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亮光]两个人的世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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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很古老很古老的事。
古老到像不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那个时候亮和光偷偷摸摸地接吻，他的嘴唇贴着他的嘴唇，他清楚地看见他下巴上有一圈稀疏的绒毛，嘴周的青春痘还红的生机勃勃。然后他们分开，看着对方，再不约而同地吃吃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
“我妈会杀了你。”
“不，我爸才要杀了你。”
“那你走啊。”
他调皮而骄傲地一仰头：“你走啊。”
他干脆来推他：“你干嘛不走啊。”
他的眼神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亮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块烧红的烫铁，于是亮也变得炽热起来。
他那面对一切都举重若轻的习惯，他那死死地嵌在严肃面孔后纹丝不动的神经，都在此时失去了作用。他只想脱掉他的衣服，把自己的汗滴进他的身体，看看那张漂亮脸上的五官因他而兴奋到扭曲，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住。
进藤光进藤光进藤光进藤光进藤光进藤光进藤光进藤光••••••
他咬住光的肩膀，光叫出声，他却咬下去，咬下去，牙齿嵌进了皮肤里，舌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模模糊糊的叫痛声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听不清楚。
那天他们爬起来，光相当不满地自镜子里审视肩膀上的伤口。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那么激烈的人。”
他恼怒地转过身：“夏天要到了，但你害我不能穿背心了。”
而亮躺在床上，带着懒洋洋的神情从镜中端详着光的赤身裸体，他眯着眼，他那200度的近视需要眯眼才能看清楚这个距离的光。
听光这么一说，他竟然高兴起来：“那就不要穿了。”
那少年怔仲了一下，叹口气：“我真不知道原来你是个那么激烈的人。”
亮笑一笑，伸手去把光抓过来，他摸着他光滑的皮肤，他的嘴跟着也凑了上去，接下去他感觉到了自己额上瞬间湿汗密布，而光的神情迷乱却尚能自持，他顺着光的表情想下去，不免心中一凉。
他已经走到了没有退路的悬崖，而他好像只是清醒的地缠着他，再往后逃开他。
亮烧起无名怒火，他分开他的腿，再一次狠狠地挤进去，他要把他的不安全部都挤进他的身体，他不能无视他的存在，绝不可以••••••
他仿佛还看见光和一群少年有说有笑，而他只是站在阴处的角落，带着艳羡地目光看着他，祈求他快点和那些朋友分开，快点到父亲的棋社来。
他是被很多人羡慕的不可一世的天才棋手，一个除了围棋便无过过问的孤家寡人。所以他背脊挺直地看着光，指甲深深地抠进墙。
不知何时亮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他觉得难过的是，十几年来，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可是他的情绪竟然始终为他所牵制。
“亮？亮？”
光问他怎么了，他抬头要询问他的表情，却被亮抢先一步揪着头发，亮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将光的头始终牢牢钳制在自己胸前。
亮的眼泪颤抖着掉下，可是他绝不容许光看到他的狼狈••••••
***
所以如果不是光的出现，亮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身体里竟会喷发出如此极端的情绪。
像十多年前的一个雨夜，明明失踪的那天。
其实那个时候亮是确切看到了光眼中的若有所思和无可奈何，亮也听到了光低低的饮泣，他更知道光的忍耐和努力，可是为什么他的行动永远和他心底的意识相反，他那么爱他，可是他当时只想朝他喊叫，狠狠地扬起手，重重地打下去。
还是不解恨，不解恨。
“你竟然和明明订婚••••••”
“事到如今你还会去和女人订婚••••••”
“我就知道你全是骗我，可是你不要得意，我也可以去明明那里告发你！你还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亮尖笑，从未感觉到那样的痛快，那样的干脆与直接。
汗湿的头发帖在脸上。
“那我现在就去告诉明明你和我之间的事••••••”
这个念头让亮心中一阵狂喜，他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他听见光的脚步牢牢跟在身后，然而棋院门口的警卫拦住了他。
“进藤棋士，马上就是您的比赛了。”
于是亮坐在车子里给了光凄厉的一眼，他沉着地拉动引擎杆，咆哮的发动机声音随后隐在了重重雨幕之中。
***
数日后在东京郊区的一座造了一半的废楼下发现了明明的车子，之后又找到了地面上已经胶着成褐色的血浆，警车开了进来，黑色的裹尸袋套住尸体，一只青白色的手从袋子里滑落出来，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烁出讽刺的光芒。
警察找到了明明的日记，记述了光异于常人的性取向，以及光要求取消婚约，而她坚持不同意的前因后果。于是光成了首要嫌疑对象，但奇妙的是那天晚上光正参加着棋赛，全国的观众都从电视上观看到了现场直播，于是最后也只能以“自杀”定论，而迫于舆论压力，光退出了围棋界。有人惋惜这样一颗明日之星的陨落，也有人说棋艺再高而品格低下的人始终不配成为清净的棋士。
夏日的风吹过棋院的桦树，两个少年合力把几个纸箱塞进车子。
“这算是全部的东西了，”河谷用力合上汽车后盖，“几年棋士生涯，最后也不过用几只箱子打包装起来。”
“你倒是比我感慨更多。”光笑。
河谷看着他，过一会说：“有空来找我下棋。”
“恩，走了。”
光钻进汽车，把钥匙插进匙孔发动油门，此时他顿了一下，往二楼看去，他总觉得有人伫立在窗口，而迎着日光，他始终没有看清是谁。
***
亮自梦中跌醒，他睁开眼，床头柜上的手表指向八点十七分。
卧室是一片被窗帘过滤的氤氲日光，窗外梧桐沙沙摇晃，妻子在身边平缓呼吸。
而他清楚地记得梦中少年的眼睛，清澈而略带埋怨。
梦境••••••
他缓缓揉着两眉，懊恼于总是在这样的春季，会有一些早该遗忘的往事借着梦遁入他纹丝不动的心。
他起床穿衣，妻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他没有理睬，直接走入浴室。
下楼迎接他的依然是女儿无精打采的“早安”，然后是妻子问“红茶还是咖啡？”女儿又笑“妈妈永远记不住爸爸的习惯”，他把注意力转到今天的晨报上。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记住爸爸的习惯？”
他却好像听见的是。
“早晨喝咖啡是老头子的习惯。”
他低低地说：
“老头子的习惯。”
热气就均匀喷在了他的耳后。
亮触电一般站起来并推倒了椅子。
妻子和女儿都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妻子跑过来，着急地问他是怎么了。
咖啡洒在了地上，杯子也敲碎了，妻子摸索着他的手问有没有受伤，可是他的目光一分钟不曾从报纸上的铅字移开，一分钟不曾。
***
这一天棋社发生了不少的骚动，一方面是因为塔史亮因为突发心脏病被送进了医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社会版上一则小小的新闻。新闻上说市郊的某药店主人遭人寻仇，抢救无效而死亡。
药店的主人名字叫进藤光。
***
胸口一阵痉挛，亮在剧烈的疼痛中抽出一口急促的气，他大声咳嗽，妻子和女儿在两边泪流满面。
“好了，总算是缓过来了。”
他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床单，一管清凉物缓缓推入静脉，可是他止不住咳嗽，他觉得心又要跳出胸口了，像那个不祥的雨夜，或是之前无数次的肌肤相亲，他以为只有在他的面前心才会跳的这样狂躁，可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光已经不在了••••••
这样一想，亮再次抽搐起来，剧烈的痉挛让前胸弓起，肋骨仿佛要从胸口戳出来了。
好疼啊，好疼啊。
***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静悄悄的，安静到能听见天空中云裂开的声音，青紫的云彩从天的一头蔓延到天的另一头，云裂里便落下大片大片的樱花。
亮在寻找着光的旅程中，无数次去看朗朗天空下肆意的曼妙花瓣，好像东京的时间不曾流转，他始终与名叫“失去”的惊恐相伴。
阳光缓缓移动，照耀在他痛恨了一生也追逐了一生的人的身上。他看见他眼底的错乱与慌张，在他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他手里的水管迸溅出激昂的水花，可是他一点不在意。
一如过去他无视他的努力，他无视他的眼泪，他一直是个极端自负的人，他一直要求他的无条件臣服，可是他始终臣服不来他的一句话••••••
亮抱住光，光没有挣扎。
“我恨你。”
“我也恨你。”
“我想过很多次去告发你。”
“可是你做不到。”
“的确是，”光嗓音嘶哑而疲惫，“的确是。”
光好像是累了，他不自觉地靠在亮身上，把嘴唇贴近亮，并轻轻摩擦他的嘴唇，然后光把亮轻轻推开，坚决地往后退。
彼时他看见有清爽的风穿过他们的袖袍，有樱花瓣飘落在水上荡开无边的涟漪，时间或许是拉得和他们的眼神一样绵长一样悠扬，从开始到现在，生命的起始到完结，飞起在空中。
他便毅然扭头走了。
***
亮带走了光的手表，他把手表戴在自己手腕上。
好了，如此他安心地想，这样我们度过的便是一样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亮光]两个人的世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