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San三两

2、当我害怕失去一切时，我便开始尝试珍惜

　　我在家里静养了三天，等到精神稍稍好转时，才回到学校复课。
　　但我始终未能找到那个男孩。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能是凭着尚未殆去的记忆来在茫茫人海中寻觅。
　　生活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我的内心世界也在颤颤巍巍地前进着。每天听着各科老师大同小异的“为高考奋斗”这些话语，而走到快陌路时却又回眸俯首当初。我的病情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发作的势头，我却依然矗立在独活的世道里，与世隔绝。
　　直到某个星期一的早晨，那个男生才映着朝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冲我一笑。

　　“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生活的这个如此美好的‘省一级’有个吸毒成瘾的人呢。”
　　安然的语调一如其名，让人十分安心，安然自得。
　　我捋了捋两鬓，抿抿嘴：“你觉得我很像是那种人么？”
　　他笑着说：“多少有点吧，毕竟我又不认识你，你一个人在废弃的课室里滚来滚去，又把自己的衣服都给扯破了，旁人一眼放去难道会以为是行为艺术么？”
　　我放声大笑，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你看你，要不就像是个落魄的乞丐，要不就像个傻子一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安然说着，用手擦擦我的眼角。
　　他的手很大，很软。不是说我要把他形容得像个白马王子一样完美，毕竟他没到那种境界，但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就像是个父亲一样温柔。
　　但我没有名义上的父亲，或者说，能对我像个父亲般温柔的，只有安然一个。
　　“安然，”我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明显感觉到他手心的一震，“你的手……好舒服。”
　　“你的形容词就不能好一点么？文科天才。”他笑道。
　　我摇摇头，表示能说出那一句都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没有感觉过父亲给我的温暖，充其量只看过一下虚假的、据说富有教育意义的文章，你叫我怎么能说多几个形容词呢？”
　　安然知道我的背景，他用另一只手慢慢摸着我毛球一般的脑袋：“也对，你这孩子，和个替代品没什么区别。”
　　我瞪大眼睛，他才发现说错话了。
　　但我不生气，对着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气不起来。

　　每当我以一个外人，或者说是上帝的眼光看着别的女生和她们的王子谈着那些弱智的恋爱时，我都会在心底暗自嘲笑他们——弱智，那些男生，除了就是样子好一点，又或是家里有钱一点，就没别的长处了，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们荒废学业去追随他们。
　　但毕竟这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看法，那些女生，拥有一切足以让男生浮想联翩的性格、样貌、身材。她们开朗活泼，站着用内八字脚，走着扭着臀部、翘着小腿；她们说话会嗲嗲的，总爱拿“讨厌！”、“不要啦！”、“人家”这些肉麻的字眼当做口头禅；她们会缠住男友的手臂，会装娇柔，会用掉眼泪做“杀手锏”……
　　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简直就可以把这些概括称为“21新世纪泡仔百分百成功宝典”
　　但据我观察，安然并不对这种女生感冒。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属于“其貌不扬”的男生，女生一般不关注这种人。但他也不是什么“大青蛙”，仔细看着他，黑得像深渊一般的瞳孔搭配上自然垂下来蓬松的黑发，整洁标致的五官镶刻在尖尖的脸庞上，显得他就像是个脱俗的艺术品。

　　“哎，钟爱，你也握够了吧。”见我一直不松开他的手，安然说。
　　我听罢，缓缓放下他的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渴了，一起去买瓶可乐吧，我请客。”
　　“好啊，走吧！”安然站起身，比我高了半个头，让我原来很自信的1.72有点没落。
　　我伸出手，拉住他大而温暖的手，迈步前进。
　　旁人眼里，我们是情侣。
　　我们眼里，这是什么，都已不重要了。

　　仅仅几口，我就喝完了一整瓶可乐。安然诧异的呆在我身边，问：“你到底是有多渴啊？”
　　我戏剧化的来了一声喝完后的“哈”声，故作深沉的说：“多少年没和人血了……”
　　安然“咯咯”得笑起来。
　　此时此刻，我感觉到有人，正在往我们这边，死死地瞪着。
　　但我无所谓，总觉得这个人可能不为什么，没理由会对我这样个一点魅力都没有的女人感兴趣。
　　只可惜我错了，来者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恐怕只有初一初二的年龄。只听见“蹬蹬塔塔”的几声，我回头一看，一个还不足我耳朵高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羞红着脸看着安然，手踌躇地扯着校服裙摆。
　　我当下觉得一定不对劲。果不其然，女孩开口第一句，便是“安然学长，我喜欢你！”
　　学长学长，又是学长。这种从小日本那边传过来的低档词汇，曾么会这么流行呢？
　　安然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他说：“这样啊，不如你先让我了解一下你可以么？”
　　女孩激动地脸上却写满了“真的吗？”三字一标点。
　　“我……我叫……我叫苏紫怡……今……今年15……15岁……诚渊中学初三B班……”
　　原来是个初三的女孩，只比我们小一岁，念得上诚渊这种贵族学校，恐怕也是个富贵小姐了。
　　“那么，小怡，”安然微微弯下腰，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你好啊，很高兴认识你。”接着他把我扯到跟前，“可惜我有女朋友了，她叫钟爱。”
　　你有什么女朋友啊你还叫钟爱？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当我一脸迷茫的回过头看着安然时，这家伙回以我一个“拜托帮帮忙”的样子。
　　好吧，那我就做戏做到底吧……
　　这个小女孩刚刚还很开心，以为人家问名字就等同于成功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扭头又“蹬蹬塔塔”跑远了。
　　“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安然努努嘴。
　　我看着他就觉得好笑，一副成熟得臭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安然看着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在大学前这段‘仅剩的青春’里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啊？”
　　“你那些日韩偶像剧一样的念头，省省吧，”我说，“世界上仅有百分之一的人在15、6岁谈恋爱便能白头到老，那么早就陷了进去，你小心以后没有自制力！况且，人是会变得懂不懂，以后变成什么样我们谁都不清楚……总而言之，你还是守着你的初恋为好吧！”
　　安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冲我微笑着。

　　但一个多星期后，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安然忽然间变得很奇怪，很少在过来找我，反倒是一下课就第一个冲出校门。我刚开始还不大在意，只是到了后来，我忽然在学校后街，看到上次表白的那个苏紫怡，现在竟然搂住安然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旁若无人。
　　那次相遇真的属于意外，我只是想往常一样，觉得口渴，便想到要去后街买可乐。当我穿过那些错中复杂的巷子后，首先是听见一把女声，似曾相识——
　　亲爱的，帮我去买瓶可乐吧！
　　叫得那么肉麻，还真不嫌害臊。
　　只可惜我走出巷子之后，发现这是苏紫怡的声音。她正窝在安然的臂膀里，有着恋爱中的少女那种甜蜜的笑容。
　　而安然，也对着她笑，很幸福的笑着，全然不知之前几步路的距离，站着一个眼神已经没落的女人。
　　我转过身，趁着大脑还没有爆炸，趁着我还有理智，更重要的是趁着那两个溺在恋爱中的二人还没有发现我的时候，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很快疼痛覆盖住了我的意识，狰狞的画面开始在大脑里发散。我不想在大街上发病，可是身不由己，我只能绝望地坐在地上，瞪大着眼睛希望能有人能像安然那一次一样，发现我。
　　痛苦、挣扎、迷茫，全都在我胸口肆意侵略着我的身心。我仿佛倒在远古的战场上，被人们攻击得遍体鳞伤，最后我沉入大海，窒息和压迫使我没有办法呼吸，只能睁眼看着阳光像是个点一样，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
　　我没有办法遏制住自己进一步的发作，悲观之下，一头撞向身旁的泥墙，顿时晕在地上。
　　那一刻，我没有再指望谁来救我，在这样一个没有人会通过的小巷子里，我只能自生自灭，无能为力。

　　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阳光充沛的早晨，我估摸着也许是第二天，想到是周六，便整理好衣物，领起书包走回家里。
　　当我打开家门时，失魂落魄的样子把爷爷奶奶给吓了一跳。“怎么了小爱，是不是发病了？”
　　我点点头，除了遇见安然和苏紫怡那一段外，别的我什么都告诉了两老。
　　老人家叹叹气，说怪不得一晚上没回来，又问我去不去黄小姐那。我说不用了，在家休息一下就好。
　　随后我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钻进被窝里，静静抱着那只唯一从“家”里带出来的□□熊。
　　我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胸口的□□。忽然间，眼泪就顺着脸的轮廓，哗啦哗啦就打湿了枕头套。

作者有话说

　　是的，它十分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