中的木剑：“姐。”每日这个时候我总会在房前的院子里练剑，就是可怜了那两盆盆栽，被我削得那叫一个凄惨。

　　她却蹙眉将我望着，牵起我的手走到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下，才悠悠开口：“你这丫头，昨日又去哪里闯了祸？爹爹在前厅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我愣愣地望着她，回忆了良久才一拍脑袋，“啊！记起来了。昨日同刘浮在清芙楼的时候碰见那儿的妈妈逼良为娼，便教训了她一下。”
　　她手中的茶盏颤了颤，晃出大片的茶水来，“教训了她一下？”

　　我拿起木剑，一个翻身朝那盆枝叶稀疏的盆栽刺去，叶子便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它终于秃了。收起木剑之后，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只是把那个小姑娘买回家了，顺便把青楼砸了。”

　　“啪”地一声，她手中的茶盏碎在地上。

　　昨日还同刘浮商量着女扮男装去逛一回青楼，至少不会被爹发现，如今看来爹的眼线还蛮多的，不过一日便知道了。丫鬟收拾地上碎瓷片儿的功夫，爹的两个随从已经站在了门口，“大小姐，老爷在前厅等您。”

　　我怔了怔，看向姐姐的时候一脸贼笑，“嘿嘿，看来是姐姐闯了什么祸。”

　　她也愣愣地一头雾水，若有所思地朝我望了望，轻轻蹙着眉起身跟着他们走去。我也好奇心发作，想跟在后面瞧瞧到底是什么事儿惹得爹如此生气，且还是姐姐的事。

　　将将到厅外便听见一声粗重的叹息声，想来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爹是不会震怒成这般样子的。回想我的童年最严重的是误打误撞烧了人家的房子，万幸的是里面没有人，就算是这样爹他也不过是赔了人家银子再给了我一顿板子。我从没有看过他如此颓废地叹气。心下一紧，转头正对上姐姐清澈的眸子，她的眉拧地愈加紧，身形也有些不稳，许是心里着急地慌了。她在厅外顿了顿，便又加快步子进了厅。

　　进去之后才发现，陆澄歌也在一边。

　　姐姐望着陆澄歌愣了愣，目光便又移到爹的身上，她倒吸了一口气，“爹，怎么了？”

　　面前的爹背对着我们，没有答话，气氛甚是尴尬仿佛要结出冰来。良久，爹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们，脸上泛着阴森森地青黑色像是打雷之前的天色，马上就有一阵狂风暴雨袭来。一定是很坏的事情。

　　直到爹开口之前，屋里没有半点声音，怪瘆人的。但在他开口之后，便成了惊人。

　　“阿诗，真是苦了你了孩子。今日在朝上，良公同爹说要将你嫁去夏国和亲，还封了你为昭歌公主。阿诗，你可知道爹爹膝下无子，是以从小栽培你学习诗词歌赋，如今学成了倒引来如此一场骨肉分离的闹剧，这这这，叫爹如何是好啊。”语毕，还抹了两滴泪，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全部化为重重地叹息。

　　一边的陆澄歌向前走了两步，深深地望着姐姐，“这是夏国的意思，要娶天下第一的才女才肯与我们结为盟友，父王也是传达了夏君的意思。良国不比夏国强盛，邻国屡次进犯边境，好几次险些要失了边境上的几个小镇子，若再不拉拢大国友邦，不知还能撑到几时。父王本想每年进贡金银财宝去夏国，怎知夏君对这些根本不放在眼中，他只要天下第一才女嫁去大夏宫，他要的是你阿诗。”

　　她紧紧抿着嘴唇，轻轻地退了两步，纤纤十指颤地不停，惨白的脸上挂着泪珠，哏咽地问出一句话：“世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嫁去夏国？”

　　而陆澄歌的回答，让我大约知道他们一直有却只有我不知道的关系。他说，就是他亲征夏国死在战场上，也不会让她嫁去和亲。这些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我早该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其实男人都有什么不同呢，有谁会放着才女不选去喜欢一个只会使剑的人。

　　我爹的余光瞥到我，第一次用温柔眼光看我，嘴唇微微颤抖，“阿嫣，你看到了。此事若向夏国毁约便是看不起夏君，结果会如何你知道么？”

　　知道。原本只是结个盟友，可夏君却非要娶个才女回去才肯对良国伸出援手，良公自然不能拒绝，却想不到自己的世子也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现在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只有找个替死鬼嫁过去，而要找个一摸一样的代替自然是我了。

　　姐姐该是听出了些什么，看着陆澄歌惊道：“你们，要阿嫣替我？”

　　他搂着她，“阿嫣的才华虽不比你，却也不是一窍不通。只要不使剑，便不会被看穿。”

　　我没有答话。屋子里又静得可怖，风从窗外拂过有些微微地凉意却不似冬日的刺骨，微风淡淡地擦过眼睛吹出泪来，不过还好它没有流下来。

　　“夏君若是戳穿，那是你们唆使的。”留下淡淡的一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去，语气平静像是在闲话家常。出去的时候望见刘浮，顺便拉着他一起走，他歪头瞧见我死命忍着泪的表情便没多说什么，乖乖地跟在后面。

　　直到出了慕容府，我才放开他，“你不要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不想说。他们……都讨厌我。”话到一半，泪水便沿着脸颊流下来，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我不是常哭的人，声音一发出来就先吓了自已一跳。他轻轻蹙着眉看我，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拍着我的背安抚，“不要紧的阿嫣，你可以哭给我听，我总是在你那里的。”

　　那天，我抱着刘浮哭了一整天。不是因为要嫁去夏国舍不得爹娘，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人亲手把我送到其他人手里，就像还没破茧的蝶硬生生地死在了蛹里，连阳光都不曾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