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染衣

7、疑云

　　柯一梦也是为了给南宫思齐祝寿来到烟渡的。
　　南宫思齐虽贵为武林盟主，但做事一向不张扬，这次五十大寿，若非一干武林同道定要为他超办，只怕他也是不会同意的。武林盟主改选之期将近，武林人士齐聚烟渡多少也是为此事而来。
　　柯一梦到烟渡的时候，吕剑南已经死了，他去看过吕剑南的尸体，伤口窄而整齐，可以看出那一剑来得很快，柯一梦虽然不使剑，但并不表示他不懂剑，这样的一剑，他自问躲不过。
　　他也听到了血痕重现江湖的传言，和丁十九的死讯。
　　柯一梦明白，这次，他没活着走出烟渡的可能。
　　当年杀聂风扬，他也参与其中，那件事在江湖中虽是秘密，但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
　　柯一梦是山东震北镖局的总镖头，练了一身过硬的外家功夫。他走镖数十年，一生经历的险恶无数，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定力。但此时，这位傲笑惊涛骇浪的大镖头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柯一梦闷闷的在屋中踱步，回想着昨夜的情景。
　　
　　那个叫南宫羽曦的少年出现的时候让柯一梦吃了一惊。走镖的人警觉性是很高的，以他的功力修为，鲜少有人能靠近其一里而不被发现，可当他查觉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翩翩少年笑嘻嘻的坐在桌边。
　　他不是聂飞云。但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笑嘻嘻的少年不是聂飞云并没有让柯一梦觉得放松，也许江湖经验告诉他，越无害的也就是越可怕的，虽然这少年俊美无俦，但就凭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他的房中，已经让柯一梦出了一生的冷汗。这个少年是友则罢，若是敌人，那就是最难对付的敌人。
　　“你不用紧张，我来，只是想听你讲一个故事。” 南宫羽曦看穿他的不安。
　　“故事……”柯一梦当然不是糊涂人，但想到当年的那一战，这威猛的汉子也不由浑身颤抖。他垂下头。“当年的事我参加了，我们一起杀人，杀到手都软了……”他双眼紧闭，不愿回忆当日残酷的景象。原来人开了杀界便会疯狂起来，如同禽兽。
　　羽曦皱眉，“据我所知，你和聂风扬是朋友，为什么突然反目？”
　　听到“聂风扬”三个字，柯一梦高大的身躯又是一颤，这个名字是他多年来想忘却如影随行的噩梦。他猛地抬起头，想要争辩什么，却又张口无言，终究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错了！当年是我们做错了！”
　　“错了？”羽曦冷冷一笑，“莫非一句错了便可以将你们当年的罪行一笔抹杀？”
　　柯一梦面如死灰，“我做错了事，我等着上天给我的惩罚，我们当年的确是轻信人言，以为聂风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苦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们的确是错杀了好人，我早知道会有报应的。”
　　羽曦心头一惊，柯一梦说的话想必不假，但若真是这样，在当年的杀戮背后定然还有别的阴谋，至少，这几个杀人者都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轻信人言？是什么人让你们误解？”
　　柯一梦摇头，“我们在不久之后就发现自己犯下大错，但我们始终无法查到当年是谁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不逃么？”羽曦的脸上又重现出浅浅笑意。
　　“有什么可逃，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我只是没有想到聂家居然还有人活下来。”柯一梦说出心头多年的秘密，反而平静下来。
　　“怎么会不知道？聂风扬的独子应该是你们斩草除根的对象，你们不会连他漏网也不知道吧。”羽曦挑起眉，看来当年的事还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独子？”柯一梦瞪大了眼睛，随即摇头：“这不可能，当年是我亲手……”他的声音哽住，似乎有回到那个雪天，看到自己如何拧断那婴孩的脖子，听到孩子的哭声是如何在自己的一拧中嘎然而止。“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你亲手杀了那个孩子？”羽曦虽然冰雪聪明，也没有想到聂风云根本不是聂家的孩子。她的心隐隐的痛起来，为一个不相干的家庭背负这样深重的仇恨，聂飞云何其无辜啊！
　　
　　柯一梦在等，等聂飞云来找他，他知道他一定会来的。不管他是不是聂家的孩子。
　　欠聂家的，终究是该还了。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个背后的人是谁，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但他相信南宫羽曦会查到真像的，不知为什么，他相信那个少年，也许是因为他眼中的智慧。柯一梦知道他能做到。那么自己死也可以瞑目了。
　　等待本来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何况等待的还是死亡？但柯一梦不想逃，他一生磊落，只做错了那一件事，血债血偿，这就是江湖。
　　屋里闷得紧，柯一梦忍不住推开窗。
　　窗外有人。笔直的站着，不知已站了多久。柯一梦苦笑，又一个他不曾察觉的人，或许他真的老了？
　　“你来了。”柯一梦的心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是。”聂飞云向前迈进一步。
　　“出剑吧。”柯一梦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之味，也许他终于可以获得永远的解脱。
　　柯一梦倒下，嘴边带着释然的笑意。
　　谁能抵挡聂飞云的这一剑？
　　下一剑又将刺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