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的旅途》huanan

4、3701

　　3701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或许纯粹是出于儿童的天性，不到半月，3701仿佛已经完全忘却了来到这儿的过程以及憎恨A教授的理由，反倒与A教授加倍亲近起来。对于任何初次到访的人来说，研究所绝对是一个值得瞠目结舌的地方：深达数十层的地下大厦，中空的甬道里10架高速电梯往来穿梭；数不清的房间里安置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器，24小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可同时供数百人同时就餐的餐厅与电影院；每个走廊尽头是一间充满软垫的休息室。

　　——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作为培养者，她能够活动的空间，仅仅只有庞大建筑最底下的那几层而已。

　　“在古代中国的三国时期，曹操与袁绍之间的几场著名战役为？”

　　现在是每天早饭后的教官提问时间。不出所料，主动站起来回答的又是那些12岁以上的大孩子们。这些人年岁稍长，介于儿童与少年之间的特质使他们思维活跃，口齿伶俐。在10岁甚至更小的孩子眼里看来，这样的家伙简直就是怪物，是处在不同星球上的族群。
　　不到8岁的3701趴在桌子上，看着正用优美的声调叙述古战役的4141，眼神里充满了孩子式的嫉妒。这意味着今天又是她来做寝室的仆役，打扫整个房间的卫生，为同住的其他三个人收拾桌子、整理床铺，供她们驱使。虽然室友并不令她讨厌，但这种工作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自己头上，换了谁都会同样不高兴的。

　　显然不够走运的3701转过头，看着贴在教室右方的每日作息表：
　　05：00——05：30 起床
　　05：30——07：00 教师提问
　　07：00——07：30 早餐
　　07：00——12：00 基础课程
　　12：00——12：30 午餐
　　12：00——13：00 午间休息
　　13：00——17：30 基础课程
　　17：30——18：00 小组讨论
　　18：00——18：30 晚餐
　　18：30——22：30 案例分析
　　22：30——23：30 自由学习
　　23：30——12：00 熄灯

　　这儿所有的“培养者”都是8-14岁的孩子，一共37人按照考核成绩分为5等级。
　　她的测定等级是E-，事实上，3701的基础之差让负责研究的人员大惊失色：这个孩子几乎不会读写，所有认识的单词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千个，其它需要具备的基础理论知识一概不知，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孩子，最后不得不由所长亲自任命了一个教育小组，在每天晚上熄灯后给她补习两个小时，按照小组教学计划，她将在2个月后赶上大家的进度。

　　可3701对此一点信心都没有，其余人也没有，除了他们的所长。

　　A教授常常抱着极大的耐心，在吃晚饭的时候或者下课的空隙把她叫到身边，询问她功课的进度，甚至亲自为她补习一门课：古文化概论。以A教授的身份，这种逾规的特殊照顾使得其余的研究员们不得不勉强服从规定：给一个8岁的孩子从头讲解小学程度的课程。

　　可3701似乎对这种苦心并不感冒，她用各种方式表达出，她对这些她从来没听过也不想弄明白的枯燥玩意儿从来没有兴趣。这个孩子只喜欢静静的坐在A教授面前，观赏他饱满的额头，深的象海水一般的眼睛，轮廓分明的面庞，正如她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样。

　　大部分时候，A教授对来自年仅8岁少女的热情视线无动于衷，至多抱以淡淡的一笑，只有几次，他被某种深邃的眼光盯的全身发毛：这个小姑娘的黑洞洞的眸子仿佛完全看穿了他。

　　“你看什么？”他不由自主的脱口询问。

　　小女孩对教授举起自己的作业簿，绽放出无邪的笑容：“教授，我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可以让我去SKY那里玩一会吗？”
　　——所谓SKY是研究所对超大型虚拟环境拟态虚拟机的别称，这种机器可以制造出方圆十五公里，逼真度极高的虚拟环境，主要对培养者用来进行生存实验和适应能力实验。

　　“得你把所有错误都改正了才行。”扫一眼，就知道3701那份作业又错了半数以上，A教授突然间感到一阵沮丧：也许是应该换个方法了，他转而询问起小女孩的生活情况。

　　事实证明他再次犯下了严重错误，3701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吵闹着要回家，要找爸爸妈妈。

　　有些东西，想要得到果然需要付出代价。
　　A教授叹息一声，将小女孩拥入怀中，轻拍她不断颤抖的肩膀，软语抚慰。

　　孩子，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够失去你。
　　对不起。

　　“报告！编号4141，前来领取全班作业。”门口传来低沉的报告声，打破了室内尴尬的气氛。A教授呼口气，放下手中的3701，对4141点点头，3701害怕的躲到了他背后。
　　4141今年14岁，是全体培养者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成绩最好的一个，这个年龄的女孩总是显得分外的成熟。她似乎已经发育，胸部微微隆起，淡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扎在脑后，典型雅利安人种的脸上淡淡点缀着几个雀斑。
　　仿佛正应了那句古话：有时候能让一个孩子闭嘴的，只有另一个孩子。被4141狠狠瞪了几眼之后，3701虽然仍抽噎着，但明显已经安静下来了。A教授对4141投过一个鼓励的目光表示赞赏,他知道这个身材高大，不言不语的女孩是0137的室友，同时也是培养者们的领袖。

　　她身上甚至没有表现出其它孩子身上惯有的，对研究所所长的天真的谄媚，也许是过于成熟，由于身份的关系，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知识与技巧，已经是同年龄其他孩子的2倍甚至更多，特别是如4141这样的大孩子，就这点而言，称他们为成人亦不为过。
　　这些人在未来，或许会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中流砥柱，他们所缺乏的，只有时间和经验而已。

　　A教授最近常常满怀惆怅的意识到这点。

　　“那么，我顺便也将3701带回寝室了，她还有必须的工作要做。”这里说的必须的工作，指的是寝室的仆役，必须为其他同学服务。4141一手捧着众人的作业，另一只手如老鹰抓小鸡般，将3701从A教授身后拽了过来，冲A教授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离开时3701楚楚可怜的惶恐神色，映照在A教授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