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愚者》猫翼子

26、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若不是那些家伙反复在唉她身边没完没了地唠叨似的提醒她，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因为怨愤很绝望，选择去自杀。

　　那阳光般温暖却不耀人的男人半蹲在她的面前，用那双如此温暖的湛蓝眸子这样专注地盯着她。
　　他说，神爱众生。

　　……而她，甚至却记不得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J，基塔罗，云汐，帝兰，克洛，甚至是，那个顽固的之月少年，他们意外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并且，将一种名为温暖的东西带给了她。

　　虽然那样的温暖中参杂着淡淡的血丝，虽然那样的温暖甚至是残缺而不完整的，但是……她感谢他们。

　　由衷地，感谢。

　　——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她才变成了那个虽然别扭却终于愿意相信羁绊的小愚者。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改变，因为那样包裹在她四周，潜移默化的改变，让她有了向上的力道和勇气，让她学会自己组织语言，去安慰自己以及周身的同伴。

　　那是属于她的光芒。
　　微小，暗淡，却是属于一个愚者的，真实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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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中，那瘦了许多圈的女孩背对着她，肩膀抖动，身体微颤。
　　雪菲若听到她发出的一丝丝压抑在喉间的哽噎和抽泣，那一声声或高或低的呜咽里满满地浸透着说不出的哀伤和委屈，听得雪菲若心里也跟着微微抽痛。

　　……那是……小维吧？

　　那个哭泣不止的……是小维吗？

　　高三，她们都哭过，或许是把脸埋在臂弯里假装睡觉偷偷流眼泪，或是豪放地直接在午饭时间里无人的教室里放声大哭，眼泪决堤。
　　甚至也会一直强忍到晚自习结束，哭到半夜第二天肿着眼继续为了一天的课程和作业量奔波。
　　……
　　彼此嚎啕大哭或是委屈抽泣的摸样，她们都彼此见过，比起自己也更熟悉对方。

　　雪菲若曾经因为被班主任批评成绩下降半夜闷在被子里抽泣不止，南宫维曾经因为弟弟跟人打架打伤了住院，一边委屈地咬嘴唇在纸上画诅咒的圈圈，一边用指甲扣自己手心里的肉，然后，愤恨地哭。

　　所以，南宫维抽泣的摸样，雪菲若应该最熟悉不过了。

　　可是……又为什么要哭呢？

　　雪菲若觉得，自己该做的应该是远离南宫维，不给她招惹麻烦，让她继续过那种繁忙艰辛却也安全的生活，如果能做到这些，雪菲若想，小维就应该能幸福。

　　没什么比不受生命威胁地活着更好了，不是么。

　　所以，看到对方背对着自己抽泣的时候，女孩觉得心里被鞭子抽了一般。
　　……
　　她是不是疏忽了什么……是不是自己的过错导致小维出事了……

　　……
　　“……小维……你在，哭么？”

　　雪菲若向那个背影伸出手去，指缝间看到了她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自己以新的身份和形象再次回到这个班级时起，便很少认真地面对过南宫维。

　　她始终抱着一种逃避的态度，不愿与对方过多的接近，摆出一副不愿让任何人靠近的摸样。

　　逃避了这么久……

　　都没有意识到自她失踪时起到现在，南宫维身上发生的变化并不小，原先健康微胖的体型真的一圈又一圈瘦了许多，南宫维的那副摸样让女孩觉得惊讶，惊讶之余，还在怀疑那是不是高三紧张学习导致的正常现象。

　　……
　　到了高三，大家都会瘦的，只是，南宫维的背影，总给她一种憔悴的感觉。

　　她惊醒的时候，额头上密布着冷汗。
　　……
　　雪菲若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双眉微皱，抿着嘴唇，双脚胡乱地在地上画着不完整地圈，终于找齐两只拖鞋然后站起身来，她的眼睛暂时还睁不开，几步走到阳台的玻璃推拉门边，她一伸手拉开窗帘，一瞬间黄昏橘红的光芒落进房间，夕阳像扯碎的缎子一样飘落在她身上，那些暖色调的光线却没有给女孩带来任何温暖的感觉。

　　相反，沐浴在那暖色的光线下，女孩却整个人打了个冷战。

　　伸出手摸了下额头，汗津津的。

　　雪菲若穿着长袍式样的睡衣睡觉，背上流了很多汗，衣服都黏在了背上。她拧着双眉叹了口气，揉揉眉心和昏昏沉沉的额头，陡然想到自己忘了烧水，只得哀叹着准备去厨房烧水。

　　寄宿制的高中建在稍显偏远的郊区，所以周围的房子多半是回迁户的居民所有，不少都租给了学生，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雪菲若走过了两年不到的时间。

　　……至今她还不懂得如何去面对过去，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名为“两手空空”的情感。

　　她只知道，自己的十八岁，像是竭尽全力地去挣扎去拼命，却是转过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却是无比完整的圈，她所能做的一切，只是用努力，用汗水，以及用强忍下来的泪水，终于又走回了原地。
　　……

　　J有房子的备用钥匙，在他租来这套房间的时候，他找人在加了道防盗门，同时备份了一把钥匙留在自己这。
　　他开门的声音很轻，因为从杰斯特那里得知消息，知道女孩下午并没有来学校，这样一想他便明白雪菲若定是窝到床上睡觉去了，所以开门时几乎轻的没有发出声音。

　　推开门后，怕打搅到女孩睡觉，男人只是体贴地将门虚掩上，注意到女孩关紧的房门，男人垂下湛蓝的眸子微微笑一下，转身伸手扶住木制方桌的边角，坐在了没有椅背的塑料凳上。

　　一般人坐在这样的凳子上，都会不自然地勾起背，弯着身子，而这个如阳光般温暖明亮的男人却用手臂支撑着身子，腰板挺直，眼眸安静，就这样静静等着房间里应该在熟睡的女孩。

　　显然，雪菲若睡觉的时候拉上了窗帘，紧闭的房门，缝隙里没有透出什么光亮，黑漆漆的。

　　于是男人就这样撑着下颌坐在桌边静静地等待，那小小的客厅与厨房和卫生间接边，这小小的客厅里也只能放下一张方形的小木桌，一台用旧的冰箱，两张塑料板凳，基本上也就占满了整个客厅的空间，小木桌便还有一个带抽屉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不知淘汰多久的老旧电视机。

　　可以说，这个临时住的地方，论生活条件，真的很差，但是，女孩的房间里有张柔软的床，有张足够大的可以堆下她所有复习资料的桌子和一盏明亮的台灯。

　　……虽然，再没又那样温和的母亲做夜宵送给她，再没又那样一个严肃表情的父亲，每天开车来回跑给她送午饭，给她烧水。

　　每次回忆到这些，女孩的眼泪就止不住。

　　——不要回头看。

　　——不要回头看，你只能，向前看。

　　这是雪菲若写在大白纸上贴在墙上告诫自己的话。
　　……
　　不能够回头看。
　　因为回头的话，看到的是再也回不来的温暖以及说不出的哀伤。就像是以前母亲做的草莓布丁那样，温柔的糊状糕点中热乎乎的涌出血红的草莓汁，冒着热气，滚烫的，甜美的味道与灼烧的感觉一同从舌尖传入肠胃深处。

　　她现在，失去了全部的亲情……也失去了十八年来努力得到的所有羁绊。

　　那是雪菲若绝不愿回头想起的事。

　　虽然，在无数个晚上，她一遍又一遍复习着理综知识点的时候，总不经意地响起母亲端着盘子走到自己身边，轻手轻脚放下果汁和糕点的动作……一时间她便会控制不住眼泪，有时候，甚至会嚎啕大哭。

　　……失去爱，对人类来说，真的太痛苦了。

　　这些难过的日子，雪菲若没有跟J提过，她习惯了在J的面前戴上那样一张不冷不淡的面具，总是那种不温不火带些固执和倔强的任性摸样，却不知，其实那个如阳光般温暖却有着异常犀利眼眸的男人，早已将她的心境看得透透彻彻。

　　只是，很多时候，两颗都遍布着伤痕的心相互靠近，却也无法温暖对方。

　　爱这种东西，太难寻找了。

　　因为爱而受伤，是人类必须经过的哪条道路，谁先坚强起来，相信爱并且坚强地站起来，谁便是胜者。
　　失去所爱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这个坐在放桌边静静托腮的男人，何尝没有体会过。

　　……Tarots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背后，都有着太多太多……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故事。

　　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之前，J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女孩睡醒了，只是，或许她并非睡醒，因为在听到女孩拉窗帘发出的声响之前，J听到的是一声很突兀的床板晃动的嘎吱声。
　　……
　　她……就像是被噩梦吓醒了似的。

　　雪菲若白着嘴唇拧着门把手将门“吱呀”一声推开，夏日黄昏之后，路灯早早便亮起来，那些暖色的冰冷的光从唯一狭小客厅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落进来，落在那头柔软的暗金色发丝上。

　　女孩惊异地睁开睡得睁不开的眼，眉毛微皱，然后，一点点瞪大了眼镜，手依然拽着门把没有松开，他就这样站在门边，意外地看着坐在放桌边等着自己的男人。

　　那一瞬间，从心底破图而出的感情，雪菲若不知道，能不能将它称之为……惊喜。

　　渐渐习惯了一人独行，缺乏着爱的孩子，或许，便像她这样，为了那些小事就轻易地感动，然后轻易地去感激一个人，甚至，爱上一个人。

　　雪菲若愣在那，神色呆滞地望着男人。

　　而后那暗金色短发的男人用苍穹般美妙的蓝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眸在微笑，洋溢着暖暖的关怀，J的声音带些喑哑却永远那样好听。
　　他说，洗澡的水烧好过了。

　　没有开灯。

　　狭窄的客厅里唯一的光源便是自窗户落进来的冰冷光线，在那种可视度并不高的情况下，女孩脸上的红晕还不足以被看出。

　　她沉默地开了卫生间的灯然后走进去，关门时愣了愣，像是不知道要刻意去轻声掩门，还是该别扭地“啪”一下甩上门，当女孩面对着那道门心里颤颤的、不知所措地发呆的时候，却是J体贴地起身，几步上前握住门把，将卫生间的门带上了。

　　……
　　狭小空间里的灯是暖色调的，女孩赤着脚站在瓷砖地板上，茫然地盯着自己苍白的双脚。

　　茫然。

　　始终茫然着。

　　面对着J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里会跳脱出一段空白。

　　她很怕。

　　确切地说，非常、非常地害怕。

　　下意识地想躲开与J的接触，因为那种温柔和温暖，会融化掉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
　　下意识地想抵触着别人，因为，若是这样习惯了对方的温暖和善意，失去的时候，便会撕心裂肺。
　　然后，疼得面目全非，除了死，再想不到别的方式得以解脱。

　　……小维是如此，曾经的室友是如此，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如此……以及那些说过爱她，或是她一直都记得要爱的人，都是如此。

　　爸妈，也是如此……

　　他们都离她而去了。

　　疼得快麻木。

　　失去了爱，挽不回，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