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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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恩•巴斯提亚和格雷•佛尔帕斯塔的同居生活还算圆满，黑发的男人似乎已经迅速习惯了家里凭空多出一个人及他相关的各种物件的事实。只不过不大的房间失却了原有的整洁被填的满满当当而已——这句话可不是主人说的。
“这样才像个家啊。”
里恩将双手抱在脑后斜躺在沙发床上，少见地带着轻松的笑容，窗外太阳已经升起，经过一晚上的风干凉透了的清新空气此刻涌进几分钟之前刚刚打开的窗户，因隔着云层而变得有点温吞模糊的阳光也一并跟进给被归置在其范围内的物体——比如里恩的发梢、茶几的一半又或者沙发偏上的靠背处等等——抹上一层明亮的光泽。
随后出声的男人就收到了来自自己师弟的怒瞪，正在厨房备着早餐黑发男人探出头来塞给他一句恶声恶气的回应，顺带把右手握着的餐刀换至左手，用空闲下来的掌心抹去左前臂沾上的一点水渍。
“喂……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吧。”
里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稍微偏过头去右手托住下巴笑容有点夸张的味道，可以被称作是审视的目光直盯着站在前方的格雷上下打量。格雷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手指不自觉地攀上后脑抓着黑色的短发，他不知道银发男人笑容的纯度，正因为如此才感到本能的恐慌。衬衫好好穿着没有裸体……很好……刚刚洗了脸脸上应该没有东西……头发也是干净的……
“所以说你这家伙到底在看什么啊！”
终于沉不住气格雷好似很有底气的吼出了声，而银发男人没有丝毫的动作，目光从他的衬衫上转移到了墨绿色的休闲裤上，最后定格在他左手握着的餐刀上，然后才慢慢地带着几分狡黠开口。
“果然还是少点什么。”
“啊……？说什么……”
里恩制止了格雷再次低下头去寻找所谓缺失的东西，然后若有所思地晃动着一根手指。
“围裙啊，围裙。”
厨房门口站着的男人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张着嘴巴面容非常困惑，半晌才换上气急败坏的神色做出一个要把餐刀掷出去的手势。
“什、什么……你这家伙！”
接下来格雷恼羞成怒的一干诟病里恩通通没有听清，多半是因为他已经走了神的缘故。说起来这不是他和格雷这家伙第一次同居了，不过那时是不得已而为之，年少的他们根本不能单独负担起每月的房租即便那并不高昂。在启蒙师傅乌鲁的建议下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少年居然状似安分地凑合过了三年，就像回到那时候一样啊——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些千篇一律的日子竟然也与单调无缘。刚刚开始同居的这几天里里恩总有这样恍惚了的瞬间，好像回到了早已腻在日历上的、虽然贫苦但是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当时他总说总有一天要摆脱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无想真正告别后却发现最值得怀念的时光都在那里面。在那只身一人奔波找寻的三年里他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却也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频繁地记起十六岁至十九岁的任何一个时间点，能够唤起他回忆的物品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多了起来，随手就能捞起盈盈一捧，手指间甚至都不能漏过那些平淡到极点的黯淡的琐屑小事。哪一天惊天动地鸡飞狗跳的争吵哪一天头对头诅咒被雇佣端盘子的那家酒店的总管，哪一天得到了第一辆摩托哪一天因改装失败阴云笼罩了好几周的时间，想忘都忘不掉。他不承认他想要回到那样的日子有格雷的日子有乌鲁的日子，却在独处的时候驱散心头的凉意庆幸自己还好没有习惯寂寞。找到格雷弄清真相得以好好玩车——如果没有过于强大的执念他确定自己会先被孤独击溃，把心丢在三年间经过的哪道路边。
还好找到他了。
里恩转了转眼睛，格雷的背影坚实地被圈进他的视野。黑发男人好像还在赌气一般只顾切着面包片，里恩就盯着对方精壮结实的腰部，有点想知道这三年他都干了些什么。自从乌鲁退役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里恩没过多久就遇到了鸠拉开启了他的车手之路，只单纯的以为格雷也找到了教练成为了职业车手，这种念头一直持续到他二十岁那年，那件事之后格雷就彻底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
和着一股油腻的香气，一个盛着面包片、煎蛋、香肠和番茄的浅盘被大力搁在玻璃茶几上使得无机质的桌面一阵巨响，与之同来的是一声语气不善的提醒。
“快点吃。”
里恩一个没忍住笑了出声。
“用不用我道歉。”
“……你少管。把腿抬一抬赶紧把复健按摩做了，我马上要上班了。”
“你不是我的复健医生？”
“都说了你少管……做兼职不可以吗。”
说话的功夫黑发男人像等不及一样火急火燎地将里恩的左腿扳到沙发上，不顾银发男人的倒吸气又开始拆绷带，药棉和软膏体的药品都被放在一侧的茶几上。里恩撇撇嘴为了分散注意力开始夹吐司，红色的番茄片配着烤的恰到好处、泛着金色的面包片，只是看着就觉得香甜从舌尖融化开来。
……
他这是在报复吗。里恩被迫从早餐上移开视线皱起眉头注视着那个正弯腰帮自己按摩膝盖的家伙，今天的力道明显比前几天的要大多了——这个刺痛感，膝盖不会被按残吧……不过谁要喊痛给这家伙听啊。
强迫自己又把注意力转移回到早餐上，胡乱地将香肠片和煎蛋夹进面包片里第一时间送入口中——混蛋小鬼不要在这个时候发力啊……里恩把满腹的怨气都具象化做面包片上的牙印，大力咀嚼着做出一副“一点都不痛啊”的表情。
膝上的力道逐渐轻了下来，由按压换做细密有节奏的敲击，里恩的方向看不到黑发男人的脸庞，痛一过去只觉得放在皮肤上的十指居然是冰凉的，又冷又凉的气息叫嚣着透过对方的指尖传递进他的血液，因摩擦而生的热量几乎马上就被抵消了。里恩惊异于一双男人的手居然能轻柔到这个程度，也因这过分的清凉而不安。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这股凉意起到了镇痛的作用，膝上怪异的痛苦渐渐被安抚下来了。
再咬了一口吐司，里恩鼓着腮想这家伙是个好医生吧，起码不像自己连自称车手的资格都没有。咀嚼的同时里恩抬起眼睛漫不经心地向前望了一眼，黑发男人正矮着身子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刘海因重力作用低垂着遮住他的眼睛，肌肉饱满的上臂因动作而变换着好看的线条，沿颈部向上可以看到被衬衫紧缚着的背部，向下透过领口能畅通地一望到底，托最顶端两个扣子敞开的福，青色的纹身若隐若现，边缘都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稍有模糊。
毕竟是夏季，格雷的脑门上早已渗出星星点点的汗，被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照的泛金。也许是汗水使得几根发丝被黏在耳畔的缘故他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脑袋想把那缕黑发甩开，效果不见得怎么好，额头上的一道伤疤却漏了出来，在发间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但的确存在着。
里恩愣了一下，面色阴沉下来。
这是乌鲁退役的那年之后的那次爬坡制造的。那年他二十岁，遇上了鸠拉，也换了新的摩托，正是春风得意的年纪。他已经和格雷分开了，但那时候那家伙还不至于销声匿迹，里恩也只当他找到了新的教练。
换掉那台旧款雅马哈没几周里恩便给格雷去了电话约他出来溜车，一年前那次失败的爬坡至今让银发男人耿耿欲怀，而今也不过是想向乌鲁证明自己罢了，虽然那个女人已经无处可寻。
他们仍去了一年前失败过的那个地方，出乎里恩的意料，格雷的车竟然还是那台旧款雅马哈。拥有了新川崎的他爬那样近乎垂直的坡已经不成问题，轻便的车身和大开的马力让这个车手身心俱愉。而当他驱车在坡顶呼唤格雷的时候，黑发少年却久久的不肯发动油门。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犹豫和恐惧。
那不是作为他师弟的格雷，那个格雷即便是再大的困难和障碍也敢冲上去一闯，在最初的那一年里，还什么都不精的格雷唯一让里恩看中的就是这股拼劲，现在他把这股拼劲也弄丢了。
一股灼热岩浆般的血液直涌上他的脑海震得脑壳几乎都要嗡嗡作响，愤怒使得他的手臂青筋暴露，里恩的面容愈发冷酷，骇人的表情让人几乎不敢直视。他冲着格雷发了很大的火，毁灭性的字句一串接一串连珠炮般被他吐出，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是几近绝望的残酷和寒冷。
从低着头扶车到突然开足马力冲上那个断坡，格雷始终一言未发。旧款雅马哈的火力显然不能支撑他爬到最后，最后不到一米的距离，他只能摔落下去。掉下去之前他用力把车向前送了一把，雅马哈摩托终于被推上了断坡。
格雷在漫天的黄土里沿着断崖滚落，头盔几番重重地磕到坡面，最后一下背部着地，那震动几乎让他把五脏六腑都摔出血来，背部的钝感让他怀疑自己的脊椎是不是被摔出了毛病。
等里恩下到他身边的时候格雷已经晕厥过去，里恩记得当时帮他摘下头盔的时候里面几乎全是血，防风镜已经被暗红色染尽，背部以一个怪异的姿态扭曲着。
格雷只养伤就花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他给里恩打了电话，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一走即三年，如果里恩不是巧合般地找到他，没人怀疑他想离开一辈子。
这家伙就在自己眼前，膝盖上的痛感这样提醒着里恩，后怕的懊悔的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等他再回过神来膝盖已包扎好，崭新的绷带有些发紧，里恩费力地挪动左腿直到实打实地踩着地面，他行动还是不怎么方便，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格雷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手中握着钥匙和钱包，他站的离门很近看样子准备走了。
“你不吃早餐？”
“已经吃过了……喂里恩，今天在家里尽量不要走动，更不要出门。”
后半句话有所指地加了重音，里恩撇撇嘴——几天前偷偷溜出去的事该不会已经败露了吧。
“好吧。”
等到格雷将门关严……
“才怪……还要出去买围裙啊。”
自那以后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样子，彼时里恩的腿已经痊愈进行训练不再是什么问题。于是某天格雷出门后他给鸠拉去了电话。鸠拉相当惊奇地问他还想要继续吗，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了解，况且离开摩托差几天就三个月了，他怕时间再长自己会疯掉。过了没一刻钟那辆熟悉的吉普就出现在了格雷家的楼下。
久别的摩托和久别的赛道，里恩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说是重获新生般的喜悦一点都不为过，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伤停这么长时间。每天守着电视的日子已经过够了，他不想离开摩托。
况且他已经找到了格雷，最后的负担不能说是完全放下也已经改观了不少。极限的、完全的乐趣又回到了他的心房，比起以前的漂泊不定，他现在的心态可是要好太多了，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自己，日子就能这样毫无牵挂地快活地过下去。
但是当他带着一身臭汗和一大包护具回到格雷的公寓时，迎接他的却是那男人一张盛怒的脸。他的师弟气压相当低地正坐在沙发中央，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打掉他手中拿着的关于车的一切。
“你这条腿不想要了吗？啊？”
沙发中央坐着的格雷在见到那头银发的一瞬间腾地站起身来，大步跨到他面前用右手指尖狠狠戳着里恩的大腿，尖锐的痛感从那一点扩散开来。
“别小看我。”
“我是认真的！参加训练前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吧！”
“你以为这是谁的身体？我还想继续这条路，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样的伤至少要养三个半月，我是医生，听我的，不要这么任性！”
“听你的？”
里恩将手里的黑包甩到一边，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发出一声巨响，他长出一口气——大约两秒——然后继续说。
“我是个玩车的，我不能离开摩托。”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