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份地圖》vicar

1、走路

　　林珠走进包间时，里面正热闹，以前坐在她后面的男生唱着一首走调歌，其他人喝着酒，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一众人等的面目，高中同学聚会之类的活动大抵如此。林珠毕业以后与他们并没有很熟络，平时偶尔去人人网瞧一眼，漫天漫地都是装修新房，结婚，还有小孩的照片，看得眼晕。她正发愣，一只手把她拽到旁边的沙发角落，原来是小a，接着，手里被塞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喝一口，一股茉莉花香精味，大概是之前男生们兑好的酒，小a看起来兴高采烈，说，毕业好几年，你终于参加一次聚会，好难请啊。
　　难搞的家伙微微一笑，毫无诚意的说：“不是忙么，我偶尔也会想你们。”
　　反正看样子小a也不会相信，林珠索性直入主题，
　　“听说下一届六班那个叫什么蟹的，念了法文，水准还可以？”
　　小a一边感叹人情冷暖一边回说，
　　“河蟹嘛，和谐生活，前几天刚回国，哎哎，人家其实叫做桂蟹。”
　　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林珠心里感叹，却不知道人家的外公给取这个名字时，想到的是在桂树下饮酒啖蟹，好不风雅。
　　“据说你们关系不错？”林珠问。
　　“阿蟹啊，我妈妈同事的小孩，原来一个单元楼，整天迷迷糊糊的，我算看着她长大的。”小a假装慈爱。
　　“我表妹要找一个法文家教，你问问她要不要做，薪水不错，我听说法国那边暑假一放四个月，应该很悠闲。”
　　“哦哦，原来你来聚会只是为了给表妹找家教，你真薄情！”
　　谁说不是呢？
　　林珠做事，讲究效率，一击即中，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偏差，传言说她回家绝不再碰书本，只因在课上把该听的听了，该学的都学会了，午休和下午自习时作业也都解决完毕，她不比别人少做一分，也不会多做半分。
　　这样的人通常活得不错。
　　在嘈杂中，小a大声说，“机器林，你是不是算好了，阿蟹他们班也聚，就在隔壁的大包间。”
　　于是林珠看了一眼已经在一块儿说私房八卦的姑娘们，还有事业各有功过，只想聚会中追忆起往日豪情的小哥们，站起身，拉起小a，渡到隔壁去也。

　　推开门，其实也没什么陌生感，本来只有一届之隔，况且林珠又是全校闻名的好学生，大家都认识。这边的男生已经喝高了，女同学似乎也豪放起来，互相搂着肩膀嘻嘻哈哈的。那个阿蟹什么的，倒是镇定自若，一群人中她最显眼，正在极专注的吃着台子中间的大果盘，眼见她把西瓜片全数扫荡干净，又拿起中间的哈密瓜和猕猴桃，脸上都放出光。这是为哪般。
　　阿蟹，阿蟹！
　　听到小a在叫，那人才恍然抬起头，嘴里还在嚼着。林珠以前也算是个斯文的爱好文学历史的姑娘，看到眼前这幕，总有点荒诞感，好歹这个阿蟹是全校好几屆里面唯一一个念纯文冷门垃圾学科，一念就是好多年的家伙，现在看来，半点书卷气都没。
　　阿蟹看到林珠也愣了一会儿，然后不由自主笑起来。
　　林珠在学校那会儿就已经出落得珠圆玉润，这几年更是人如其名。阿蟹好久没到这样的女孩子，整个人都白得发亮，脸也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就像珍珠一样，明明有点胖，却显得可爱，但偏偏表情又认真又冷淡。她笑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回想起这个学姐。
　　小a把她拉出房间，三个人站在走廊里说话，隐隐仍能听见各个包房里的声音混合成一整套荒腔走板，在污浊的空气里穿梭来回。阿蟹靠墙站着，比林珠高出一头，所以林珠讲得颇为吃力，唯一可听到的喜人信息是这课一周八个小时，随机安排，每小时一百元整，阿蟹笑嘻嘻的，对林珠说，
　　“出去谈好了，反正你也不想回去唱歌对吧。”
　　林珠颔首，好久才反应过来，哎哎，这人怎么知道我不想唱歌的。
　　小a任务完成，就放两个人下楼。
　　坐电梯时，林珠想到晚上喝了酒，最近查得严，不能开车回家了，这样一来，倒是平白浪费了一些时间。
　　于是转过头问阿蟹，
　　你一会儿怎么回家？附近坐坐还是重新再找地方？
　　阿蟹也喝了酒，脸上红红的，一晃自行车钥匙，说：
　　我酒后驾车。
　　林珠觉得此君疯疯癫癫的。
　　旁边那位又继续自说自话：
　　呐，我刚学会骑自行车，要趁机好好兜一兜的。
　　结果是林珠陪着这人，去街对面的小巷子里取了车，又一路走到原先学校附近，接着穿过大学，这些日子雨没停过，地上积水很多，林珠穿皮鞋，走得小心翼翼，阿蟹穿球鞋，但鞋底是漏的，她苦着脸说，
　　袜子都湿啦。
　　好在天气并未很闷热，走到一棵大香樟树下时有风，冰凉的水珠就纷纷落在头颈上了，阿蟹先行讨好未来雇主，请林珠吃了绿豆汤与桂花糕，作为回礼，林珠也请她西瓜凉粉，不知不觉两人走了好大一段路，最后阿蟹索性把车锁在路边，伸展四肢，在细雨里晃荡得极为放松，林珠平日里工作辛苦紧张，已好久没有这么走过。两个人在夜间空气之中，不由心情大畅，虽然林珠总觉得要开口打听一下这家伙的背景水准，却始终懒懒不想开口，这般适意，已经好久没体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