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户小日子》木子晏

2、第2章

　　老大夫后来又拉拉杂杂说了些计染听不太懂的专业名词，让他一时像是回到了过去受这样那样教育的时候，眼皮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坠，活像下一刻就能睡着一样。

　　倒是苏其渊，看计染小鸡啄米频频点头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老大夫收了纸笔就起身要告辞了，苏其渊赶紧再三谢了才送人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头多了一个小瓦罐跟一条温热的布巾，掀了帘子进屋，先瞅了瞅窝在床上揉眼睛的计染，这才冲着自家小侄儿道，“糖水鸡蛋，去外头把小脸跟手洗了。”

　　小家伙嗷了一声就蹿了出去，苏其渊见怪不怪，随手把瓦罐放到床边的矮柜上，自己偏身坐到床沿上，把计染的手握在布巾里头给他擦拭。

　　计染乐得当自己才十二岁，任苏其渊把他当小孩子摆弄，闻着瓦罐里头冒出来的丝丝香甜吞咽口水，“我睡了多久？”

　　“算上这半晌都一夜天了。”苏其渊把他双手都擦干净了，把瓦罐里头里头的吃食分出一份出来端在手上，因听得老大夫的话说是计染现在初醒，可别因为他饿得狠了就任他狼吞虎咽的进食，对胃十分不好，便就想着自己喂他，舀了一小勺出来抵到计染嘴边。

　　计染倒是没有拒绝，张开嘴就吃，现在养好自己的小身子骨才是王道，糖水鸡蛋下到胃里头暖暖的，计染叭叭地吃的挺香，连小家伙连蹦带跳的跑进来也懒得分一个眼神给他，小家伙这时候倒听话，自己趴在矮柜上就吃了起来。

　　等到一碗都下了肚，计染才觉得自己这小身子上的一大半力气跟精神头都回来了，苏其渊把孔碗放到一旁道，“阿染觉得怎么样？再躺会儿？”

　　计染掐了掐有些酸疼的脖子，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门外却又传了声音进来，“阿渊——”

　　苏其渊答应着站起了身子，不多时功夫屋子里头就进来了两个妇人模样的女人，都是清一色的素色对襟小袄，只是领口袖口处的花纹不一样罢了。

　　“小哥儿可总算是醒了！”

　　先前头两步的妇人率先开了口，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欣喜跟安慰，上下打量了计染一番，对上计染的视线笑了开来，心里是欢喜的不行，转眼又瞧见趴在矮柜上叭叭吃的香的小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混小子，我满村子疯了一般找他，他倒是跑到小叔叔这儿来讨吃来了。”

　　“娘！”

　　鸡蛋塞满嘴的小娃儿扑腾到自家娘亲怀里。

　　“我前头见阿渊又请了个大夫回来，还以为小哥儿怎么了呢，这不赶紧就拉着大嫂过来了，原是醒了啊，醒了就好。”后头紧跟着的妇人也赶紧上前了两步打量了计染一番，“醒了就好，家里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劳大嫂二嫂挂心了。”苏其渊搬了凳子给两个人，待两人都坐定了，又倒了些茶水放在一旁。

　　“都是自家人，阿渊这么客气是什么道理。”苏家大嫂笑了笑，反手一个巴掌落到怀里儿子的小屁股上，“跟你都交代什么了，不准跑到小叔叔这儿来闹腾，看回头你爹不收拾你。”

　　小家伙在他娘怀里扑腾了几下跐溜下了地就跑，还不忘回头跟苏其渊要保证，“小叔叔，你答应了我的不让爹收拾我。”

　　苏家大嫂二嫂都被逗得笑了起来，挥手让小家伙自己个儿出去闹腾，反观床上的计染，头顶着渗了血丝的绷带，小身子骨又瘦弱，不约而同的心就柔软了起来。

　　“天可怜见的，阿染，头上疼的厉害吗？阿渊啊，那大夫怎么说的？”

　　“大嫂二嫂都莫急了，阿染头上的伤也就是看着厉害些，大夫都说了于身子是没什么大碍的。”

　　“那就好，阿渊啊，怎么这个天还开着窗子啊？要是进了风再冻了阿染可怎么得了！”

　　这次计染不等到苏其渊说话自己个儿先解释了，“是我觉得屋子里头太闷才让开的窗子的，屋子里头不太通风，大嫂二嫂，我头上不太疼了。”

　　“不疼了就好，小哥儿可是把我们大家都吓着了，日后可得当心了，那老黄狗力气大，最是容易把你给拽翻的。”

　　计染乖巧应了，又答了些两个妇人的问话，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大睡初醒，也许是因为借尸还魂一时半会的融合的不好，有些气短，说不了多少就得停顿下来喘口气。

　　苏家大嫂二嫂倒是也没多坐，叮嘱了些养身子时候的注意事项也就起身要走了，苏其渊送到门外，苏家大嫂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他跟着往外多走了几步，这才开口，“阿渊，虽说阿染是个哥儿，可是这新婚的还是按着老礼儿走才是妥当，不若就再让虎子跟着你睡几夜吧。”

　　计染现在待的村子叫做平台村，一个位于关中腹地的小村中，也算得上是依山傍水了，整个村子加起来有二百多户人家呢，熙熙攘攘地依河散布，村里头有老一辈传下来的习俗，年轻后生成亲的头天晚上，新郎家会请儿女双全的老人给铺新床，然后要新郎带着家里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儿一起睡在新床上，就是所谓的压床，图的是个子孙满堂延绵，小娃儿要一直跟着新人睡到新婚的五六日呢。

　　计染虽说是个男孩子，但却是苏其渊按着正妻的大礼娶进门的，至于两家是怎么样结下的亲事，苏家上上下下还真是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苏其渊的爹娘在世的时候也从来没提过给他定下了一个男娃娃做“媳妇儿”，计染的爹拿着定亲文书跟信物找到苏家大哥的时候全家都被惊了，但却又由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因为文书上可是有正经保人的签字的，若是抵死不认，人家是可一笔诉状将苏家给告了去的。

　　万幸的是本朝历来多有男子之间相互嫁娶的事儿发生，所以苏其渊娶了个小夫郎回家来倒也不算得上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儿，村里人大多都只当计染家是家境贫寒，娶不起媳妇儿于是就只能给别人做媳妇了好收点聘礼钱糊口过日子。

　　“大嫂提醒的极是，虎子是该跟着我在新床上再睡上几日的，这两日我只顾着担心阿染被惊蛰了，把这礼儿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家大嫂叹了口气，“阿染还小，是容易惊着了，不过我瞧着这醒来了气色倒是比先前成亲那日还要好上许多，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两个大夫看了不是都说身子骨没什么大碍，好生养些日子也就是了，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的，只管来我跟前说。”

　　苏其渊跟大嫂苏王氏在离了院子七八步的地方说话，二嫂一出了院子就瞧见自家小子灰头土脸的跟一帮孩子在土里头打滚，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跟大嫂告了声罪就揪着儿子回家去了。要说两个嫂子对苏其渊都是好的，但若是真格的比起来，苏其渊还是跟大嫂要亲近的多，他跟两个哥哥年岁上都错的多，是苏家的老来子，爹娘去世的时候还不上十岁，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大嫂自然要比二嫂多担上一份母亲的责任，苏王氏也确实是把苏其渊当儿子一样看着长大的，疼爱一点都不比自家的孩子少，所以才会压下心头的尴尬把小孩儿压新床的事儿提了出来，她却是不愿意苏其渊少了哪怕是用不到的新婚福气。

　　苏其渊点头，“要是有了难处，自然是不会跟大嫂遮掩的。”

　　苏王氏听了苏其渊的话，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有些发酸，使劲眨了眨眼才又道：“这门亲事是爹娘生前给你定了下来的，家里但凡是有一些法子也断不会让你娶个哥儿的......”说话时候，苏王氏伸手想要掸苏其渊的肩，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苏其渊微微摇了摇头，安慰说道，“阿染也是极好的，哥哥嫂嫂对我的好，我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

　　“傻小子，你跟大哥儿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到哪时候都是放不下的。”苏王氏最终还是给苏其渊掸了掸肩上的尘土，“阿染那孩子命格是极好的，瞧着也是个乖巧懂事的，等日后你学工出来了自己再攒下份家业，想是要讨个平妻来也是有大把姑娘愿意的，只是眼下可惜了舅母家的三姑娘......”

　　“大嫂莫要胡说了，本没有的事儿让有心的人听了去无端坏了舅母家三妹妹的名声......”苏其渊忙打断苏王氏的话。

　　苏王氏也慌忙住了嘴，啧啧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阿染这一夜天都没进食了，这会儿可别给他吃什么硬的，油腻的啊，我给他熬了些补血养气的细粥，午食的时候再给你们提过来，虎子你也不用特意去接，等会吃了午食我打发他自己过来就行了，统共也没几步路，只一条，可不准惯着他在你那儿无法无天的，对了，你二嫂也跟我商量呢，说要是阿染身子骨爽利了就让家里头的孩子来给他见礼送茶，其实也不是什么规矩，就是让几个孩子认认人，也沾福气喜气图个吉利。”

　　苏其渊点头说自己记下了，苏王氏也就没再让他往前送，挥手撵了他自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