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浮生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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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到达大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踏过血流成河的中庭，跨过地上的伏尸，无视那些犹自缠斗的侍卫及叛军，他看向火光映照如白昼的大殿，眉间深深折了一道痕。
殿里只有三个人。
身着大红嫁衣手持弓箭的长公主殿下昏厥在地，肩上中了一箭萎顿于地的女帝面无表情，以及……扶着女帝的那个男人。
杀生丸缓步走近，看着他，声音有些低：
“奈落。”
那男人抬起脸，用那和神乐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看他，微笑：“我道是谁在捣乱，却原来是你啊，杀生丸。”
杀生丸冷冷看着他，不怒不笑：“我本是猜测，却没料到……你真没死。”
痞痞一笑，将不能动弹的女帝拥入怀中，奈落那无法无天的模样，与神乐如出一辙：“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怎会那么容易死？”
杀生丸眉尾一跳，默然无语。
是了，事到如今，他才总算明了奈落的动机。
他在南疆大肆敛财，诈死脱逃举兵谋反，进占人见城，不是为了皇位……是为了女帝。
他怀中的女帝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她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抬手就将他推了开。
“真恶心。”她冷淡地低嗤。
奈落愣了一下，却回了个更痞气的笑：“我说过我要你，便不会半途而废。如今，你还有的选吗？”
杀生丸更无语了。
先前守城军队被女帝划拨至南疆接收神奈川家势力，如今人见城城防空虚，奈落领了骁勇善战的神奈川家军而来，趁着大婚之日一举进占，势如破竹，人见城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女帝冷冷睨了他一眼，偏开头去：“你以为控制了人见城，我便会乖乖从了你？哼……笑话。”
奈落却依旧兴致不减，凑在女帝面前：“笑话又如何，至少，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
女帝冷笑一声，闭上眼，不再开口了。
杀生丸垂眸，忽然想起许多事。
早些年，奈落随神奈川大将军戍守南疆，甚少回来。
仅那一次大将军身死他回朝受封，也只是呆了几日便匆匆回去……想来，女帝确是从很久之前就不待见他了。
更甚的，或许，女帝是早就知晓奈落的野心的，所以这几年来才对神奈川家动作频频。
殿外喊杀声忽起。
杀生丸知道，那是犬夜叉率军攻城来了，他这次回来，是偷偷领了自己手下人的，却没想到如今竟用上了。
奈落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逃也不逃，就那么坐在了女帝身边。
外面厮杀正烈，没人上到殿里来。
杀生丸也不走，在离奈落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不紧不慢：“有些事，我想知道答案。”
奈落看着他，微笑的模样仍带着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气度：“我知你想问什么。”
杀生丸抿了抿唇，话语出口，却十分轻柔：“神乐……她可知此事？”
与奈落常年一同戍边，她虽大大咧咧，却并不愚笨，不可能连奈落谋反的丁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
奈落摆摆手，好笑地看他：“你觉得，她若知道……以她那耿直到让人头疼的性子，会让我来吗？”
杀生丸的气息立刻急促了起来：“没错，你杀了她！”
奈落轻轻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来了一句：“是，我是错手杀了她。但……真正让她连命都不要的，不是你么？”
杀生丸颓然住了口。
是的，真正害了她的，是他。
他在南疆查探，终于查出了那敛财豢养死士的府尹为求保命所吐露的秘密。
那府尹对神乐说，那指使他聚敛财富的人是奈落。
他还说，那煽动饥民暴.乱的人，也是奈落。
更有甚者，他还说神奈川家军的势力被奈落藏起了一半，打算干票大的。
神乐自是不信的。
她那时痛失亲人，哪肯任大哥被人污蔑，便立刻遣了人去查，一定要查个明白，好让那府尹无言以对……可惜，结果让她哑口无言。
那时，她以为奈落已死，此事便只能往肚里咽。
可就算如此，还是让杀生丸给查了出来。
他查出了幕后主.使，却因奈落诈死而无定论，只是怀疑。
他多方试探未得答案，却打草惊蛇，奈落为保此事秘密，便对他下了手。
一边是亲爱的大哥，一边是心爱的人，她亦难以取舍，左右为难。
……可笑他明知道她的为难，却只字不提。
她性子太直太刚强，只一味知晓为心中忠义而战，却不知……刚极易折。
奈落囚禁他并没杀他，是想要将这个妹妹拉拢过来，可惜……神乐不懂。
她只知，错便是错的，对便是对的。
若她晓得跟奈落虚与委蛇，便不会落得那样下场。
可她那样的下场，却只是因她心心念念要护他周全，只护他周全……
神乐是为了护他而死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悲从中来，再难质问了。
倏然一只火箭射.进殿里来。
进攻终究还是波及此地了。
火光舔shì着帘幕，烧翻了烛台，点燃了一地柔毯……霎时，大殿陷入一片火海。
犬夜叉急冲冲杀进殿里来了。
满身是血的他，目光逡巡而过，落在了戈薇身上，便直奔她而去了。
抱起戈薇，他狠狠瞪了一眼女帝和奈落，大步又奔了出去……竟是连大哥都不管了。
杀生丸敏锐地发现，女帝的目光亮了起来……而后暗了下去。
奈落温柔地轻抚她散落的发，静默不语。
女帝忽然笑了。
笑声暗哑，带着哽咽，她泪流满面：“你说，我如今没的选择……我却道，我还有……”
她捉出怀中的短匕朝奈落胸口刺去。
奈落轻易地拿捏住了她的手腕，很不赞同地将她手上的匕.首丢得远远的。
他抱起女帝，作势要撤出这里，却突然发现……女帝虽笑着，嘴角却多了一丝血线。
奈落大惊：“这是……你何时中的毒？！”
杀生丸起身，向殿外走去。
殿外一排弓箭手，杀气凛冽，蓄势待发。
他缓步从大殿的台阶上步下，还能听到殿中的话语。
“你说我没的选择，我却惟愿一死。”
“你以为……我会让你死么？！”
大殿的匾额已被烧得挂不住了，重重砸落在他身后的青石地面上，碎裂成灰。
“呵，让又如何，不让又如何，我终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滚吧，我好累。”
“你让我滚，我却偏偏不滚。”
“……奈落，你好无耻。”
“我这人耐性也好的很……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烈焰灼灼燃烧，烧断了立柱，毁了横梁，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殿已面目全非。
他已走得太远，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他已走得太远，再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
春寒料峭，不知又经几年冬夏。
他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窗外花开正荣的白玉兰，有些朦胧地想着……多久之前，那个小小姑娘在树下教他习武来着？
……久病缠身，他的记忆力已大不如从前了。
握拳轻咳，咳着咳着却止不住。
一旁的小奴连忙取了热茶奉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怕极了他旧疾复发。
女帝薨，长公主即位，纳犬夜叉为王夫。
朝阁更替，犬相告老还乡，母亲随老父而去，留下杀生丸取而代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戈薇不善权谋，优柔寡断，虽经过这一次风.波，却仍存有几分天真。
这让每次都帮她收拾烂摊子忙到焦头烂额的杀生丸很有些想杀人。
位极人臣，尽忠尽职，他年少时曾有的念想，如今都已成真。
年少时他曾想，若能位极人臣，定然是要让父亲刮目相看，离开那个冷冰冰的相府的……自然，他那时是绝对不会放任那个混世魔王在他身侧胡来的。
如今，侧院种了许多白玉兰，每到初春，花开如雪，香气逼人。
……那人却不在呢。
他缓了缓，复又咳了起来。
那人不在了，自然没人督促他习武强身，也没人盯着他用膳休憩，亦没人会将他从书卷中拎出来，去偷酒喝，赏那花魁。
犬夜叉常带着自家的小包子来看他。
不过十载，犬夜叉的孩子能跑会跳还很喜欢满地乱滚，他的身体却越发不如从前了。
小包子常盯着他看，疑惑地歪歪头，眨巴着眼睛：“你看起来如此年轻，怎的头发跟老爷爷一般白？”
杀生丸只是望向窗外，轻轻笑着，并不答话。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神乐去了，奈落去了，女帝去了，他的仇恨一夕落空，一夜白头。
玲也常常来看他，但并不久留。
她仍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沉默以对，对她的关怀视而不见。
他知，玲是女帝的棋子。
他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也不在乎她做了什么，更不想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念的，他想的，他记着的，只有那一人。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走走停停，他并不在意。
如今江山代有才人出，天资过人的新晋朝臣比比皆是，他总算是可以……退休了。
朝堂政事离他已远，他觉得有些累了。
“杀生丸，见字如晤。吾甚念汝，汝可思吾？”
泛黄的纸页已脆弱得不堪抚摸，他却抱着那封信，小心翼翼放入怀里。
轻轻阖上眸子，他闻着那幽幽花香，浅浅入眠，静静睡去。
这一睡，便不起了。
前尘往事如烟散。
但愿长醉不复醒。
笑昨宵，东风似梦。
笑浮生，扰扰梦中。
玉兰花树上，她面若桃花，垂首笑他，如真似幻。
“吶，我好想你，杀生丸。”
他也想笑，可却哭了。
相逢相笑尽如梦，为雨为云今不知。
“……吾亦是。”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七）浮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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