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爱唱歌的女主播(一) ...
-
爱唱歌的女主播(一)
我在座位下的空隙里找出一把沃尔特PPK,杰克告诉我:你用不着它。
“如果您每次都这样松懈——”我将手枪放进衣袋里,“船长,您迟早会死在我枪口下——对了,我不太喜欢Polizei Pistole Kriminal,条子们总是用它,我今年已经见到它十几次了。而且您知道我讨厌德国制造,请问您有别的型号吗?”
“没有,我亲爱的。”杰克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上帝,那很痛,我想如果我的骨头有声带的话它现在一定龇牙咧嘴地尖叫起来,从骨头窝里脱出来拼命挥舞着它的软骨。
他的蓝眼珠舍弃了挡风玻璃外的美丽风景,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亲爱的,为什么我会是死在你的枪口下而不是那个该死的杀人犯呢?”
“您真的想知道吗?”我叹了口气,回答他,“好吧,好吧——既然您想知道这个事实——那我就告诉您吧——那是玛格丽特也知道的事情,您知道我想公报私仇也有一段时间了——那实在太久了,我都快把我的灵魂忘记了,它以往与我未曾分离。就是这样,船长先生。”
我的上司杰克先生的语气好像他有点牙疼:“水手小姐,你的意思是你的灵魂已经离开你的□□了?——上帝的袜子!我只知道你的常识脱离了你的大脑——而且,水手小姐,你知道船长在船上的权力是怎么样的吗?”这位曾经是大西洋海盗的男人接着说,“我随时可以用各种理由将你丢进大西洋里,我想鲨鱼会很喜欢你,就如同你喜爱意大利面一样。”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杰克:“真的吗?我从未想过有谁会用这样炙热的情感去热爱我,虽然那是一只鲨鱼——还是一群?船长——我向上帝发誓我再也不食用鲨鱼了,从今天起。您知道我对每一个爱我的人都像我爱我的亲人那样至死不渝。不过——请问它们是什么品种的?学名是什么?”
“……品种是彭格列-巴利安(Vongola-Varia),学名是斯贝尔比·斯库瓦罗(Superbia· Squalo)。我猜你会很喜欢它,它是银色的,最爱的是剑术与嘶吼,攻击性很强,习惯独居。”
“……它还在加利福尼亚州啊——我记得您昨天说它仅有一只,现在呢?一只,还是一群?”
“一或两只,另一只学名不明,也许是同种,它们现在正在洛杉矶。”
“……”
“……”
“……”
“……”
我冷静地将头扭到一边,小声地说:“……说真的,船长,您的形象不适合这种美式幽默。您下一句话是不是‘宝贝儿让我们捕鱼去吧,船都坚固,路都平坦’?——妈的,上帝的蕾丝裙!我感觉我的脑袋好像被你的枪托用两百磅的力度狠狠磕了一下,它嗡嗡作响,太阳穴正在充血啊——如果您真的要这么说,请顺便戳瞎我的双眼,同时也让我变成聋子好吗。”
“……当一个人拥有一个说百分百的实话的爱好时,他的死亡几率会上升百分之七十八。”
“请把您认真开车好吗,而且把枪口挪开我的太阳穴很忙正在跳迪斯科——等等,船长,为什么是百分之七十八?”
“水手小姐,你喜欢百分之九十九?”
“九十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这个数字,我讨厌它就像船长您讨厌镜子自己的脸那样……”
“——你闭嘴吧。”
我很听话地连同眼睛一起闭上,杰克又不说话了,这样总让我觉得无趣,我的耳朵里只有车窗外灌进的风。我又开始觉得这个世界非常无聊。
我烦躁地乱蹬着双腿,结果好像踢到了什么——我看见了一只旧收音机被我踹到脚边,大概是启动了开关,有噼啪兹兹的杂音传出来:
“兹兹……现在插播一条即时新闻:洛杉矶连环杀手‘爱唱歌的女主播’再次犯案,于当地时间十九点左右在奥兰治县杀死两名男性,现在警方正着手调查,据目击证人称,凶手疑似……”
这个女主播冷淡的声音真让人烦躁,我讨厌她很多年了。
我弯下腰伸手按了第二个频道,但是这一次传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像杰克的祖母的歌声——那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我连忙抓住那个收音机敲敲打打,试图将它的声音变得正常。
“宝贝儿你可不能坏掉啊,”我抓住收音机按了启动键,音频里只传出了咯拉咯拉的卡带声,“快点说话宝贝儿,不然诅咒你变成船长那种光头。”
当我失望地捣鼓完这个录音机(当然,它报废了)时,杰克已经抽到了第三包烟。他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握在方向盘上强壮的双手将方向盘掐出了一个折痕,我估摸那大概有一百磅的力度。
我想他刚刚完成了自己的心理斗争(“妈的我可以杀了她吧!”、“但是杀了她任务就会中止了!”、“为什么我有这个部下!”)——你知道他总是以工作为上,这是我最敬重他的一点。
过了几分钟,他用一种能把牙齿磨得像骨灰那么细的力度,一词一顿地说:“——目标是那个斯贝尔比·斯库瓦罗,最好是可以杀死,或者是活口。不需要善后工作。”
他正将车子驶向一条窄道上,这时候一辆吉普车哼哧哼哧地从我们身边经过:
“你懂我的意思吧——请不要乱来。”
说完杰克伸出他的神之右手,再次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
……我感觉这一次我的骨头先生已经嘶哑地喊不出声音了,上帝,它大概凹陷下去了一块,受了重创。别说跳出来尖叫了——它现在只能带着一双蚊香眼,奄奄一息地在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可怜兮兮的。
“噢……好疼,好吧,那其他人呢?您不是说有两只吗?”
“随便你,别弄得太脏。”
我摇下车窗,灰色的风瞬间灌进眼睛里,加州的空气总是那么浑浊。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后视镜,里面折射出我们身后的公路——连一辆车子都没有,冷清地像是刚刚那辆红色车子已经离开似的,我沉默了会,再次闭上眼睛。
我的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部美国动作片:1987年茫茫的洛杉矶郊外,恐惧蔓延着整条公路,一对身负枪伤的牛仔从路边的酒馆里逃出来,有醉醺醺穿着警服的男人追出门,咒骂声、脚步声不绝;画面切换,他们开着一辆疾速的吉普车,车轮碾过枯黄的落叶,他们像是要出发去杀死下一个目标人物,同时正被自命正义的警察追赶着……
“船长,我觉得我们就像一对流亡的西部牛仔——被警察追杀,不得不逃亡到洛杉矶。”
“除了那个该死的‘西部牛仔’,我认同你的想法因为我们就是这样——什么叫做‘像’?!”
“诶,可是现在的场景一点也不符合逃亡的设定啊,我们现在应该拼命踩着油门,车子里放着五十年代的热情摇滚乐,身后是呼哨的警笛声——”
“啧……谁管你。”
我叹气,问我的上司:
“船长……你介意加速行驶吗?现在,这样就有一点逃亡的感觉了。”
“是的我介意,这条路限速。”
“加速吧。”
“不要。”
“请加速行驶。”
“我不会这么做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的话——”我咕哝了几句,“真是的……为什么不接纳我的意见呢。”
“上次你说要加速结果车子差点驶向了悬崖,你这个——喂你想干什么?!”
我费劲地将我的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高速掠过的风呼啦啦一下子从耳朵涌进了我的脑袋里,呼,风好大。我眯着眼睛将手里的Polizei Pistole Kriminal上膛,它发出咔嚓的声音——我爱这种像是死神脚步的声响,比西城男孩的歌声都美妙。
这个时候我们正在一条去往洛杉矶城郊的偏僻公路上,窗外的空气里有股腐烂的树叶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好闻。我能看清楚我身后疾速远去的灰色路面,还有上面随时可能出现的任何事物。
“把你的脑袋给我伸回来!”杰克拽住我的领子。
——“妈的你烦死了。”我对他喊,“……现在你能加速吗,船长?”
“不可能!你想因为超速而被条子拦下来吗!”他骂了几句,车速渐渐慢下来,“快点把你的脑袋伸回来——喂你在干什么!”
我握住PPK,往远处瞄准——一辆车出现了——大概离我们有三四十米——一辆刚刚从山路拐弯的地方进入视线的红色桑塔纳——透明的挡风玻璃后的脑袋——就是他们。
“砰,砰!”——消音器的效果好像不太好,希望没什么人听见。
我听见杰克的咒骂声与身后车子打滑一头撞在护栏的巨响一起灌进我的耳朵,我坐直了身子,摇上车窗。“船长——现在可以加速行驶了吧。快点逃跑哟,警察会像猎狗一样跑过来咬你的。”
“你这个疯子!”他用力地踩下油门,“上帝的假发套!我总有一天会被你弄疯的!”
旧吉普车像是逃命一样地向前冲去——我手舞足蹈地喊:“快跑快跑,啊,对了,船长……”
我想起来我得向他汇报:“……那辆跟了我们一个小时的车子里面至少有两个人,可以确定已经击毙,但我无法确定是否有别的不确定因素未解决。例如他们是否将可疑的我们的行踪报告给了其他的洛杉矶警察,或者其他的。”
杰克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妈的,我最讨厌你这一点……你这该死的行动派。那辆车我有自己的打算。虽然我明白你这样做的意思,但这太冒失了,你迟早会死在你的鲁莽之下。”
他突然有些严肃了。
我也冷静地点点头,后视镜里车后的桑塔纳已经撞成了一片废铁。
我说:“他们只需要一个小时,或许更少的时间便可以通过我们的车牌号查到这辆车的主人一天前已经被谋杀了;或者在更短的时间内将附近的道路封锁,那些洛杉矶警察们会像猎犬一样把您围起来,咬您的胳膊,撕烂您的腿,我亲爱的船长。”
“别说的那么明白,我也知道这些……啧,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种行动派。”杰克瞪了我一眼,“托你的福,这辆车子不能再用了。”
“谢谢您的夸奖,”我将折叠的地图从口袋里拿出来,“啊……往前一百里有个小镇子,这附近会有人,自然也有可用于更换的车子,请您放心。如果我们运气不错的话。”
我将地图折叠起来,放好。
1987年洛杉矶的秋天,亡命牛仔向下一个目标出发的路上枪杀了追赶不绝的警察,再次陷入了更加孤独的逃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