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八章(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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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静静地待在房里，没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原来，安闲的生活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难以度过。
是我的想法改变了，还是我的心改变了……
整整一个月，我没有踏出府门一步，每日待在房里，去花园走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以为自己只是坐在窗前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竟已是日暮时分了。有时，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时间是在什么时候流失的。
我的反常让冰而觉得奇怪，她不止一次问我：小姐，你怎么了？
每次我总是笑着摇摇头，她有很多事都不了解，也不明白…
她不会知道就在短短的几日之间，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此刻我深刻地感到生命原来是如此脆弱。
却君亭的修葺进行地很快，十多天，就完成了我交待的所有事。
完工的日子，也是我应允离开皇城的时候，巧的是那日同样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就要离开皇城了，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前去祭拜她。
母亲过世的时候，我还很小，才四岁，四岁的小娃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我最亲的亲人在我尚不明事时就离开了我。母亲过世前似乎病了很久，自我有记忆开始，她就总是卧病在床，几乎每天都是在房里度过的，唯一的一次离府，是去天灵寺为爹祈福，因为爹奉命前往龙徽国边界，协助平定叛乱。
战争是最残酷的，无论是谁，都十分危险，娘深知这一点，才会带病前往，为的只是祈求爹的平安。
也就是那一日，我意外受伤，连累大哥被罚，却没想到，当晚她就病情加重，第二天，娘就离世了，她没有等到爹回来…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那晚林伯派人将娘病重的消息带给爹，却没想到，上天这么快就将她带走了。
娘撑着最后一口气，想等爹回来，可是等来的却是失望…始终是空荡荡的门口，没有爹的身影。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能伸出软软的小手，拭过从她眼角滑落的晶莹液体。
弥留之际，她说：“我原谅了他，他有他的苦衷，有他的自己的痛，有他自己的责任，我知道自己不该怨，不该恨，可是我面对他，我就会想起那件事。这么多年了，其实我早已想开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最后对我说：“若儿，你要答应娘这些话永远不要对其他人说，包括你的父亲，你的大哥。”我顺从地点点头，虽然不懂为什么，也不知道娘说的那件事是指什么。
得到我的回应，她安心地闭上眼，嘴角带着一抹安然的笑，永远长眠了，再也没有醒来…
我以为娘只是睡着了，我枕在她的手上，伴着她，直到她的身体渐渐变冷…
七日后，爹赶回来了，看着缟素高挂，他愣住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地赶回，却依然晚了一步，他不相信爱妻就这样离开了他…
他迈进灵堂，脚下似有些虚浮，身子踉跄一晃，旁人上前搀扶，他伸手挡开了，赶走了所有人，一个人抚着娘的棺木，掩面痛哭，之后整整三日不眠不休、滴水未进…
爹不知道，灵堂之中还有一人，我偷偷躲在白帘素帷之后…
娘让我保密的事，至今我也没有告诉第二个人。
十年后，我再一次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离去，却什么也不能做，四岁时，母亲的离世我不懂，没有太多的悲伤，太多的痛，现在的我，却已懂，死是什么，死别带来的痛竟是这样，我体会到了当初爹所承受的一切，或许他比我更痛，他与娘的感情比我与邪冥深得多…自然也痛得多…
娘的墓园离府不远，身处喧嚣皇城之中，那儿是少之又少的清静之地。
熙儿没有随我进去，她说，她会在外面等我，我点头。
推开雕琢简洁的木门，院内，所见之处，种满无数银白色的小花。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雪绒晶，母亲最爱的花。
一种极其罕见的花，全身上下皆可入药，从西域之地传入龙徽国，一颗颗小小的种子，想要它们发芽长大，并不是一件易事，这里无数的雪绒晶，花费爹多年的心血，那是他对爱妻的怀念。
雪绒晶呈眩目的银白色，纯洁得一尘不染，花瓣薄如蝉翼舒展淡雅，如月光一般，合着微清风不断地婀娜婉转，姿态轻盈，晶蓝色的芯蕊含蕴在银辉中，显出尘之姿。
又一阵风吹来，空中漫天花瓣飘舞着，翻飞着，盘旋着……轻轻地在空中绽放着自己的美丽，一瓣瓣在空中飞舞的花瓣，一片，一片将我包围其中。
花海之中，是娘长眠之地，繁花盛开于此，相伴永远…
娘的墓园，没有野草丛生的荒凉，一片银莹之色，如她一样，很美。
远远的，我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经有人在那儿了，我走近些才看清楚，是大哥，他竟比我还早。
走上前，停立在他身旁。
“你来了。”他闭着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嗯，我以为我会是最早来的。”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打开，从中拿出我让冰儿准备的几样小菜，放在娘的墓前。
“你也为娘上柱香吧。”将燃好香烛递给大哥，自己手持三柱燃起的香烛，默默祈祷，随后将香烛处于墓前，再想接过大哥手中。
他说：“我自己来。”我没有多言。
之后，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
从墓园出来，大哥问我是否和他一起回府。
我回答：我还要去个地方。
他说：好，要让容皓随你一起去吗？
这时，我才发现，容皓也在园外，我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没有勉强，只是吩咐我小心一些。
于是，我与熙儿先行一步。
如今的却君亭，焕然一新，四周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少了一个人。
景物依然，人面全非。
第一次相约在此，他说：我欠你一份请。
第二次他在此身受重伤，将我护在怀中，受下那致命的一剑。
第三次来到这里，我要向他告别。
先前只能隐约认出，字已经差不多掉光的亭匾，已被替换，现在的亭匾上“却君亭”三个大字柔中藏刚，飘逸酣畅。原本的裂痕、缺口，如今已不复存在，我没有将它修葺得如何富丽堂皇，没有过多的装饰。
里外各四根褐色亭柱，外柱加上围槛，在四根里柱上刻上了几句诗…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是无缘，何须誓言。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日何夕，君已陌路。
……
邪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手中紧紧握住他的面具碎片，他的出现、离开，是那样的短暂，留下的只有它。
修葺开始时，负责的人曾询问，亭子中央石桌是否需要重造？
我说：什么都需要修葺，就是它不需要，上面所有的一切都不要动，只是，请在桌面下新凿一个小暗格。
走进亭中，我在石凳上坐下。
桌下的暗格已然造好，左侧有一个极不起眼、如指甲般大小的小小凹槽，用力将凹槽中的石块向里推，同时桌下挪出一个比手掌稍大的暗格。
从袖中拿出两样东西，一是他唯一留下的面具碎片，一是我曾为他包扎伤口用过的丝帕，上面还有他写下的话。
我将它们放入暗格，永远地藏起来。
就如同他，从这一刻开始，我把他深深地藏在心底，永远记得他…
虽然深，却不会忘。
把暗格推进去，一切又恢复如初。
就让它们在这里吧，伴着他，伴着我们在此共同的记忆…
原来，在失去后，才会懂得，有一种经历，叫做错过。
弯下身，桌下的字依然如初，“熙儿，那句话就在这儿。”
熙儿走至我身旁，看着那句话，抬起手，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
清滢的眸光，透着些许寂寥，“姐姐…”
安静中唯有时光流动，它，在无声无息中流逝着，不会为谁停留，也不会被谁左右…
我没有打扰她，把这里留给熙儿，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不需要过多的话语，只想让她一人独处一会儿，虽然她没说，但我明白她。
日落了，在渐渐逝去的绯红里，我向山坡上走去，或许有一段时日我无法再到这里了。
山坡的最高处，有人站在那里。
他的背影，重重地撞进我心里，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会是他吗？
抿抿嘴唇，踏出不稳的脚步…
眼前之人没有意识到我的靠近，我止步，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邪冥…”这声音……是我吗？好遥远，我已经恍惚得不知道该怎么出音了。
听到叫唤声，他穿过身…
勾着似笑非笑的浅纹：“姑娘，请问有何事？”
不是他…这不是他的声音…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浓浓的失落涌上心头，浓得几乎可以将我整个人吞没，让我无法忽略它。
眼前之人是一个绝美的男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黑色，一颗镶有宝石的长带束发，长袍上绣有精巧的金纹，衬出他挺拔的身姿，潇洒谦和里有一丝不羁，却又没有掩盖他与身俱来的尊贵气质，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那犹如一潭如水的黑眸，深不可测。
他竟美到如此，原以为大哥的容貌已是世间少有，没想到他与大哥竟不相上下！
他是谁？第一次相见，我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我竟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瞬时，血气上涌。
“在下楚聆潇。”在我闪神的刹那，他的声音悠悠响起，似秋风般拂过。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八章(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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