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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苦从前从前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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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
荷沁拉着鹘律云就要往内院去,却被南槿拦住:“你们去了内院,到时太后若想去内院坐坐,我恐怕会多出个私通公主的罪名,你还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若是无聊,就再来我这喝茶。”南槿本不愿与这个公主多牵扯,无奈要避开太后,只能先许下个承诺支开这小公主才好。
鹘律云一听,也觉得能避开自己讨厌的太后还是好的,况且又有南槿让她下次再来,就乖乖的又从宫墙上翻了出去,也幸得逐鹿院旁边是个没人居住的小院,没有惊动别人。
南槿刚让荷沁将石桌上的茶具收了进去,就看见一三十几许的妇人一派雍容的进了逐鹿院,后面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群宫女太监都被留在了院外。
南槿看那男孩居然与大皇子长的一般无二,也多少明白了太后来找他的用意。
他上前也不下跪,只作了个揖。
他不是胡族之人,没必要对着胡族的太后行大礼。作个揖,既不失礼节,又不示弱。
反倒是太后,一入的无人的地方,却向南槿跪了下去。
“若太后是求我将小皇子送到贺的身边,恕南槿无能为力。南槿本身就是阶下囚,哪还顾的了其他!”南槿边说边去扶太后,却是太后没开口就说出了她的来意。
太后不想自己还未说明来意就被这清雅的男子说了个十成十,着实吃惊不小:“宾公子……,您若助得妾身,妾身必当舍身相报,妾身还算在宫中有点地位……”
她本不相信南槿的能力,自以为是谣言夸大,现在也相信南槿是可托付之人。
太后毕竟是女性,被南槿强扶了起来:“并非南槿不想,只是南槿不能,请太后入内院与我详谈。”
太后一听,像是南槿还有意相帮,可是隐约还有什么难言之处,便拉着小皇子的手跟南槿进了内院。
却说太后此来是关系着胡族皇家一桩丑闻。
正如鹘律奕知道天朝开帝并非先皇子嗣,南槿也是知道胡族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年的太后名锡揭蕊,是喀什盖首领最宠爱的小女儿,又是草原上有名的美女。十二岁就进了宫,十四岁生下可汗的三子也就是鹘律奕,她生下鹘律奕的当年就被册封为右妃。当时胡族不设皇后,以左妃为尊,右妃次之。况且当时的左妃已三十多岁,哪比得上风华正茂的蕊妃。致使蕊妃的风头一时无二,连当时的左妃尚得让她三分。
却也是前世冤孽,左妃膝下一子也就是大皇子贺因母亲身份高贵,不若其他成年皇子要出宫自寻宅邸,从小生活在宫中。虽是少年,也只比蕊妃小了五岁,他打小喜爱孩童,鹘律奕出生后便经常往西宫跑。
可汗整日里管着国家大事,左妃又希望自己儿子成为继承人除了教导他国事大意几乎不存在亲子之间的关爱,反倒是借着看望鹘律奕的时间,与蕊妃熟悉了起来。
待得大皇子十六周岁的时候,虽然自己也有了妃子儿子,却仍最宠爱鹘律奕。时常在西宫一呆就是大半天。难得鹘律奕当年也十分喜欢大哥的陪伴,连可汗也称赞他们兄友弟恭。
当时可汗年事已高,□□渐减,去右妃宫中的时间也不多。而贺却是十六七的年纪,正是少年风流,蕊妃也不过二十出头,又保养得宜,很自然的两人走到了一起。
却说贺对蕊妃的爱慕日益加深,也不因时间,身份的限制稍减。左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能对什么人诉苦,就怕一不小心牵连了儿子,又得罪蕊妃的娘家人。
到了鹘律奕十岁那年,众人只觉得他越发聪明伶俐,更是难得的心机深沉。连可汗在后嗣上也开始举棋不定。
左妃为免除后患,竟寻了个巫蛊事件让鹘律奕被赶出了宫。因为被左妃握着和她儿子通奸的罪证,蕊妃对此居然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鹘律奕流落在外。还好当时鹘律奕的舅舅收留了他。
鹘律奕也是倔强的性子,怕着自己被贬皇子的身份碍了舅舅作为八部之一首领与可汗的关系,隔月便要求入关,还拒绝了舅舅派给他的人马。
他舅舅知道这侄子言出必行,虽身份高贵,却不骄不躁。他们胡人三四岁骑马打架,鹘律奕的身手又是宫中高手合力教导出来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放心让他去了,只是要求隔三个月给他报个平安。
五年后,鹘律奕已是鱼庆恩的义子,管着紫衣骑和天朝的京城防卫。
老可汗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的巫蛊事件他也知道不是鹘律奕所为,碍着当时人赃具获才不得不惩罚鹘律奕,见着儿子后来的成就,早通过鹘律奕的舅舅与他互通有无。只是瞒着左妃与众首领罢了。
至于蕊妃与贺的事情他也隐约有点眉目,但又不能确定,两人又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和儿子,也只能默不作声,只是对蕊妃越发冷淡,对贺越发看管罢了。
直到蕊妃生下第十二皇子景,鹘律奕在书信中问道:弟弟是像父汗多一点还是像大哥多一点,可汗才算是确定了他的长子和宠妃之间的关系。
其实当时鹘律奕对皇弟的生父是谁的问题也多半是猜测的。他要的只是在父亲心中埋下猜忌大哥的种子就够了。
果然可汗大怒。后来想到大皇子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平素又乖巧孝顺,虽不如鹘律奕野心勃勃,能成大业,还颇的自己欢心。又宫廷中若有什么丑闻传入民间,连自己脸上也无光,也就做罢了。
只是此后,父子间逐渐疏远,可汗也确实将大皇子从继承人的位子上删了开去。
鹘律奕恨着大哥假意接近自己,却与母亲私通。恨着母亲在自己被赶出皇宫的时候没有半点相助,待得母亲和哥哥被父汗疏远,也算是报了仇了。
老可汗虽然未处置大皇子,可汗之位却是再也不肯传给他了。
却没想到只因胡族上位者过世,继任者可以接收所有的传统,一向清心寡欲的大皇子因对蕊妃的深情居然变着法子要夺得汗位。这是他名正言顺的得到蕊妃的唯一方法。
左妃自是高兴,放眼胡族,鹘律奕已被赶走,只有自己的儿子最成气候。自己本懊恼着儿子始终对汗位缺少兴趣,只要能让他生出夺位之心,任何条件她都能接受。
至于其他的如儿子喜欢蕊妃这等事,就等儿子登上汗位再说好了。
只是她至死没想到,老可汗早已将他的儿子剔除在继承圈外了。
为防着鹘律奕不在胡族,大皇子在自己身后夺权,老可汗避开与大皇子母系联系紧密的四大部落,以鹘律奕的舅舅为媒介,暗中联络了另四大部落,吩咐他们在自己死后支持鹘律奕。
而这四大部落首领同意辅佐鹘律奕,倒多半是知道比起贺,鹘律奕更适合成为一个王者。
也因此,鹘律奕几乎一回到胡族就得到了和大皇子相当的权利。待得他一翻筹谋,大皇子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从中原回来统合八部用的时间比南槿预计的七八年少了过半。
却说南槿和太后入了内院,机灵的荷沁早已备下茶点等着他们。
刚迎着太后和小皇子入坐,南槿就对荷沁道:“你带个太后的人,就门外随便选一个好了,去与大王说,太后来了逐鹿院。”
荷沁刚想说什么就被南槿打断:“去吧,大王下了令不让任何人进逐鹿院,你去禀报一声,省得他到时候拿违命的太后不能怎样,却拿你们奴才出气。”
荷沁犹豫着去了,太后觉得奇怪。
南槿似早看穿她的疑虑:“太后可是奇怪南槿为何将大王找来?”
见着太后点头,南槿也不给她解疑,反是倒了杯茶给她,又顺手拉过一旁的小皇子,仔细端详起来:“南槿多日前有幸与贺皇子一见,今日一看,小皇子倒是与殿下长的一般无二。”
“宾公子早知我皇家的内幕,就不必拐着弯说话了,是的,景儿确实是贺的亲儿子,哀家入了这逐鹿院也就不怕你嘲笑,哀家现在说好听是太后,母仪天下,其实只不过是我儿与贺斗争中的人质罢了。哀家入了这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景儿确实年幼,哀家实在……实在……”
“与大皇子联络的法子南槿有。”南槿打断太后:“但南槿不会告诉太后,南槿也不会帮太后将小皇子送到大皇子身边。”却是铁石心肠起来。
太后激动到颤抖,她在宫中处境本就微妙,鹘律奕除了给她一个空位,竟是将她软禁起来一般,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威胁若贺有什么动静就拿她们母子做人质。慌忙无措中却得自己手下打听到南槿,说是天下唯一让鹘律奕输的人,还从鹘律奕手中放走了贺,便以为南槿是帮贺的,只希望南槿能帮她把儿子送出宫去就好,莫让小儿子成了他们兄弟相争的炮灰。却不想南槿一口回绝了。
她生于胡族部落首领家中,年轻时又是出了名的美人,一生顺遂。只年轻一段畸恋,却苦了往后大半岁月。
若问她是否后悔,却无论如何也不是后悔。
她与老可汗年龄相差甚大不说,又陷入后妃之争。要说她认为的一生最美好的日子倒还是与大皇子在一起的日子。
可惜为着这段恋情,她注定要负了她的长子鹘律奕,鹘律奕回来后她便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亏待了小儿子,倒也不全是因为景是贺的儿子。
南槿拒绝的话一出口,她整个人陷入了绝望中,鹘律奕是她的儿子,她当然知道凭她和贺是斗不过鹘律奕的。
“太后倒也不必灰心。”南槿一句话又给太后带来了希望:“鹘律奕若是要对你们母子不利,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太后从紧抱的景皇子身边抬起头,似是看到了希望。 “宾公子请说。”
南槿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您是他的生母,他的能力你自然知道。若他真有拿你们母子做人质的心,为何还要亲自带兵攻先洲,他只需随便按个罪名在小皇子身上,将小皇子的人头悬于军前,你猜大皇子会怎样?不会大开城门起码也会军心大乱。他攻下先洲不是容易的多?他向来言出必行,若要以你们母子为质,怎会半年来任贺在外集结势力,与他作对?莫说他不但不想伤害你们母子恐怕还一直保护你们。与贺相争时你们母子原在皇宫,喀什盖首领又何必花费力气在大战之时将你们母子领回族中。太后并非不明是非的人,您也知道左妃现在尚有意用您激起贺的斗意,但若贺登上皇位,她又怎肯留您与小皇子的性命。想必您也是明白比起与贺在一起,比起让你们母子在前左妃的同族身边生活,留在族中安全的多了所以才跟您大哥,也就是大王的舅舅走的,不是吗。当时那种紧张的状态,您兄长却是敌方的大将,极可能进了宫门就出不去了。作为您的大哥他应当来救您,但作为战时的大将,他若不是受到大王的命令就不可能丢下族人来接您,是吗,大王?”
跨进门的鹘律奕穿着明黄的天子服。挺拔的身姿在黄袍的映衬下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气势。
南槿记得他在中原的时候爱着藏青,显的深沉,但穿上龙袍的他又多出了一份高贵,是在中原的时候没有的,那份子高贵是当年鹘律奕所不必有的也是现在的皇帝所必须有的。
南槿暗笑着想,鹘律奕倒是演什么角色像什么。
却见鹘律奕一脸阴沉:“你倒是了解朕。”
南槿的心头不自觉的缩了一下,他一下子无法适应鹘律奕的自称。“朕”,那是即使在中原他明知道自己和鹘律奕的身份的时候都感觉不到的疏远。那是比同床异梦更远的距离,那个“朕”字在他自以为已经伤痕累累道没有痛觉的心上又划了一道。
但南槿就是南槿,永远不服输的南槿,他傲然抬头道:“若南槿说的不对,请大王指正?”
鹘律奕冷道:“那你不乘此机会与我母后好好谋划,又唤荷沁将我招来又是为了什么?”却一时连南槿也看不出他是怒是气。
“南槿是什么人?只不过是大王宫中养的一个娈童,凭着荷沁与云公主一同长大的情分,怎么说荷沁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让这么个贴心的宫女来伺候我,大王还真是慷慨。”
南槿聪明人前也不说糊涂话,语调中还带着一丝自嘲,听着却是在责怪鹘律奕。
你就是这么在你的后宫定义我的身份的,我又何尝不清楚。
他对着太后说:“您不是也奇怪我为何让荷沁将大王招来吗?只因荷沁不过是大王在我身边安插的人罢了。我若将她支开,还能与太后将几句体己话,我若让荷沁留在这内院,恐怕今晚我与太后将的每一句话都会一字不漏的被汇报给大王。只是大王倒也真看重南槿,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恐怕是侍卫都丢下了用轻功飞来的吧。”南槿暗讽鹘律奕急切。
“那你和母妃的体己话说完了?”鹘律奕问。
他将荷沁派到南槿身边倒也没指望着荷沁能瞒过了南槿。说白了,南槿就算知道荷沁是他派去监视他的人,也不能说个不字。可惜他没对荷沁交代清楚,让南槿寻了荷沁不敢让南槿知道自己是奸细的心情给支开了。
鹘律奕也不急,他一生筹谋,心思高绝,极少遇到对手。只有这南槿一直给他排头尝,倒也是新奇的经验。
他位居高位,也知高处不甚寒,父母兄弟哪一个都不能完全信任。只有这个南槿不知为何,即使在他身上载了不少跟头,却始终多了一份莫名的信任,信任他若不是关于天朝的国事,不会与自己伤害。
“南槿自身难保,又如何有能力帮太后什么忙呢?”南槿自嘲:“倒还是希望太后多关照才是真的。”
鹘律奕却大笑:“哈……南槿若还需要谁关照就不是南槿了。岂不知天朝司空大人如何称呼南槿!七窍玲珑,冷情冷性。”他显得对南槿的谦虚十分不屑。
南槿面上一热,白玉般的脸上刹时凝上了一抹嫣红。只因那“七窍玲珑,冷情冷性”之前还有八字:惊鸿谪仙,以身侍敌。却是暗指他与鹘律奕关系的。
那本是司空扬清音第一次见南槿时所说,存心因南槿与鹘律奕的关系想让他难堪,后来却为南槿人品所感,与他成了挚友,开帝迁都时让南槿留在杭州,他就多次上书反对。却不想那时的话竟传了出去。
鹘律奕转身向太后道:“南槿身份特殊,儿臣已下令不准任何人擅入逐鹿院,大概是母妃刚回宫,还不清楚着命令。这次就算了,只希望母妃下次若还想来与南槿喝喝茶,聊聊天,就让人提早来禀,儿子也好准备好。”话中语气强势,却是说的重了。
太后自觉愧对长子,从来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何况儿子比当年更添了不知多少倍的冷戾,也不敢再说什么,拉过小皇子就要告退。
小皇子乖顺的向鹘律奕行了礼,牵着太后的手跟着太后出了逐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