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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阳光下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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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崆和家珏手边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家珏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轻酌着杯中的咖啡,看着手边的资料。崆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城市的夜景。
“埙儿说过,权力,金钱,还不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不如珍惜身边的人,免得以后后悔。”
家珏抬头,看着崆的背影,有些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埙儿从小就生活优越,金钱和权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家珏淡淡的解释着。
崆轻轻皱眉:“她明明是那么温暖的女孩儿,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不要孩子的话,就拿掉。”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家珏默默低下头,幽暗的眼神中有一丝犹豫。
“该死,我忘记开机了。”崆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之前开会之后他就忘记开机了。最近他总是出错。
手机刚连上通讯网络,马上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喂,埙儿。”是埙的手机号码。
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您好,是谢家埙的亲属吗?我是市公安局的王警员。”
警员?埙的手机怎么会在一个警员手上。
“你好,我是谢家埙的朋友,请问出了什么事吗?”
“说来话长,请您通知谢家埙的家人到市医院来一趟好吗,她出了些事故,具体的事到时候再向你们解释。”
王警员说完,匆匆挂掉了电话。
崆冲震惊中抬起头,直视家珏眼中的疑问,说:“埙儿出事了!”
“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在虐待一只狗,等我上前阻止那个女人之后,就看见她躺在地上。估计是出了车祸,当时她已经昏迷了,我马上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在等救护车的途中,她醒来过一次,让我一定要救那只狗。我用她的手机联系了兽医之后,就打了她通话记录上最近联系的一个电话。
“没想到你一直关机,而她的手机里又没有直接显示与她有关的人员名称。我只好一直打你的电话,直到前面才联系上你。现在她还在手术室里抢救,那个女人已经被逮捕了……”
当崆和家珏赶到市医院,看见的便是手术室的红灯。王警员向他们解释了前因后果。
“那我回警局办案了,你们这两天有空过来录个口供吧。”
王警员再次匆匆跟两人道别。留下两人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时而焦急的望着手术室上亮着的红灯,不知道红灯什么时候才会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埙躺在病床上,又医生护士推着进入了重症监护室。崆和家珏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医生和护士忙碌着。为埙连通呼吸机,打吊瓶。
终于,一阵忙碌后,医生护士才陆续走了出来。
“病人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腿部的骨折已经处理好了,但是头部受到重创。要病人醒过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现在病人不适合探视,你们明天再过来吧。”
医生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留下崆和家珏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过了不眠的一夜。
第一天,埙没有醒来。家珏和崆轮流守在她身边。
第二天,埙离开了重症监护病房,但还是没有醒来。家珏和崆依旧轮流陪在她身边。
第三天上午,崆去警局录口供,由家珏陪着埙。等他回到病房,看见的却不是家珏,而且是另外四个人。
施月璃背对着他坐在病床前,握着埙的手。虽然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大概也能猜到。林堃轻轻拍着施月璃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慰。
“我早就告诉过小埙最近有事要小心,没想到还是……”车琳站在病床旁喃喃地说道。眼睛红红的,看来也是刚哭过的样子。程立坤扶着她,沉默着。
崆开门的响动吸引了车琳的注意。
“你还有脸过来!”车琳快步上前,语气不善,而且不分缘抬手由地就给了崆一巴掌。
崆被打得偏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车琳还想再打时,却被程立坤制止住。
“立坤,你放开我!”车琳不耐的挣扎着,此时的她像是发怒的猫,全身警戒全开,随时准备用尖利的爪牙向崆身上攻击。“都是他害的,都是他让小埙变成这样的。立坤你放开我!”
“车琳,你给我闭嘴!”施月璃头也不回的厉声喝止发狂的车琳。
“可是,师父,是他……”
“这里是医院,你想要在这里大声争吵打扰小埙休息吗?”月璃声音平静,却有着难以掩饰的怒火。不等车琳辩解,就再次喝止了她。
看见未婚妻发怒,林堃则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对程立坤说。
“立坤,你带车琳出去冷静一下。”
程立坤点了点头,扶着车琳离开了病房。
看到程立坤和车琳出去之后,林堃才对崆说:“车琳她有些激动,我在这里替她向你道歉,希望你别怪她。”
“没关系,不是她的错。”
林堃点点头,牵住施月璃的手。
“璃,我们也该走了,不要打扰小埙休息。”
等到病房中的人都离开之后,崆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好久之后,才坐到病床旁,轻轻握住埙的小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打湿了埙冰冷的小手。
入夜之后,埙就开始发起高烧,而且不再平静。家珏和崆都留下来照顾她。医生用了可以让她退烧的药,但最后的烧能不能退下来,只能靠埙自己。就这样,情况时好时坏的。到了午夜过后,埙又发起了高烧。
躺在病床上的埙,头上绑着绷带,长发因为脑部手术已经被剃掉。苍白的连因为高热而泛着病态的潮红,好看的眉紧蹙着,不肯松开。
崆为埙换上冰凉的毛巾,用冷敷降低她身上的温度。家珏握着埙的手,闭眼祈祷着。
“不要!”忽然间的一声尖叫划破了病房内的平静。
埙在床上挣扎着,一看就是被梦魇困扰的样子。
“不要,不要,不要再打骨头了……”埙低喃着。崆只好按着埙的身体,好制止她的乱动,以免撕裂了手术的刀口。
“不能,不能踩,会死的,会死的……”埙很快就被制服了,只是口中的低语还是不断。
“不要!”又是一声尖叫,“救救它,救救它……”
两行泪从埙的眼角快速的滑落,虽只有泪水,没有哭声,但依旧可以看出埙在伤心的哭泣着。
看见埙的泪水,崆一下子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埙却没有再挣扎,只是安静地躺着,任由泪水沾湿了绷带和枕头。
崆从没看见埙哭过,在他心里,埙永远是笑着天真可爱的模样,笑容如同冬日的阳光,她不应该有哭泣的表情。崆只觉得心脏撕裂般的疼痛,他捂着胸,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
家珏似乎也因为妹妹的眼泪而震惊着,但毕竟身为人兄,很快便恢复回来。他温柔地替埙擦去眼角的泪水,抚摸着埙的脸颊,轻轻吻着她的小手。
轻柔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在这,没事了……”
忙活了大半夜,埙的高烧总算退了下去,情况也稳定下来。累的早就脱了形的两个人,坐在埙的病床旁,看着埙安静的睡颜,虽然极为劳累,却丝毫没有去睡觉的准备。
“我到底做了什么。”崆低着头,无比自责。这几天录口供,并且了解了一些情况后。他才知道是夏朝露撞伤了埙,要置她于死地,骨头上来阻止也被打伤了。
要不是王警员下班经过,要不是王警员因为警局出了些情况推迟下班时间,又为了方便抄近路,也不会在那时路过小道,也不会救了埙。
那条小道本就人迹罕至,不知道要过几天,埙和骨头才会被发现。想到之后的结果,崆就感到后怕。
“车琳说的对,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夏朝露也不会伤害埙儿……”
听见崆的自责,家珏只是用手势制止了他。继而,缓缓地开口:“从小,我父母之间的感情就很好,他们十分恩爱。”
虽然不明白家珏话中的用意,但崆还是安静地听着。
“也许正是太过恩爱,所以就忽略了孩子,忘记要分一份爱给我们。”家珏握紧埙的小手,陷入了儿时的回忆,“我刚出生时体弱多病,一直到3岁之后才好转,但也一直小病不断。而且,我很调皮,父母不得不分心照顾我。
“但是埙儿不同,她从小就很乖。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玩耍,都很乖。别的家里的大人拿着碗,追着小孩到处喂饭的时候,埙儿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桌上,乖乖吃饱,然后乖乖下桌去玩。
“也不闹事,也不调皮。人家道理说听话的孩子招人疼,而我觉得,听话的孩子也容易被忽略。因为大人不用担心他们闯祸,反而那些调皮的孩子会得到更多的重视。
“而且埙儿懂事之后,我也长大了。父母就去忙着事业,忙着他们自己的爱情,把埙儿丢给我。可以说,埙儿一直是我在照顾。虽然我大埙儿五岁,我也很用心的在照顾她。但我毕竟也是个孩子,满足不了她太多的要求。
“原本埙儿知道有些事我办不到,就会找爸妈。爸妈有空闲时会答应,但一忙起来就会忘了,有时甚至狠心的拒绝。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后埙儿根本就不再提出要求。为了不让我困扰,她总是尽量配合我的要求,她自己能做的事都是自己做的。”
家珏顿了顿,吐出一口气,说出自己的伤痛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何况还是妹妹的事。
“还好,埙儿很健康地成长着,学习生活都不用我多操心。她和我相处久了,脾气也变得跟我很像,随和爽朗,除了有些冲动,有些自以为是。这也许是因为她多数时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所造成的盲目自信吧。
“她喜欢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有段时间,我很担心她被一些人带坏了。但她总是很中规中矩的走自己的路,让我放心不少。我一直担心,她开心的外表下是不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影,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我也无法看出。”
家珏说着,深邃的眼眸直直的盯视着崆。
“直到遇见了你。”家珏的眼神中有太多崆看不懂的东西,“还记得我们大二的时候,一个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么?”
崆闻言,努力的回想大学时代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家珏看得出崆眼中的茫然,不由得轻轻叹气:“唉,那时候你天天追着夏朝露跑,当然不会注意别的女生了。那年我暑假没回家,埙儿就过来玩,她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之后她就会问,崆追上夏朝露没有?我回答没有,她又高兴又沮丧。她常常这样问,直到我回答追上了,她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后来我把你和夏朝露分开的事告诉了她,她为自己高兴,也替你难过。她就这样,从我这里了解你的一举一动,默默地看着你。直到她自己下定决心,跟我说,她要你。”
崆因为家珏的话而惊讶,一时无法回过神。只能勉强驱动脑袋飞速转动,好处理这个惊人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埙儿十六岁起,到现在七年时间里,都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看见家珏点头,崆的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是疼痛,还是喜悦?他分不清楚。
“埙儿长这么大,只提过两个非要我达成不可的要求。”家珏再次陷入回忆,“那是我考上F大的暑假。我要去玩,埙像往常一样当我的小尾巴,陪我在炎热的阳光下走着。忽然路边的花丛里滚出一个淡黄色的肉球,肉球滚到埙儿的脚边停下。
“埙儿因为好奇,抱起来一看才知道是一只拉布拉多犬,也就是后来的骨头。没过几天,我们就找到了骨头的主人。但埙儿爱极了骨头,本想带着骨头藏起来。但最后她选择了求骨头的主人把骨头让给她,还求我让爸妈答应养那只骨头。
“小狗是那位先生家里的母狗生的小崽,本就打算送人或是卖掉。他看埙儿喜欢的不得了就让给了埙儿。但我父母就没有那么好说话。我母亲不喜欢小动物,我父亲怕麻烦,他们觉得埙儿无法一个人照料小狗。”
说到这里,家珏又停了下来,等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那是一向在父母面前很乖巧的埙儿第一次任性。不对,不能说是任性,简直就是疯狂的发怒。她说:‘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养骨头,就因为你们认为我没办法照料它吗?那么你们明明没办法照料我,干嘛要把我生下来!’
“我父母当时非常震惊,我也没想到埙儿心里会这样想。后来,父母终于同意让骨头留下来。我上大学的期间,他们似乎也懂得之前的错误,便开始用心照顾埙儿。我们一家四口之间的感情才慢慢好了起来。”
家珏说完,轻柔地抚摸着埙的脸颊。
“当你告诉我,埙儿说出要夏朝露打掉孩子的话时,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我思考了好几天,才想明白,也许这就是埙儿心里的阴暗面吧。一旦想要得到的东西,不顾一切也要得到。你不要责怪她,她只是太爱你了。”
崆在心里仿佛咀嚼家珏的话。关于埙的一切,家珏都在一夕之际全都告诉了他。他沉浸在喜悦,悲伤,和担忧的矛盾中,无法自拔。
埙的笑容温暖的像冬日的阳光,就连埙本身也想冬日的阳光一般温暖着他的心房。他贪恋这股温暖,享受这份温暖的抚慰。却忘了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有温暖的地方就有寒冷潜伏。他一直忘了要看看这抹冬日阳光背后,是否有不为人知的阴影。
忘了在索取温暖的时候,驱散她的寒冷。
阳光落在枕边,枕上的人儿安静的睡着。人儿安静的脸不再苍白如纸,有了一丝血色。看来情况好多了,不久便会醒过来。可是陪伴人儿的男子,眼窝深陷,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崆握着埙的小手,幽暗的眼眸望着埙。此时此刻,病房只有埙和崆两个人,家珏回去休息了,因为他知道崆想和埙单独相处。
“埙儿,如果没有这件事,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跟我说呢?”
床上这个小小的人儿,独自撑起自己的童年,少年,撑起自己小小的身躯。遇上他之后,又独自撑起了7年的爱恋。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他大概永远都会认为她是个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吧。
“埙儿,你教我如何面对你?”
崆将头埋进埙不再冰凉的小手,感受她手心传来的淡淡温度。
崆忽然觉得,另一只温暖的小手正在抚摸他的头。他惊讶的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对上一双深棕色的眸子。
“崆,你今天真丑。”
还有那抹如同冬日阳光的笑容,温暖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