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绰》听风沐雨

1、帝都

　　南阳王朝的帝都富饶繁华，城墙高数丈，以青白二色的砖石堆砌而成，巍峨矗立。每日里进出的行人不计其数，看守城门的侍卫持刀林立，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身粗布棉袍的青年随着人流涌进城来，朴实无华的打扮引不起任何人注意。他乐得其所，在临近几个摊子前驻足停立，来回摆弄其上的货品，眼里似是喜爱。

　　几个摊主眼巴巴等了许久，也未见他掏钱买下，便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眼色。其中一人没好气的道，“唉！我说你小子买不买啊？要是不买就别随便乱碰，碰坏了可都得你赔！”

　　那青年不甚在意摊贩们不善的脸色及言语，反是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只是看看，随意看看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已放下了东西，不一会儿便又涌入人流，不见了身影。

　　“真是晦气！也不知是哪来的穷小子！”摊主嗤之以鼻，“一看就是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

　　有人揶揄，“这京都往来的不是权贵就是富贾，你可小心得罪了人哟！”

　　“得了，就那毛头小子，我、我怕什么！”底气到底还是渐渐弱了，怏怏淹没在帝都长街的喧闹声中。

　　所谓‘人不可貌相’，在这‘冠盖满京华’的临安城，任何不知身份的人，都不是他们这些寻常小民惹得起的！

　　青年却早已忘却方才之事，一路走走停停，视线很快被前方一抹诱人的亮红吸引，忙不迭的追上去，笑声朗朗，“大叔，这糖葫芦怎么卖？”

　　走街串巷的货郎见有了生意，忙停下脚步转过身，笑答，“一文钱，一文钱一串儿，小兄弟要来几串？”

　　青年痛快的从兜里摸出两文钱递给他，“给，来两串儿吧。”待将东西拿到手里，青年心满意足的将大颗大颗沾满糖渣的果子送进口中，那滋味酸中带甜甜中裹酸，令人好不过瘾！

　　他确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繁华喧闹的都城，难免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兴致盎然的沿着街道逛了一大圈，方觉肚子有些饿了。一时兴起，便往一家生意红火的酒楼走去。

　　酒楼大堂座无虚席，一眼望去都是些贩夫走卒之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谈阔论，随口胡侃，嘈杂的令人唏嘘。

　　青年本想随意吃些东西，并且听听这些人谈论的新奇话题，但想想还是摸不清京都人士的脾性，不好冒昧打扰。眼见二楼似有客人，且比一楼空闲安静许多，便往台阶而上。

　　中途，却被一送酒的小厮拦下，“这、这位客官，二楼可是雅间，您看……”

　　青年着实一愣，“雅间如何？”

　　那小厮偷偷瞟一眼他身上粗制的布料和手上一堆辨不出模样的物件，挤出一丝笑容解释，“咱们酒楼有规矩，这上二楼雅间定席，需先垫付些银两……”

　　青年闻言一笑，“原是担心我付不出这银子。”他伸手入怀，不一会儿便将一锭银两掂在手心，道，“我要这酒楼最上乘的酒菜，不知……这些银两可够？”

　　小厮眼睛发亮，方觉自己有眼拙，忙接过银子，将他引至二楼雅间一处临窗的位子，从这儿望下去，能望见大半个街道的景象，小厮笑的谄媚，“客官稍候，小的这就让厨房准备最好的酒菜！”

　　青年显是对这位子很满意，也就很快将方才那点不愉快忘却，临窗远眺一会儿，嘴角泛起柔和浅笑，低下头摆弄那堆从街上买回的杂物。悉悉索索一大堆，什么陶泥娃娃，九连环，小泥哨……甚至，还有一面小小的拨浪鼓。

　　青年看着看着，直透眼底的笑意渐渐染上几分苦涩。这些东西，都是幼时自己哄澜弟开心的小玩意儿，如今一晃已是十余年，他若还活着，也该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了吧……

　　酒菜很快上来，雅间内只有邻桌几人低声的谈笑，青年一时触动心事，有些郁郁，只低头倒酒，喝上几杯，才有了一点兴致，不时往窗外望去一眼。

　　忽而，楼下传来几声哀哀的惨叫，夹杂着含混不清的求饶声。青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中央，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一群人，个个指指点点，十足一副看热闹姿态。

　　青年本不欲多管闲事，但那一声声惨叫由远至近，刺入耳中好不凄惨，他猛地灌下一杯酒，便毫不犹豫的冲下楼往事发的方向跑去。拨开看热闹的人群，眼前的景象令他心生怒意。

　　一名衣衫破烂的男子蜷着身子缩在地上，几名侍从模样的人一脚狠似一脚的往他身体的各处要害踢去，一声声惨呼之下，求饶声断断续续传出，“求……求小王爷饶命，小、小的再也不敢、不敢了……啊……”

　　身着月白锦衣的华美少年环着双臂慵懒的站在一旁，对男子声嘶力竭的求饶充耳不闻，他的嘴角噙着明媚张扬的笑意，然而眸子却是冰冷淡漠，不露半分暖意。

　　“小爷方才说过什么？”许是有些烦了，少年终于抬手制止了手下，好脾气的侧过身去问一旁的手下。

　　那手下立即恭谨的回他，“小王爷说了，他若再敢求饶，便卸了他一只手臂。”

　　“不……不……”缩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猛然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极端的恐惧，拼命抱着手往后缩去，颤着两片惨白的嘴唇，“不……不要砍、不要砍！”

　　“小爷已经提醒过你不是。”少年讥诮，神情里满是不屑。

　　立时有人抽出一把长刀，朝那中年男子步步逼近！周围看众见此情景，纷纷争着避开几步，人人脸上显出几分惧色，然而终究舍不得这一场好戏，不肯散去。

　　泛着白光的刀刃缓缓扬起，照出中年男子一脸惨色！

　　“住手！”青年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喝止，同时一步上前，堪堪抓住落下的刀柄！

　　挥起的长刀堪堪停在中年男子臂膀之间，惊出众人一身冷汗。那男子惊恐的尖声嘶吼，显是被惊吓到了极致。

　　“你是何人？”少年见有人阻止，微微皱眉。

　　“在下尧穆怀！”青年毫无惧色，一把夺过那长刀掼在少年脚下，“不知他犯了什么错，你们竟然如此对他？”

　　少年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忽而冷冷一笑，道，“他偷了小爷的东西，如何？这个理由可够？”

　　尧穆怀既知事出有因，便敛下几分怒意，道，“即便如此，也该将他交由官府处置，公然在大街上对人动私刑，可还将这王法放在眼底？”

　　“王法？”少年闻言嗤笑，露出几分世家子弟惯有的骄纵模样，长眉一挑，“现下，小爷就是这里的王法！”

　　尧穆怀本就不善言辞，一时被堵得语塞，转瞬间的工夫，却见少年弯腰拾起地上长刀，走向兀自颤抖的中年男子，挑衅般的将刀背拍在男子颈项，抬头望着尧穆怀，笑道，“我便是就此要了他的性命，又如何？”

　　尧穆怀气急，欲上前去夺少年手中的刀，却被少年的手下团团围住，一时场面大乱，人群四散。

　　少年看着自己的手下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倒也不急不恼，待他欲冲过来夺刀之际，才转过刀刃在男子颈上比划，“难得有人愿为你出头，做英雄，看来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中年男子呜咽出声，极力克制着颤抖，生怕被那刀锋划破喉咙，绝望的将目光投向尧穆怀。

　　尧穆怀摸不清少年脾性，深知自己再快也快不过那刀刃，只好在原地站定，口中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他偷了你多少银两，我替他赔给你就是！”

　　“你岂知他偷的是银两。”少年像是被他逗乐，轻笑一声，不待尧穆怀接话，便转开话头，道，“你既想要救他，小爷便给你这个机会。”

　　“好，你说，要我怎么做。”尧穆怀沉默片刻，点头应了，“你放了他，且以后都不能再寻他麻烦。”

　　“小爷并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少年干脆的扔下长刀，拍拍衣服站起身来，吩咐一旁仍在哀嚎的侍从，“好好请这位公子去王府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