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最熟悉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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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很重，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腻味道钻入鼻孔一直向上，仿佛要吞噬着脑髓中最柔弱的那一部分。
……
她声嘶力竭地喊出的那句话时，终究是迟了。
……基塔罗反应很快，虽然不知所以，但在女孩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意外的是即使他开车时几乎是全身投入的，也依旧没有注意到道路中间那横在中间的黑色身影。
因为，那是条平日里空旷几乎无车经过的道路，基塔罗并不是飙车族，却也不打算在这种车道上龟速浪费油钱，按照限速约莫是开到六十的车速。
刹车一脚踩到了底，然而依旧是迟了。
……
车头撞到钝物发出的那声声响，雪菲若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
……
她坐在车内的副驾驶座上，感觉到车身撞到了什么钝物，发出一声让人惊恐的咣当巨声响，那声音仿佛来自某个人体的内部，女孩惊惧地瞪大了眼，觉得自膝盖以下整个小腿都是冰凉而麻木的。
……
那是……什么声音啊……
基塔罗比她反应快很多，在女孩傻愣在副驾驶座上连腿都吓软的时候，男人已经率先从车上跳下来，面色苍白地奔向撞到车身上，被车甩了很远的黑影。
……
雪菲若觉得自己的胃在翻涌。
刚刚……撞到的……是……是个人吧……
她无法想象一个曾经活生生的肢体扭曲着躺在地上的状况，四肢就像被掰断了恶作剧似的扭成诡异的形状，或许会被碾碎手指或是肢体，或许内脏已经流到了外面……女孩无法在自己脑中构筑那样的画面。
……
那声响，就像骨头拧断一般。
……
基塔罗下车时顺手开了远光灯，但是那个身影躺在远光灯的范围之外，隐隐约约地像是个人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可是，却又辨不清性别和年龄。
基塔罗并没有从车边走出多远，雪菲若看到他明显地怔了一下，像是顿了好几秒，才回头向她喊了句什么。
……
具体的听不清，像是让她别过来什么的。
凭借本意，女孩当然不愿意过去。
她不想用那双眼睛亲眼看到流了满地的血和扭曲的人体。
雪菲若伸出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标着黄色三角形形状的双闪灯，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试图拉开车门从车里走下去，才发觉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
……
腿也是软的。
……
——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夜晚。
——永远永远都无法忘记。
或许就是在那晚她明白了所谓的愚者，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所谓作为Tarots成员活下去，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想，自己并不后悔那时候打开了车门，也并不后悔，亲眼看到了那样的惨状。
……
雪菲若用颤抖的手指吃力地拧开车门，扶着座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膝盖打软，她就弓着身子勉强站稳，然后慢慢将手抽离，猛吸一口气向基塔罗走去的方向挪去。
男人此时已经走到远光灯的照射范围之外，雪菲若走了几步膝盖又一次打软，她就扶着汽车的车前盖，一个人站在远光灯的照耀范围内，她的影子被光线拉得又瘦又长，显得各位清冷。
冷橘色的双闪灯有规律地闪烁着，就像跳动的脉搏。
……夏天的夜晚，温差很大。
穿着短袖的女孩觉得胳膊很冷，于是顺理成章的鼻子便罢工塞了起来，她并没闻到那甜腻腻地扩散在空气中的油菜花的香味，也没有闻到腥臭的血味，同样，也没有闻到如刀子般刺鼻的汽油味。
……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减缓了她的恐惧。
她那时候还不明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觉得腿上慢慢恢复力气，便离开车继续向那边走去，走了几步，听到不远处基塔罗的冷喝，训斥她别过来。
女孩没有听话，固执地要走过去看。
那时候她脑袋里只是简单地想着自己要变勇敢，便想鼓起勇气亲眼见证死亡。
……
却看到了那样凄惨的一幕。
黑漆漆的，那个身影躺在草丛中，是个……是个人。
雪菲若还想靠近一些，却被男人拦住，对方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伸出胳膊不由分说地拦住她。
“你在这呆着，我联系J，让他送你回学校。”
“不要。”女孩下意识就回嘴，“别把我丢在一边！”
“胡闹！”基塔罗是动了真格，单手拧着女孩的胳膊，力道大的足以将她的胳膊拧断。
但是，她也并不好对付的。
或许是事出紧急，基塔罗对她并没有多防范，手上施加了力道，心里却没将这毛都没长全的丫头放心上，可就是在下一秒，男人觉得眼前的景色一下轮转，膝盖被不知轻重的徒弟狠狠踹一脚，接着他便被自己交给女孩的那手背摔按到地上。
雪菲若一甩开基塔罗就拼命往草丛里跑，生怕跑到一半被抓回来，就是因为跑得太急，哥特式样底厚厚的鞋子被石头绊住，然后女孩重心不稳就面朝下狠狠砸在地上，啃了一口的草，还把嘴唇摔破了。
呸……她挣扎着抬起头吐掉嘴巴里合着泥土的草沫，恰好，便看到那倒在草丛中的人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疏疏密密的草丛里勉强看到一个像是脑袋的影子，似乎是黑色的头发，在暗淡的夜空下色泽与暗色调的草丛混合在一起，顺着头将视线移下去，就能勉勉强强看到裹在简洁黑长袖黑长裤中的身体，从轮廓上那个身影算消瘦，衣服上沾着的那粘稠的液体应该是血，都贴在了身上，目测一下，是个少年……雪菲若心里紧了一下。
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年。
怕基塔罗追上来提着衣领把她揪走，雪菲若也顾不上爬起来，用两只胳膊肘和膝盖快速地爬啊爬几下折腾到那人面前，才发觉途经的草地上湿黏黏的都沾着血，也不顾那些东西会弄脏自己衣服，更将周日晚自习什么的全扔在了脑后，女孩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是否还活着。
……
那是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想法。
“……喂……你还好么……？”雪菲若不敢碰他，在快靠近他的时候，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然后才在一点点挪过去的时候轻声问了句，然而，对方没有回应。
……
夜晚的小虫子很多，已经有好几只蛾子扑在雪菲若的身上或是脸上，还有一只直接就落在了女孩的头发里，那种柔软外壳下内脏是花花绿绿的东西让女孩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忍着全身的不适应，又唤了声。
……
“呐……我说……你……还活着么？”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于是，女孩又挪过去一些，用胳膊肘撑起身，慢慢地站起身，半蹲着，俯下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
说真的。
她不该看那一眼的。
……
真的不该看那一眼的。
女孩的表情在看到了那个少年的面庞时，便凝固住了。
诧异和惊恐，以及说不出的震惊，都明明白白地、毫无掩饰地写在她的脸上。
夜晚的寂静像毒虫般噬咬着人的每一寸皮肤，那种不知该称作恐惧，还是该称之为悲伤的情感如同病菌，在心脏里刺穿一个又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注入毒素，将那种痛苦蔓延开来，一直一直渗透至每一个细胞。
草丛衬托的那张脸上写满了狼狈，跟这张脸主人的性格，完全地格格不入。
……
女孩的眼眶瞪了好大好大，几乎都能看到了血丝。
……
多久以前，她还想，人活着，只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便能发觉，生命中该去感谢的人，太多太多。
……是呢，那时候，她想到了谁呢……？
……想到了……谁呢？
……
整个天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冢，无边的苍穹之下是柔软的草地，就像铺在精装盒子里的红色软垫那样，像盛放某种易碎物品般轻轻包裹住那个双目死锁的少年。
他连嘴角那嘲讽的笑容，都没有剩下了呢。
……
这是谁呐……她……分明不认识的……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呢……只是，恰好长得像罢了吧……
雪菲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
那是个跟她并没有多少交集的人，全然一副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全然一副看她不爽厌恶她反感她的样子。
……
虽然，毫无疑问，那是个改变她一生的人。
改变便是改变，与有意无意毫无关系。
那个人便是在无意中改变了她这一生，无论出于有意，或是无意。
……
基塔罗走到雪菲若身边时，女孩还跪在那里，表情茫然，脸上挂着泪痕。
听到了男人踩在草丛里细碎的沙沙声响，女孩没有侧过头，只是在对方走到自己身侧时，忽然就伸出手，像只猫一般无助地拉住了对方的裤脚。
……
“呐……他……不是之月……对吧？……呐？”
嗓音哑哑的，像在乞求着什么。
男人没有出声。
然后顿了很久，才轻声地“嗯”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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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
原来，最幸福的感觉，就是……当你以为命运将什么东西从你身边夺走，永远无法追回，然后悲痛欲绝的时候，发现……那样东西其实还在你身边。
……
二模说来就来，女孩顺其自然地考了中等偏上的成绩，跻身班级前三。
在二模到来前的不多久，她告别了住宿生活，过上了住校生都梦想着的走读生活。
其实向往的都是那种放学后可以出校门的自由，因为得不到所以便幻想地很美好，执着地认为即使只是背着双肩包等红绿灯，走过马路走向自己临时居住的小区，都觉得是非常美好的事。
所以，雪菲若偶尔偏过头想想，才意识到，原来那些都是……最美好的时光。
……
原来那些包裹在和平和安逸中的生活，原来那些虽然小小的，如同象牙塔精致却不可思议，也无法长久持续的生活，是这样的美好。
但是，因为是人。
所以，便只有在失去之后，只有在所有的一切都走到了万劫不复的那一步时，才意识到……呐，原来……曾经是那样幸福和美好。
……
那天，黄昏之后，火烧云在苍穹的尽头褪去了色泽。
……夜色来临之际，她终究是没有相信基塔罗的假话。
虽然那善意的谎言，简单到，只有一个字而已。
……
他……不是之月吧……？呐？……那个全身是血躺在她面前的少年……不是之月吧……呐？……
……
怎么会……怎么会是呢？那个始终骄傲，始终不可一世的少年……怎么会这样地躺在地上呢……全身是血，狼狈的样子，被泥土和血液弄脏的面庞……
可是……
就算是……
就算是……就算……
——你也是跟我毫无关系的混蛋吧？？！！！
……
她又为什么……要哭呢……
……
她就跪在那，嚎啕大哭。
……
最后是J接到电话之后赶过来，看到倒在基塔罗怀里的之月少年，又看到哭得眼睛通红的雪菲若。
……
一时间，都不知要从何讲起。
于是，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即使是二模，依然会像之前的期中期末考试那样，由班主任念出班级前十名的同学，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种给人力量的动力。
至少，雪菲若很喜欢。
一直都很喜欢。
之前是那种毫不掩饰的，隐藏在安静外表下孩子气的开心和欢喜，而现在，那份情感淡去很多，却因为时间的酿造，越发地有了韵味。
……
第三名是雪菲若，被报到名字的时候心里有着甜丝丝的味道。于是，生活便依旧，很美好。
课间的时候女孩又开始偶尔地走出教室，在走廊那块地方下意识地将双手送出，暴露在阳光下，感受温暖的光在她的双臂上生根发芽。
当然它们发芽的时候会长出黑色素。如是这般。
……
那时候，女孩坐在手术室外面隔了好远处的走道上。
只有那里才有座椅，而她，连站都站不稳。
半瘫着身子坐在那，她开始无望地拧自己的手指，将它们掰成各种奇异的形状。
……
有话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最熟悉的少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