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愚者》猫翼子

4、她会死的

　　那本该是个周而复始的平静下午，琐碎平常里透出些庸俗，而紧张的学习氛围中，课间以及晚自习前的小休，便是学生们最享受的时光。

　　这对冠以“南宫”这样独特姓名的姐弟，成功地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赶回了教室，弟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享用他的肉包，而姐姐则在环视教室一周后冲出门外担忧地向下张望。
　　自家同桌来没来教室，扫一眼身侧的桌面便能得知，雪菲若多数书是放在家中的，晚自习时她常会提两书包的书跑来上课，一开始南宫维还被吓到过，后来也便见怪不怪了。
　　而现在，桌面上只放着上课时用的课本和笔记，显然雪菲若还没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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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在路上了吧？因为买奶茶的缘故耽搁了时间么……但愿小若别迟到啊，要是迟到了，她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南宫维瘪了瘪嘴，依然不放心地俯视着教学楼下的草坪，
　　冷暗静寂的夜空被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小小一角，发黄的路灯下能隐约看出草坪上被人长期踩过而形成的一条小径，那是快迟到学生最爱走的一条捷径，南宫维的目光落在那儿，焦急中带些期盼地等待雪菲若的归来。
　　……
　　如同过往的每一个日子一样，小若也会如同曾经的每一天每一天那样，背着书包一路奔来，碎碎的短发被风拨乱，脸颊红扑扑的，书包上羊羊布偶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那时候，小若怀里总会揣着奶茶或是烤翅，冬天时还会附上一层她颈上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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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平和安静的日子里步行许久的南宫维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些过惯了的，仿佛将永远继续下去的每一天每一天，其实再也不会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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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觉上那是个比自己高大很多的男人，轮廓隐匿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他裹在身上的衣服像是黑袍，兜帽压得很低，隐隐约约能在他脸侧看到几缕落下的发丝，只是辨不清颜色。
　　一时间雪菲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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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来不及，去说些什么。
　　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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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以黑为底色的画面中跳跃出一片诡异的惨白，男人手里的东西像是一截砍断的骨头，白生生的，末端尖锐而锋利。
　　……
　　刺目晃眼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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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菲若下意识伸出胳膊，拦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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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出于本能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抵抗。

　　胸前像是晕染开一朵朵血色的花朵，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覆盖上雪白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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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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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菲若伸出胳膊挡在身前，隐约间她嗅出危险的味道。……她跑了，她试着去逃跑。
　　胸口被刺穿的同时，头顶上的电灯闪烁几下，随后，一片光亮。
　　……
　　好刺眼。
　　已经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显然在短暂时间内无法适应这般强烈的光线，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刺得雪菲若睁不开眼，她感觉胸口先是一阵难以描述的疼，伴随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随后……整个心脏像是被掏空般，喉咙间梗塞了什么，整个胃也仿佛在抽搐翻动。
　　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吐出些什么，但是因尚未吃晚饭的缘故，只是翻胃，附带一阵又一阵呼吸时肌肉牵动伤口时带来的绞痛。
　　好像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伤口上，很疼很疼……意识在模糊与清醒之间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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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在这种时候，那该死的理智也清醒地告诉她，关于此刻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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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菲若知道，自己的胸口被什么刺穿，现在……便是这样被挂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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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来电的时候，瞬间的光亮让她眼前模糊了片刻，几乎在同时，她感受到脸前一阵强劲的疾风，胸口的皮肤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在来不及感到疼的时候，强烈的力道带动她的身体不自主地倒退，后脑勺装上冰凉的墙面，伴随一身沉闷的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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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她不知所措。
　　……
　　起先，她还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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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她无意识间低下头，看到自己原本白色的衬衫，那件穿在黑外套里面的雪白衬衫，现在已经逐渐逐渐地失去它原本的颜色。
　　……
　　那时候她的眼睛尚还未适应黑暗的环境，有些模糊，有些睁不开……而胸前那刺目的红，让她在那一刻几乎要停止了心跳。
　　……
　　胸口，不知是不是靠近心脏的位置，可以感受到温暖的液体在一点一点向外涌出……白衬衫一圈一圈晕开浓厚的暗红色，在那大片的血红中间，一根白生生的东西刺穿她的胸口，将她钉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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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之前男人手里那跟砍断的骨头，末端尖锐，色泽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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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神志恍惚着想，现在发生的……是真的么……
　　……
　　各种想法和念头开始在脑海里堆积填充，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胸口的疼痛过了很久她才感受到，肌肉撕扯，骨头摩挲骨头的疼大概也是如此，若硬是要用词汇来描述，或许可以称之为……撕心裂肺。
　　疼得没力气挣扎了，连发出声音都成了困难的事。
　　……
　　几乎整个身体已经悬空，只有脚尖能够到一点点地面。

　　……
　　疼。恐慌。……绝望。

　　不知道要用何种语言去形容。
　　想哭。想跑。
　　想尖叫。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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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有人告诉她，这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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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后，她会发现自己仍一个人坐在自习室里看书，虽然，安安静静，虽然，显得有几分孤独和离群……虽然，免不了单调和无趣。
　　但至少……
　　至少，那些生活是安全的，像包裹在透明的琉璃罩中，虽然生活被圈进了那样一个小小的空间……至少，不会流血，不会受伤……不会被陌生的男人……用骨头钉在墙上。

　　高中的上课铃声，早已经人性化地从尖锐的“叮铃铃”改成了温柔和缓的旋律。虽然天天听听多了也会烦，不过……总归比刺耳的“叮铃铃”好。
　　耳畔便这样……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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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好多好多次，上课，下课，上课，下课……上自习，下自习，上自习，下自习……如此循环往复，一天都要听上十几次吧……
　　她曾经在各种场合下听过这样的铃声，安静地在安静教室里上课时，安静地在吵闹的教室里学习时，抱着奶茶在草坪那条近路上一路狂奔时，拎着奶茶一路冲上楼梯时，抱着鸡翅拎着奶茶大口喘气踹开教室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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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各种各样的……场合啊……

　　而今次，又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场合。
　　……
　　上自习的旋律响起时，雪菲若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是的。
　　那本该是个周而复始的平静下午，琐碎平常里透出些庸俗。
　　在那样周而复始的平静下午里，她要考虑的，是怎么解决掉一堆堆写不完的题目，以及，这门课要怎么复习那么课要怎么重温，整理笔记是不是太耗时，这样学有没有效率，错题本有没有用……诸如此类的琐事。
　　……
　　而不是去想，我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而不是欺骗自己去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只是个梦。一个噩梦。
　　……
　　可是……可是……
　　胸口被刺穿的地方好疼。
　　心底的绝望怎么也抹不去。
　　胃抽搐翻搅的疼痛难以抑制。
　　喘不上气，好像伤到了肺叶。
　　……
　　都是怎么了，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眼前的一切一切，都……好真实啊。
　　骗自己，成了如此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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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啊……好疼。
　　撕心裂肺的……生疼。

　　那已不再是个周而复始的平静下午，再没有琐碎平常，也没有所谓的庸俗和紧张的学习……流血，骨头……疯狂，恐惧，绝望，害怕。
　　……
　　不知所措。

　　雪菲若真的希望自己能立刻昏过去。
　　只是，徒然而已。

　　同样熟悉温和的旋律，也在高三教学楼间回荡着。
　　走廊上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自觉往教室走，北楼靠边数第一个教室，过道边栏杆上趴着的女孩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剪得齐齐的中端发丝微微飘扬。
　　南宫维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情愿，慢吞吞地拖拉着步子走回教室。她落在最后面，成了最后一个压点进教室的人。
　　低气压啊……完全的低气压模式，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了。
　　南宫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在自己的座位边坐下，她身边……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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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若……怎么还不来啊……
　　已经迟到了呢，是因为买奶茶耽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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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一个组外加三排的位置，坐着那个长相俊秀，五官面容与南宫维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南宫橘。
　　此刻，这少年正拖着俊脸闭目养神，完全不在意自家亲姐姐又生气又焦急的纠结样，自个儿心满意足地消化着肚子里十几个肉包子。
　　刚刚，他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微微抬起下巴，睁开了漂亮的眸子，深邃幽黑的瞳孔微微量了片刻，他像猫似地眯了眯眼睛。
　　教学楼和综合楼隔了老远的距离，但他还是若有若无地嗅到了血腥味。
　　自然，正常人的鼻子是不可能那么神奇那么灵敏的，南宫橘自己也知道，之前那隐隐约约闻到的血腥味只是他潜意识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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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神已经动手了。

　　无路可逃，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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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已经被死神盯上，等待你的，只有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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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路可逃，无路可退。

　　雪菲若摸到了满手的血。
　　她试着去止血，脑海里只剩下恐惧好饿茫然，现在，因为长期握笔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掌上，沾满了血。
　　……
　　无路可逃，亦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