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灼夜风染白裳》千门次第

6、第 6 章

　　上元节之后，仿佛以前的所有事情都是虚无，花淩初如同幻影般莅临又消失，莲染觉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
　　又回归一个人的状态，莲染不得不学会在极危险的修炼地点一个人修行，所以每次都把背包塞得慢慢的全是疗伤药和溯影还门符。
　　【溯影还门符是一种比较难以得到的高级画符，具体作用是以备不时之需，身陷绝地之时迅速御符回到夜阑谷，本质来说，保命用。以莲染的修为是画不出这种符咒的，以前花淩初每次都会塞给莲染一把这东西，让莲染无地自容一下。】

　　不分昼夜的修行，总会被累垮的，莲染就实践了这句话。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莲染踉踉跄跄从花洲小劫地走出，也不顾身上沾满血渍污迹的衣服被小路边的荆棘划破，一头栽倒在灌木丛中，竟是睡着了。
　　金乌西沉，夜幕缓缓降下，又过了不知多久寒星缀满天幕，薄薄的云遮了蟾宫玉兔，留下淡淡晕黄，墨色的穹庐也透出一抹灵透。莲染眼睑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慢慢撑起身子，环顾了四周，竟发现已是夜半，不由得摇了摇头，怎么会弄得自己这么狼狈，坐起身子莲染突然发现，四周升起星星点点暖意的光，竟是群群萤火虫慢慢升起。如同一盏盏荧荧的灯，暖了凉凉的夜亮了黑黑的路，让人如梦似幻觉得这个场景不似人间。萤火虫悬空扇动翅膀鼓起风，星星点点携着泥土和青草清新的气息淡淡散开，光芒渐渐暗淡。
　　莲染渐渐感觉到周身渐拢的寒意，吸了吸鼻子，伸手在袖子里扯了张万里觅踪符，莲染满脑子都是星星点点萤火虫纷飞的景象，想要去哪里都没有想好咒语便念完了，红色的光瞬间闪过。待莲染反应过来，不禁嘴角抽了一下。
　　眼前四重高楼高高挑起飞檐如燕，彩绘的画梁朱漆的门面一排排宫灯高挑，灯罩上绘着大朵牡丹黄鹂，帷幔层层叠叠的挂着，色彩艳丽的锦帛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楼中传来喧闹之声悠扬的笛声泠泠的琴声交织缠绕，空气中都有一抹子香气。莲染扭过头，看见前面那一巷子都是这样精致的阁楼,靡丽奢华，巷子里来来往往人流如织煞是繁华。自己所处的是一处背巷，静静地前面高楼的灯光缓缓泄下来，巷子空空旷旷，似乎隔绝了巷子尽头那红尘繁华。
　　莲染完全无语，这是临安城最大的烟花巷子-暮井巷。没有想到，自己脑海里星星点点的荧光，竟驱使符灵带自己来了这里。恰巧这里万盏灯火点点如若白昼，竟是几分相似。原来那夜间灯火最阜盛的地方，竟是这里。

　　“吱呀”一声，莲染下意识抬头看向楼上，层层锦帛里流岚画栋间的四楼正中的一扇窗子慢慢打开，一个人慢慢出现在窗子后面。从那个窗子泻出来的光线一时耀眼，莲染不自觉眯了眼睛，看了上去。
　　莲染心脏不自觉紧缩一下，尽管那人背光而立，看不得容貌表情，但莲染感觉得到那人的目光，更感觉的出来，那个人的风骨气质。
　　那人把手支在窗棂上，用手托了下巴，慢慢打量着莲染。待莲染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看见那人嘴角弯弯的一抹笑容，不禁脸微微红。莲染静静地注视那人绝世的容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又把那三个字咽回肚子里。
　　莲染看见他身后又出现了几个身影，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盯着一个人直直看了这么久，不禁脸红，慌慌忙忙扭身就向巷子里跑，像一个做错事的娃娃一般，等莲染气喘吁吁的停下慢慢走，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不用看也知道红的厉害。莲染低头看看一身狼狈的自己，不禁想他不会是在笑话我吧。莲染嘴角也弯了弯，一抬头，不禁傻了眼。

　　迷，路，了。先不说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刚一阵乱跑又哪里记得方向。莲染伸手在袖子里抓了半天，猛然间想起，刚用完的万里觅踪符是最后一张，专门保命用的，莲染不自觉的哭丧起脸。爱美人是狐狸的天性啊，但是为什么一遇见这个美人莲染就会这么倒霉呢。
　　淡淡的月光洒在空寂的巷子里，座座宅子蒙上一层阴影，仿佛风都停止了，莲染一个人左右乱看着在四通八达歪七扭八不知通到哪里层层叠绕突然拐弯的众多巷子里来回走着，可怎么也走不到记忆中的那处背巷了。周遭一片静谧，只能听见自己脚步声沙沙作响。莲染感觉到了严重的挫败感。
　　夜半时分，莲染一个人在临安城的巷子里，迷，路，了，跌跌撞撞了许久寻求出路而不得，焦急又疲惫的莲染小耳朵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本来就筋疲力竭，看了眼美人心情好一点又落得如此下场，委屈到不行的时候，莲染一屁股坐在一处巷子的巷口，一边揉揉走的酸疼的脚，一边唉声叹气：“下一次我拿一捆万里觅踪符过来！！怎么会迷路，这个问题无比严肃啊，我最引以为傲的方向感和识路能力竟然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怎么办，难道只能等明天早上让好心人带我出去？”
　　莲染双手环住膝盖，把头埋在胳膊里，不一会，早已筋疲力尽体力透支的小狐狸就被上升翻腾的疲惫感淹没了。不知多久，莲染睡的正甜，模模糊糊觉得似乎有东西在推自己，莲染扭了扭身子，不管他。不一会儿，又觉得耳朵上痒痒的，莲染抬手挥了挥，嘟嘟囔囔的蹦出来几个音节，就又睡了过去。
　　耳边响起了一声叹息，听力本来就敏感于常人的莲染被折腾的有点想要醒来了，小耳朵不禁动了动，正想谁人这么无聊扰人清梦的时候，就听见温润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
　　“小狐狸醒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醒醒，我送你出去。”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飘进莲染的耳朵里，睡梦中的莲染正慢慢消化这好听的声音，猛然间惊醒，在模模糊糊里猛的抬起了头。看清前人的莲染瞬时清醒随即呆愣住。
　　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正看着自己微微笑着，漆黑的眸子在沉沉夜色中浅浅流光，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那抹笑容似有若无却，美的摄人心魄，让人不禁想去抓住去铭记去深深刻进灵魂，极好看的眉眼间泻出淡淡的温柔。如雪的鹤羽流岚衣逶迤在地，折射着月华如粼粼水波，仿佛谪仙临世，遗世独立超然不似人间客。
　　“怎么？傻掉了？小狐狸，醒一醒，我送你出去。”那人笑笑，起身掸了掸衣服的下摆，弯腰拾起放在地上的灯盏，转身看见莲染仍旧愣愣的坐在地上望着自己，不禁笑得无奈，重新蹲下平视着莲染的眼睛，小心的咨询着“要走么？”
　　莲染慌慌忙忙站起身，蜷缩了太久的腿一麻，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莲染一时窘然。微微抬了头发现那个男子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手腕白如凝脂骨骼剔透脉络微显，手指修长清透骨节微微泛白指尖如青玉流光。莲染心中不由得一叹：好漂亮。莲染下意识拉住男子的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就微微泛红，心脏跳个不停。男子轻轻拉起莲染，笑了笑：“活动一下可能腿就舒服一些。”
　　男子一手拿着纸灯，淡淡的青色光芒微微照亮脚下的石板路，另一手轻轻牵着莲染的手，静静走着。莲染低着头慢慢跟在那个人身后，心境瞬息万变心如擂鼓忐忑不安，总而言之久久难以平静。这个男子的手微暖，却是自己从来不敢企及的温度。毕竟，毕竟。。。
　　“寻。。寻月清？”莲染小心翼翼低声嘟囔着
　　“嗯？”寻月清没有回头，看着前方的路。没有料到对方听得见的莲染小狐狸不禁一惊，看着前面人的背影，脸微微发红。
　　“你怎么在这儿？你在这里住么？”小狐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眼光乱瞟，无意间发现尽管他们慢吞吞的走着，但是身侧的景物却是飞速的退后，莲染心里暗暗惊讶着。
　　“不，我只是路过。”寻月清带着莲染拐了两个弯，突然进光线一亮，所有的声音如同潮水瞬间奔涌充斥整个世界，仿佛刚刚的宁静从来没有发生，重返人间，一时间又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莲染不禁傻了眼，只要再走一点就会出来了啊。。。不禁有些懊恼，脸不自觉皱巴巴的。
　　听见前面的人轻笑一声，莲染赶紧把表情弄得自然一点。
　　“小狐狸，这个地方不适合你来的。。”
　　想起最开始这个人在楼上打量自己的目光，自己盯着他看了半天的情景，莲染不禁窘迫，不等寻月清说完，急急的辩解：“我随便扯了张万里觅踪符就被送到这里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到这儿。”
　　寻月清嘴角弯弯的，笑容极温柔：“小狐狸你当时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莲染不禁脸一红，觉得寻月清可能认为自己胡思乱想，便急忙抬头向那人解释“我只是在想很大一群萤火虫啊。”莲染说完微微愣住，想了一下，自己都觉得寻月清不太会相信，毕竟这个理由真的很没有说服力，但它就是事实啊，莲染开始懊恼自己要怎么解释，抬起小脸委屈的看向寻月清。却发现寻月清沉静如浩瀚星汉的眼眸里突然就有了一抹瑰丽的光彩，转瞬即逝却让人惊艳的不能言语。寻月清向莲染笑笑，像是安抚扎毛的小动物一般，但莲染可以感觉的，他的笑意是直达眼底的，应该是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吧。莲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耳朵动了动，小声嘟囔：“我不叫小狐狸，我的名字叫莲染啊。”突然感觉那人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莲染仿佛被撞破小秘密一般不安的扭了扭，继续跟寻月清向前走。
　　寻月清牵着莲染的手穿过人群走过喧嚣路过灯火掠过歌台画榭，安静缓慢沉稳，仿佛这世俗喧嚣他都不见，这世上独有他牵着身后的少年在行走，超世脱俗唯我物外。在这纸醉金迷歌舞笙箫虚幻般的喧哗里，在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人群的神色间，莲染莫明奇妙的感到安心感到温暖，只因这个人身上独有的温润柔和。
　　走出暮井巷的两个人不一会儿便走到一条比较安静也无太多灯火的大街上，寻月清转身对莲染说：“莲染小狐狸，”随即好看的脸上绽出的温柔的笑容，让莲染不禁晃神，“前面挂旗子店的是一家客栈，应该没有关门，这么晚了，你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然后松开手停住脚步，微笑着看着莲染一步步走向客栈。
　　莲染走进客栈的一瞬间回首，看见那人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浓烈的无边夜色中，手里低垂的灯盏泛着青色的微光。那人在寂零的夜色静静望着自己，眼中深沉静默融去一切光华。笑容暖暖温润如玉，一时间惊艳了夜色，如雪的白裳霎时妖娆。如同无边浸没的黑暗中的纤细脆弱却刺眼醒目的白莲一抹，傲然独立风骨出尘劲拔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