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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少爷和管家 ...

  •   某吴姓大户人家

      “少爷,你要的莲子粥。”丫环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的走近那张纱帐半掩的床。
      帐中响起不耐的声音:“怎么这么慢!想要本少爷饿死你们好投奔新的主子是吧!连泽,你去把那个慢腾腾的厨子给我辞退了!”如果忽略语气中的蛮横,其实这个声音是很好听的。
      “少爷你先喝粥,徐大夫很快就会来了。”站在一旁的青年管家连泽陪着笑脸,心里盼着那个人快点来,每逢看诊这天少爷就会变得焦躁不安啊。
      “他不是每次都来得很早吗?今天怎么这么慢!这难道是一个大夫该有的行事作风?这粥还是一样难喝。等下你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喝粥了,再喝下去我的胃都要烂掉了。”任性的少爷继续抱怨。
      “是。”就是为了不让你的胃烂掉才这么做啊,连泽叹气,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家少爷才会懂事一点,十五岁啊,都到可以娶亲的年纪了。
      “不吃了,端下去。”递出才吃了四五口的粥,吴孝千作势就要躺下。
      “少爷,徐大夫说过早餐很重要,你才吃了这么一点……”上前接过碗,连泽不无担忧地说。
      “本少爷吃不下了,你难道还要硬灌给我不成?”恶声恶气地回答,索性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就讨厌他这段时间唠唠叨叨像个婆婆。
      “翠儿,去给少爷盛碗汤来。”对身边的丫环吩咐着,把碗递给她,然后走近床帐,朝背对自己的人轻声软语:“我猜徐大夫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很快就来。”
      “哼!”帐里传来一声轻哼,仿佛被他洞穿了心事,那气势已不如先前恶形恶状。
      就在连泽要退出房时,少年又闷闷的开口:“你把窗户关上。”
      他一愣,“徐大夫说过,要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我说快点把窗户关上,风那么大,你想吹死我是吧。”语气又变得恶劣起来,这个连泽是不是看他现在生病好欺负啊。
      真是任性的小孩,忍住没有提醒他今天根本没有风,连泽摇着头走回去把靠床的几扇窗都关了才轻轻走出去。

      “徐大夫,少爷等你很久了。”连泽如释重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里都带着放松的笑意,房内原本躺着不动的人肩膀豁的僵硬起来,静静地等着某人开口。
      “路上遇到一个老人家被马车撞倒,就耽搁了一下。吴老爷的身体最近还好吧?”低沉悦耳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来,让门内的人不知不觉放松了心神,绞结了一个早上的恶劣心情也渐渐平静,原来他晚来是因为又去救不相干的人了。
      “那您快进去吧。”门被管家推开,床上的人下意识往被子里缩进去,竖起耳朵听着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身后的帐子被人拉起,一只温暖的手掌附上他露在外面的额头,“孝千少爷,你这么睡觉会捂出病来的。”语气中难掩笑意。
      他一把掀开被子,涨红了脸怒视眼前人,毫不意外对方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就躲开了几步,以免被殃及。“你来迟了。”极力摆出臭脸以对。这个人,不管何时都是这么一副笑脸,和那个连泽一样让人看了就气,可心里却忍不住又为那笑容里流露的关怀偷偷高兴。
      转念间想到这个人一定对别的病人也这么笑,哼,少爷他才不稀罕!连泽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天天对着那些丫头乱笑,想到这里吴孝千的心情尤其恶劣。
      “今天你的气色不错。刚才我听连管家说,你不想喝粥了。”为难他了,任是谁连续喝个十天八天的粥也会受不了的,哪怕粥色天天变也一样。
      徐仙儿安抚的摸摸少年的头:“我今天看看,也许我们可以改吃别的东西。”他上个月大病一场昏迷了十多天,一开始自然要吃流食,免得他久未正常进食的胃受不了。
      “我又不是你的小狗,不要这样摸本少爷的头,我十五岁了!”轻轻拍开她的手,少年生硬的别开头。
      她不以为意的笑笑:“我怎么会当孝千少爷是小狗,只不过觉得你和我家小弟很像罢了。”都是头发软软,摸起来像小狗一样……
      “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我家喝……”她搬过椅子在床沿坐下。
      “王伯熬的绿豆汤。”熟练的接过她的话,吴孝千没好气地把自己的手伸给她,“你不会对每个病人都这么说吧。”他可不要和别人一样的待遇。
      “对啊,你怎么知道。”她一向不吝啬向别人介绍自家人的好手艺,只有她一个人每天都吃得到实在太可惜了。
      “乱猜的。”从牙缝中挤出回答,有吐血的冲动,他竟然和别人一样待遇!
      “我怎么觉得这里好闷。”她往房间四周一看,发现几扇窗户都关着,“连管家,我记得和你说过要开窗户的。”
      “本来是开着的,可是少爷说风太大……”管家苦笑着说出实情。
      “你没别的事做啊,老在我房间里晃悠。干吗不去找丽娘她们?”少年口是心非的数落着,全府的女人里他最不喜欢丽娘,她仗着自己也是管家,没事老往这边跑,白痴也知道她是冲着谁来的。
      “少爷有什么吩咐我这就去办。”连泽走过去帮着徐仙儿把刚关了的窗户又打开。他就是被老爷安排了专门照顾少爷的,只要他把少爷服侍好了就行,别的事自然有专人负责,管家管家,不过虚名而已。
      “那你去城东给我买只烧鸡来。”知道这是大夫明令禁止的食物,就是故意为难他。
      “孝千少爷,你这就是要赶我这个大夫走了。”她给连管家一个理解的微笑,明白这是又在闹少爷脾气了。
      “少爷,你的汤……”先前的丫头端着碗进来了,刚怯生生地开口,一抬眼对上少爷那凌厉的视线,心一慌,左脚绊了一下,身上就失去平衡。汤汁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然后在清脆的碎裂声中和瓷碗一同坠落地面。
      “你没被烫到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连泽忙走过去,真是个慌慌张张的丫头,他叹气。都来了两三个月了还这么怕生,或者该建议把她换到厨房去?那里只有些大婶,情况可能好些。他走过去扶起地上的人,刚要讲话,就感觉耳边唰的飞过一样东西,接着就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你这丫头存心不让我喝汤是吧?连泽,你扶她做什么!我家可不是收容笨蛋的地方。”恶毒的话语随着那声脆响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连,连管家……翠儿不,不是故意的……”不敢再看少爷那凶神恶煞的脸,原本就胆小的丫环此刻早已吓破了胆,也顾不上什么礼教,紧紧抓着管家的衣袖,凄凄的哀求着,泪落如珠。
      不远处的吴孝千则死死瞪着那双“不规矩”的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再去厨房让赵妈妈给少爷重盛一碗,这次让丽娘送过来好了。”安抚着她的情绪,连泽温柔的吩咐道。
      小丫头立刻听话的点点头,起身跑出去了。
      出去叫了个小厮来把一地的狼藉收拾了,连泽又走回床边。这时徐仙儿已经诊断结束了,转头一看,呆了两秒:“连管家,你的脸受伤了。”
      床上的少年听到,浑身微微一抖,硬是别开头没去看。
      “我知道,伤口上的血很快就会干的,不要紧。”连泽笑笑,不以为意。“我家少爷的身体恢复得如何?”说着,看了看少年那张微微发红的秀气脸庞。
      “再休息两个星期他就可以下床了,只现在气血还有些虚浮。”她也转头看着那余怒未消的少年,又笑道:“而且肝火似乎很旺。”
      “那我们少爷的食谱应该可以……”
      “那个我等下给你写个单子,只要避开我列出的食物就可以了。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吧,感染了可不好。”徐仙儿二话不说把连泽推到药箱旁站着,“不用担心,这是免费服务,不会额外收你钱的。”

      送走了徐仙儿,连泽又慢慢走回吴孝千的房间,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床上那个细瘦的身影微微起伏着,似乎已睡得很熟。
      他走到床前,把被子又朝上面拉了一点。正准备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就听见床上的人开口了:“你不去关心那个翠儿,坐在这里做什么?”
      “少爷记得她的名字?”连泽对他话里的讽刺恍若未闻,温和的笑着。
      “你在那边叫得那么温柔亲切,我想不记得都难!”顿了顿,又道:“她不会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吧?管家配丫环,倒也相称。”
      “这些琐事不劳少爷费心。”避开他的话锋,连泽依旧好脾气地说,“少爷今天有没有注意到徐大夫腰间的香囊?”
      吴孝千本来被他的前一句话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发火,又被后一句话激起了兴趣,便忍不住问他:“好像有的,怎么了?”他今天给自己看诊时身上老飘来一股香气,想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呵呵。”连泽没有马上回答,却是窃笑两声,“希望少爷不久之后也能收到一个香囊。”
      “为什么?那东西做什么用的?”吴孝千奇怪的看着笑得暧昧的管家。
      “少爷上上个月满十五岁,老爷很高兴,说自己快可以抱孙子了,急着找一门好亲事,娶一个大家闺秀回来给你做媳妇。到时候,对方就会送你一些东西作为定情信物,那其中就有小姐亲手做的香囊。”连泽浅笑着,曾几何时,他眼中那瘦瘦小小,脾气暴躁却不失可爱的小少爷竟已经长成如此一个翩翩少年,都可以娶亲了,有点寂寞却也很高兴,他倒很能理解吴老爷的心情。不过他才二十二岁,怎就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了呢?
      “什么亲事?谁说我要结婚的?”吴孝千不高兴了,原来他爹和连泽有那么多事情瞒着他,他这个当事人很不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少爷是独子,自然有责任为这个家留下后代。”连泽对他循循善诱。
      “那你为什么还没成亲?”难道就他是男的,就他有这种责任?吴孝千可不干。
      “我?”连泽想了想,“可能哪一天老爷不需要我守着少爷了,或者新来的少夫人看我不下。那我就回老家,到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迟。”反正他老家那边人早死光了,有没有后代他倒也不是很看重。
      “你要回去?!”吴孝千一惊,豁的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从记事开始,他身边就跟着一个连泽,他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读书,他坐在门外听着,他吃饭,他在旁边伺候着,他洗澡,他给他搓背换衣服,他睡觉,他在旁边专用的卧榻上靠着。他睁眼,第一秒看到的是他衣冠整齐一脸神清气爽的坐在床旁边等他醒来,他闭眼,最后一秒看到的是他满面温柔的微笑映着暖黄的烛光待他入睡。有时候他都会产生幻觉,其实这个人不是叫连泽,也不是管家,而是他吴孝千在这个世界上的重影,是他的所属之物,别人是抢不走的。
      可是这个人现在笑着对他说,他有一天会回什么该死的老家去,并且有可能和一个不认识的该死的女人结婚生子,然后在那个该死的地方守着那个该死的家老死!不,他绝不允许!
      “你回老家会饿死的。”他想出一个他不能走的理由。
      “我很会做生意啊,少爷不也知道?前几年我有帮着老爷打理几家商铺。”连泽笑了,回想起那段时间少爷常常和他闹别扭,最后还是少爷感染风寒大病一场,老爷才让他退了商铺里的职务专心照顾少爷的。
      “你回去没地方住。”懊恼自己怎么忘了这个人很有商业天赋,他咬牙又想出一条,看着连泽的双眼里已积攒了些许水气。
      “我这几年的积蓄不多,但也足够我除了做个小生意之外再买间房子了。”他没有什么很花钱的嗜好,每天陪在少爷身边也没让他有机会出去大笔花钱。
      还有什么可以类举出来的理由??少年眉头纠结,紧紧咬着下嘴唇。
      “你不能走!”找不到理由,吴孝千干脆耍赖。他这辈子头一次感到了恐惧,比他前几个星期躺在床上被巨大的胃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还要恐怖。那个时候他听到连泽在耳边轻声软语,就像一双温柔的大手包裹住他被病痛袭击的瘦弱灵魂,于是他咬着牙挺了过来。可是现在,他却突然被告知有可能在某一天失去他,失去这个像空气一样存在自己周围,早已是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人。不,没有人能这么做,他不允许。
      “你要什么?不,或者说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永远留下来?”少年说这话时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却也比任何时候都透露着慌张。
      “少爷?”连泽为他的反应所惊讶,以为是生病让他变得善感脆弱了,于是他用那惯常的温柔语气安抚他:“你不用做什么,只要好好养病我们就很高兴了。”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少年两鬓的细发,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小弟也有这么一头细软的头发。
      “我要你永远留下来。”吴孝千被轻轻按倒在床头,被子再一次温柔的盖上来,他有些撒娇的说。
      “我一直在少爷身边啊。”连泽嘴角边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柔软的柳丝拂过他的心头,浓浓的睡意快速侵占着他的意识。
      “睡吧,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才好得快,我会一直在这里。”低柔的话语像最好的催眠曲,夺去了他最后一丝意识。

      “少爷还睡着呐?”一个甜甜的女声响起。
      是丽娘,那个妖媚的女人。她在和连泽讲话吗?她又跑来这里做什么?在他睡着的时候。
      连泽用低低的声音回答她:“睡了一会儿了,不要吵醒他。”
      接着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他听到两个人的轻笑,有些恼怒。
      少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低唤:“连泽,我要喝水。”
      “少爷醒了?”温热的水立刻放到嘴边来,吴孝千本能的大口喝着。“慢一点,不要呛到了。”连泽轻轻托着他的头。
      “你刚刚在和丽娘说话?”他一恢复清醒就问。“她来做什么?”语气中尽是嫌恶。
      “她也是这个家的管家,偶尔过来看看少爷的病情是当然的,那样她才好时时给老爷写信报告你的近况。”连泽扶他坐起来,拿了件外衣来替他披上,免得着凉。
      “那你这个管家做什么用的。”心中莫名的生气,他发现自己最近只要看到连泽和女人说话心情就变得出奇的糟,更不用说看到他对别的女人笑了,那会让他抓狂。
      “我只要照顾好少爷一个人就足够了。”连泽轻笑,他的职责简单而明了,而且他也很安于这种现状。
      “我要到外面走走。”他觉得胸口闷闷的。
      “我去把椅子推过来。”连泽正要走开,衣袖却被抓住了,他回头,对上一双不容拒绝的眼睛。他又怎么会拒绝他呢?柔声道:“怎么了?”
      “我要你抱着我出去走。”吴孝千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事实上他小时候经常这么要求,所以现在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连泽有点惊讶,但是他很快笑了,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抱起那个纤瘦的身体,“我真要怀疑少爷吃下去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十五岁了还这么轻。”像个女孩子。他隐去了最后这一句,说了少爷又要生气了。
      “这要问你,你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要克扣我的伙食也就是你做的,你怎么倒来问我?我要去听荷轩那边。”双臂勾在连泽的脖子上,他俩的脸就这么靠在一起轻轻磨擦着彼此,吴孝千觉得很舒服很满足,那种“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的认知又回到他的脑袋中。
      他侧头,看到连泽脸上那道浅浅的血痕,伸手抚摸着,轻道:“我当时很生气,不过绝不想伤到你。”
      “我知道。”连泽温柔的看他一眼,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会偶尔遇到几个年轻的丫头,都会用吃惊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又在少爷的满不在乎和管家的理所当然下退避开去,而年长的仆人们在这个府里呆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早已见怪不怪。
      当连泽抱着吴孝千走进听荷轩时,发现少年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呼吸放松而平缓,连泽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就这么抱着他的少爷坐在露台前,一直到太阳渐渐西沉。

      “你怎么了?”为什么表情这么痛苦?吴孝千缓缓转醒后诧异的看着连泽问。
      “没什么。”连泽苦笑着,看看自己早已僵直麻痹的腿。血液流通不畅这么久,它不罢工才怪。
      “你还能走路吗?”吴孝千轻轻揉捏着身旁那双修长的腿,没感到很自责,很高兴连泽没有在他睡着时放下他。
      “恐怕很困难了。”连泽几次想伸直双腿都以失败告终,实在是又痛又麻。
      “那我们今天在这里吃饭吧。”吴孝千叫住一个路过的仆人,吩咐下去。
      “多谢少爷体恤。”连泽汗颜道,不该逞强的。
      “没什么,我不能让你丢脸的被人扶着回去,也不要别人抱我。”吴孝千此时全没了早上的少爷脾气,他的心情既轻松又愉快,因为连泽时时刻刻都陪着他。“我很高兴你一直这么抱着我,连泽。”他凑到管家年轻俊秀的脸旁说,然后又轻又快的印下一吻。
      “少爷?”连泽吃惊的摸着被亲之处,他们很久没有这种亲密的动作了。
      轩外响起瓷器摔碎的声音,难道今天是杯盘的受难日吗?两个人转过头,看到翠儿一脸震惊站在那里,脚旁是四溅的汤汁,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很显然的,她看到那个吻了,然后她就慌慌张张跑开了,换了别的仆人安全无事的上完余下几样菜和重煮的汤。

      徐仙儿在不远处的大理石桌上整理着药箱,她今天宣布,吴孝千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吃喝玩乐了。
      “徐大夫,你要成亲了?”吴孝千看着在她腰间晃来晃去的香囊,脱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徐仙儿没回头。
      “连泽说的。你成亲也是因为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这两天连泽常用这句话来教育他。
      “这倒不是。”她想了想,转身向他微微一笑,“是因为我很喜爱那个人的缘故。”
      吴孝千被那炫目的笑容震得呆了呆,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百花竞放的盛景,与自己喜爱的人成亲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吗?他皱了皱眉头:“我不要和什么大家闺秀成亲。”
      “这也是连管家说的?”徐仙儿笑,这个管家很称职。
      吴孝千喜欢看徐仙儿笑的样子,令人感到如沐春风。这一点很像连泽,也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特别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大夫。“成了亲以后要干吗?”他好奇的问,希望会得到明确的答案,连泽总是敷衍他。
      “成了亲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徐仙儿又想了想,说完就眯起眼睛,为这种即将实现的生活而高兴着。
      “送你香囊的是哪家小姐啊?”吴孝千好奇的问。
      “哦,让你误会了。送我香囊的不是个小姐,虽然他长得很漂亮,但是你这么说若被他听见了要生气的。”徐仙儿认真地解释道,拿起香囊爱怜的抚摸。
      “你要同一个男人成亲?”吴孝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大夫。
      “我爱上的正好是个男人,难道你要我和别的一个女人结婚?没有这个道理的。”徐仙儿疑惑的看着嘴张得可以吞下一只鸡蛋的少年。
      这个人说要和一个男的结婚,自己难道不该觉得奇怪吗?“你觉得这理所当然?”吴孝千的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喜欢他,喜欢得想要永远占有他,而他正好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便决定成亲。这当然是人之常情。”徐仙儿笑了,没有发现以自己男装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会有何种效果。
      “你喜欢他,他也同样喜欢你,你们都想和对方在一起,于是便成亲,就这么简单。”吴孝千低喃,心中来来回回细细思量了一遍,某个地方便豁然开朗,如获大赦般的兴奋胀满了他的胸膛。然后他抬头向他的大夫道谢:“徐大夫,你的几句话让我想通一件事。正如你所说的,成亲就好了。”

      当连泽送完徐仙儿回到房中时,第一眼对上的,就是他家少爷笑意连连的双眼,这样闪闪发光的神采他已许久不曾见到。于是他也感染了那快乐的心情,笑道:“少爷有什么高兴的事?难道是因为终于可以大开吃戒了?”他眼中少爷永远是那个任性撒娇的孩子。
      “不,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吴孝千得意地说,徐大夫都可以那么坦坦荡荡的承认他喜欢男人了,那他为何不可以?“连泽,我想到了一个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方法。”你不会知道哪有多么妙,他心里在笑,多亏了徐大夫给他这样的勇气。
      “少爷有什么好方法,说来听听。”连泽仍是陪他笑着,少爷快乐所以他快乐,一直如此。
      “不,我现在不告诉你,我要直接去同爹讲。只是连泽,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好好回答我。”少年的脸因为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而变得有些紧张,有些急迫。他深吸一口气,鼓起瘦弱的胸膛道:“连泽,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呢?”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的意见,一切只因为他喜欢眼前这个人喜欢得不能离开他,哪怕那只是须臾片刻。
      他屏息以待着。
      “喜欢呀,我怎么会不喜欢少爷。除非老爷或者少爷让我走,不然我愿意就这么一辈子跟在少爷身边。”连泽一如既往的微笑着,柔和温暖的阳光勾勒出他温柔的轮廓。
      “这样就好了,那么我这么做你一定会同意的。”吴孝千满意地笑了,很快又朝他的管家露出孩子般撒娇的神情来,“连泽,我要吃梅花糕。”
      “我已经叫赵妈妈在做了。你今天不想出去走走吗?外面阳光很好。”连泽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让外面美好的风景落入室内的人眼中。
      “好啊,不过你要抱我我才出去。”少年笑着向他伸出双手。
      “我怎么会拒绝你?我的少爷。”连泽抱起他的少爷走出门去,此时此刻所有看到他俩的人都一定会觉得,他们相依偎身影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过了几天,吴老爷回来了。

      “千儿,我听连泽说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年近五十的吴老爷高兴的看着自己清秀可人的儿子,三十多岁才喜获麟儿,他视若珍宝。只是这个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让他熬过了十五年,也该赶紧娶个贤惠的媳妇好传宗接代了。
      “连泽,你去把我带回来那些绣像给少爷拿过来,让他看看,好好选一个中意的。”吴老爷拉着儿子细嫩的手,向连泽吩咐道。
      “是,老爷。”连泽恭敬的退开了。
      “什么绣像?”吴孝千奇怪的看着他爹。
      “都是这附近各个州县著名的大户人家,足够配得上我们家千儿的我都选进来了,你好好看,喜欢哪个爹就给你去上门提亲。”吴老爷不担心别人不答应,他家在这里可是富甲一方。
      “什么意思?”吴孝千听着不对了,心里隐隐觉得不舒服。
      “就是让少爷你看中哪家姑娘就说出来,老爷给你娶回来。”一旁的丽娘插嘴,吴老爷看着自家儿子笑眯眯的点点头。
      “不用这么麻烦了。”吴孝千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爹,后者一愣。
      “难道千儿已有心上人了?”疑惑的看看一旁的丽娘,见她朝自己摇头。
      “心上人?唔,也可以这么说的。”少年认真的点点头,又笑:“不过这个人爹你也是认识的。”
      “是哪家姑娘?”吴老爷急急追问。
      只见儿子摇摇头,微笑着回答:“就是连泽啊。”
      另外两个人听了顿时一呆,屋里霎时间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吴老爷最先反应过来,一声怒吼从正厅里传出来:“你说什么?!”
      连泽抱着一大堆绣像走进来时正好遇到这场景。
      吴老爷愤怒的看着他,旁边的丽娘一脸惊疑不定,吴家少爷则是很无辜的看着他。
      “怎么了?”他刚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见老爷甩开自己儿子的手,起身朝他怒气冲冲的走来。
      下一秒,女人的惊呼,掌风扇过时的呼呼声,他家少爷的怒喊,以及口腔被咬破后的血腥味占据了连泽的意识。

      “你干吗打他!!”他感到一个细瘦的身影飞快挡在自己前面,以同样怒不可遏的气势与人对峙着。
      “连泽,你没事吧。”吴孝千转身朝他关切的问。
      “我没事。少爷不要动气,伤了身体就枉费徐大夫这么用心医治了。”顾不得脸颊上传来的火烧火燎的疼痛,连泽抬头想朝他安抚的笑笑,浓稠的鲜血就从他的嘴角缓缓留下来。那触目惊心的红看得吴孝千胃部一阵翻搅,心上一紧,喉头一甜,一股咸腥味涌进口中,他忍不住口一张,“哇”的一声,鲜红的液体便冲口而出。
      “少爷!”连泽一时慌了心神,忙上前扶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
      “千儿?!!”吴老爷见状立刻吓白了老脸,也顾不及生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儿子跟前。
      “你……怎么可以打连泽……”吴孝千煞白了脸,艰难的吐气,“连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打过他,你凭……凭什么……”
      “少爷,不要说话了。谁在外面?快去叫徐大夫来。”连泽抱着少年的双手微微颤抖。
      “从来没人能在我面前……伤害你,我……绝不允许,即使……是我爹。”说到最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怒极攻心,一口浓血又从少年口中涌出,前襟立刻染得鲜红一片。
      “千儿……”吴老爷在一旁急得哭也不是怒也不是,最后只憋出一句苦苦的呼唤,忍不住暗叹自己在亲生儿子心中的地位竟然不及一个小小的管家!
      “爹,如果你还想我活下去,那就答应我的条件。”他按耐住胸口的疼痛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又接下去道:“让连泽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不要和别的女人成亲,我只要连泽一个。”说到尽头只是紧紧抓住连泽的衣袖,薄薄的唇抿成苍白的线,眼中竟是决绝之色。
      “你这是要我们吴家断子绝孙啊!”吴老爷一个没忍住,老泪纵横,伤心地喊。
      “你还有丽娘,她现在只有二十一岁。”趁着他爹还没变糟老头,再生一个也不迟。吴孝千漠然的看着他爹,对于这个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一趟的人,说实话他没有很深的感情,绝对比不上对连泽的感情。谁说的血浓于水?如果没有花时间用心培养,一样的不会有感情。
      他最近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依赖连泽,为什么看不得他对别的女人温柔说话,为什么他说会离开时自己那么无助惊慌,答案只有一个,他已经深深爱上他,对的,那种感情已不是幼年时单纯的喜欢,而是爱。他是一个那么让他依恋的存在,除非死,否则他决不放开那双温暖的手,决不让那温柔的笑离他而去,决不。
      所以在失去最后一抹意识前,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对眼前那张苍老了很多的脸说道:“爹,不要动连泽,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昏迷的几天,他也没闲着,做了很多梦。
      有时看到他最不喜欢的丽娘的脸,似乎欣喜似乎担忧地对他说着话,然后又默默地离开。
      然后是那个笨蛋翠儿的脸,怯生生的站在床帐旁边给替他擦脸的人端着水,哦,那个替他擦脸的人一定是连泽,因为他的动作那么温柔熟悉。
      还有徐大夫的脸也会出现,多说时候还是那么温文的笑着,不过第一次出现时有些生气,看起来很恐怖。
      他爹的脸也会偶尔出现在梦里,那是一张混合了担忧,懊恼,伤心,气愤的脸,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是忧心忡忡的,也许他爹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爱他。不过他却注定要伤害他了,为了他的爱情。
      连泽,连泽的脸是他最想见到的,可惜他没有梦到过。
      不过他依然可以很真实地感觉到那双温暖的手总是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那低低的安眠曲般的低吟总是回荡在他脑海里,连泽在说什么?说他也很喜欢他吗?如果那样他想自己一定会高兴得立刻醒来的,可惜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不过在那泉水般叮叮咚咚流进他心里的声音的安抚下,他安然沉睡着,直到那个真实得可怕的梦境突然出现。
      “少爷。”他听到连泽的呼唤,很清楚,仿佛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于是他向声源处望去,欢喜的看到连泽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朝他微笑着。
      他很高兴终于有这么一次他可以看清连泽的脸了,他轻轻笑出声来。这是他最钟爱的脸,即使在梦中也是那么柔和美丽。“连泽。”他满心欢喜向他走过去。
      “少爷,我要回老家去了。”连泽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神却不像是望着他的,唇边的微笑是那么虚浮。
      “为什么?!”他很震惊,慌忙之中直觉要拉住连泽低垂的手臂,却不料扑了个空,他一惊,连泽不知何时站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因为我必须要回去。”连泽还是那么不动声色的笑着。
      “你必须做的就是和我在一起。”吴孝千不高兴了,他那根植于血液中的,被连泽从小娇惯出来的少爷脾气此刻又暴露出来。
      “少爷。”连泽轻轻唤了一声,开始转身,“我该走了。”
      他开始竭尽全力的追赶那个就在不远处慢慢行走的身影,“等等我!”他开口乞求,想起似乎他人生里的鲜少的几次哀求都是为了眼下这个背向他的人。于是他很不甘心的冲上去大喊,“连泽!你要这么丢下我,眼睁睁看着我死吗?!”没有回应,他声嘶力竭:“连泽!!!不要走!!!不要走啊……”少年蹲在原地低低啜泣。
      “少爷?少爷?你醒醒,你做恶梦了,留了这么多的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他哭得正伤心,仅仅呆滞了一下,意识便被迅速拉回现实中来。
      睁开眼,吴孝千看到女子关切的脸,怎么是丽娘!他心一寒,涩声问道:“连泽呢?”
      “他连着在少爷身边守了三天三夜,刚刚才被徐大夫灌了药下去,在隔壁房间里睡着呢。”丽娘连忙解释,生怕他又做出极端地事来。
      “那你带我去见他。”梦里的情景让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少爷……”丽娘面露难色,老爷这会儿又睡下了,没人拿得了注意。
      “你让人抱他过去吧,没事的,留在这里他反而会出事。”就在丽娘进退两难时,一个低柔的声音插进来解了她的围。
      两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徐仙儿。
      “仙儿,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困了。”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在徐仙儿身后响起,紧接着,细长的身影配合着绝美的容颜出现在众人眼前,白衣胜雪的白书真黛眉轻皱,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未婚妻。
      “是你自己死活要跟来的,这会儿又说困。”徐仙儿口上虽是责怪,语气却是温柔无限,话说完轻轻拍拍白书真漂亮的脸,“乖,我们很快就回去。”
      “咳。”丽娘干咳一声,虽然看他们这样目中无人卿卿我我好几天了,还是很不习惯。白书真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只不过漂亮得女人见了都想杀罢了。
      “丽管家,你就叫个强壮点……或许一般的也就可以了。”徐仙儿估量着看看吴孝千的身形,改口道,“把孝千少爷抱过去吧,他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安心的。”
      “既然徐大夫说没事,那我就照办了。”丽娘笑笑,立刻出门唤了个家丁过来把少爷抱到连泽床上。亏得徐仙儿早有预见,选了这间床比较大的,不然两个男人要一起睡在单人床上还是很艰难的。
      “你叫个伶俐点的在门旁边守着就好,依我用的药和连管家的照顾,孝千少爷醒来就没什么大事了。至于连管家,睡一觉也就好了。”徐仙儿临出门前交待一番,话刚落音,就被身旁早等得不耐烦的白书真拉上马车,绝尘而去。

      “连泽,我不会放开你了,你就算要老死也得和我一起。你要回老家也可以,我们一起回便是。除了离开我,什么我都答应。”少年用细细的手臂环住熟睡的青年清瘦的身体,脸蛋在青年的背上轻轻摩挲着,满足的叹息在静寂的室内温柔的飘荡着四散开来。

      第二年初秋
      徐府(约等于白府)收到一封吴府发来的函帖,上书:“喜获麟儿”。徐仙儿徐大夫看过后微微一笑,将信函收好放在书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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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想写个任性的少爷试试,这次是小小的尝试,成功与否先不管我是写得很爽啦,哈哈,就是文章里被摔碎的东西好像少了点(小康人家出身,没虾米钱,随便摔一两个偶的心就在滴血了,只觉得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下次争取在相同类型人物上多摔几个价值连城的,呵呵呵。
      附加一句,这个故事发生在徐仙儿和白书真快要结婚前,表说你么有看出来,我有明示得很清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少爷和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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