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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逍遥游太清 携手长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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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被关在囚笼里,已经被押往刑场了!
刘伶,他不是被施了定身术了么?怎么会在那里!
嵇康!你一定要等到我去救你!
刑场上
整个京城沸腾了,天下第一文士嵇康即将被处死!刘伶,阮书,以及跪满刑场的文武百官和三千太学生,皆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让开。让开。”
洛阳大道上,原本挤不进一粒沙子的人群裂开了一条口子,一支队伍从那道口子里硬生生地挤进去。
囚车在正午的阳光中缓缓出现,奇异的是,押送的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黑冠紫服的道士,将囚车围的严严实实,如临大敌。
然而,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前方的人群齐刷刷地跪下,连衣角的摩挲声合在一起都响彻天地。
“三千太学生求丞相放过嵇大夫!”跪下的三千多人几乎口唇张合都是相同的,看着都有眩晕之感。
“你们与此事无关,快些让开。”走在最前的紫衣祭司道,伸手捏了个拈花指,一捏一放,路边一木屋的梁柱忽然折断,房顶坍塌下来。“谁要是再阻住去路,便是这样的下场。”
太学生中有稀稀落落的几人起立让路,大多数仍跪地不起。那紫衣祭司看得火冒,手骨绷紧,正待发功,却听嵇康在囚笼中大笑起来。
“各位何必为了嵇康舍了性命?近日在这里与各位相见,是我嵇康最高兴的日子,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同路人,既然如此,死又何妨?”说完仰天长笑。
经他一劝,跪着的太学生犹豫片刻,都立起让道。
紫衣祭司冷冷一挥手,押送队伍又缓缓前进。
“嵇康,嵇康……”
他回头,凌乱的青丝在空中飘飞。
一个女子追在囚车后,脸上满是尘土,泪流过,便是一道灰线。
这是……贵为公主的长亭?
嵇康心里一振。从前只觉得她不了解自己,现在看到她追在囚车后,才忽然想起要珍惜。
嵇康被人从囚车里押出来,带到刑场中央。感到肩上那只手施加了强大的力量,他本能地一甩肩膀,摆脱了那只手。那只手又按在了他肩上,嵇康奋力反抗,怎么都没跪下去。
司马昭站得远远的,看见这一幕,只说了两个字:“无妨。”
长亭公主追到了刑场旁,被几个紫衣道士所阻。
“嵇康……嵇康!”
嵇康微一回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一点点滑落,坠地时一记清脆的声响,很细微,但他居然听见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酒!”嵇康冷冷伸手。
司马昭碍于长亭宫主在场,只得吩咐左右:“给他。”
嵇康接过,仰头痛饮,酒水顺着颈子流到衣服里,痛快淋漓。那快意恩仇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回来了。
“琴!”嵇康又伸手。
司马昭满脸老肉绷着,微微一侧头,便有人排开队伍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嵇康惯用的五弦琴。
嵇康将酒坛扔在地上,瓷瓦散了一地,他大笑道:“司马昭,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意!”
他接过琴,盘腿坐下,仰起头,只见苍穹万里,天日昭昭,只是偶尔掠过几片云彩,给天空带来一丝晦暗。天际飞来几只孤鸿,西风送来,浮沉不定。
那件打铁的旧衣服虽然已是污迹点点,然而此时此刻却显出飘逸之感。
拨出几个碎音,嵇康心中清明无限。
奈何愁兮愁无聊。恒恻恻兮心若抽。
他似乎又听到了那鬼影清凌凌的歌声,然而这一次,却是从自己的琴声里传出来,即便是 最细微的自然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阮籍幽绿的眼眸和琴箫相合的美好时光。
他看见长亭宫主的幽怨的眼神和她落在他心中的一滴泪。
他看见仙境里凌云轻迈的两个身影。
他听见鬼影唱歌时掉落的那一滴竹露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在竹林深处叮叮的打铁声。
他听见孤鸿缠绵的哀叫。
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郁结兮不可化。
嵇康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来弹奏广陵散,以前,他总是聚精会神,生怕稍一分神便会与领悟终极之音的机会擦肩而过,然而,终是不得,不得。
此刻,他却什么都听得见,也看得见。
他看见人群中那双幽绿的明眸,这是真的么?
琴声的每一个音符都是不重复的,因为不经心,然而正是因为这些细微的差别,才使得琴声显得奇诡难测,没人能洞悉他的下一个音符。
终极之音,原来竟是这样的。
“广陵散从此绝矣!”他将琴重重摔在地上,琴板嚯地一声裂开。他竟然是满腔的忧愤、狂傲与喜悦。
为何那些紫衣祭司一脸惊慌?
为何他们全都重新开始作法?
为何还有祭司倒下?
为何司马昭举起了令牌,狠狠地仍在地上?
为何刀砍在脖子上,却无丝毫痛觉?
为何他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身在云端?
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嵇康这一瞬间消失了,古琴砸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嵇康盘腿而坐的地方,司马昭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手中寒光落地,然而手起刀落,刀刃上竟无血。
一段木桩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另一段则留在原地。
刽子手中的斧头轰然落地,发出很大的响声,木桩被砍成两截。
祭司们乱成一团,司马昭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怎么可能……"
"糟了,阮籍真的这么做了,可是,他这么做,嵇康也无法一个人独自活下去。"混迹于 文武百官中的刘伶再也保持不住大夫的仪态,瘫坐在地上,看着断成两截的木桩出神。
"是吗?”阮书的眼神无比空洞,掩饰不住无奈到深处的悲伤。
"那截木桩已经被砍成两段,阮籍原神已经被毁掉,即使是冥王,也没有办法修复他的灵魂。"
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人,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他们转过身,在一刹那间消失了。
"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就这样让他死了,还真是无情。"黑衣人凉凉的说。
"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必受到生死轮回的束缚,从而得到真正 的自由。他的存在,一直是我的弱点,让我无法下定决心,豁出一切和原始天尊作最后的了结。他一定想不到我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万劫不复。其实在水神玄冥的宫殿底层埋藏着一个转生台,只要找到灵魂的任何一个碎片,就可以把灵魂完整地修复出来。修复成功的灵魂也就不在生死簿的记载上了。"白衣男子微笑着摩挲黑衣男子的手臂,淡淡地说。
"是啊,这样的自由我也很想要。"
“当我们把最后一件事办完,就会彻底自由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嵇康睁开眼睛,只看见窗格上凝结着冰花,薄薄一层,几乎透明,在朦胧的天光照耀下,象是一夜梦的产物,身边依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蓝荧荧的皮肤,长长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像水一样柔软的身体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阮籍,你没什么事吧?"嵇康轻轻抚摩着阮籍光洁的额头,"一切真像是一场梦。你是怎么救的我?”
“我只是用了微薄的法术,你却用终极之音破了本不能破的结界。”那人道。
“你还准备报仇么?”
阮籍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温柔似水,轻轻一笑,“用不着了。”“司马昭和钟会不久便会兵败身死。那是天意。”
嵇康点点头,站起身打开窗子,只看见窗外片片雪花飘落,点缀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白色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