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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芭蕉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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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芭蕉侠
过了一月,婚书的事情仍然没有消息。几日前,刺史府来了几个人,蓝宋和他们闭门而谈,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摔门出来,不欢而散。
再后来,每日必然讨一口茶喝的蓝宋也不怎么出现了。营寨里气氛沉闷,黄小牧的吊脚楼四周明里暗里站满护卫。护卫这东西重要的是随叫随到,那必然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耳里,和偷窥狂又有什么分别?黄小牧只得一举一动都小心又小心,怕失了汉家的身份。可是要不了几天,她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神经也快断了。
这夜,月黑风高,山林里只听风声水响。
黄小牧掩上房门前又向外看了一次,黑暗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偶尔一个晃动的影子出现在门口的昏黄的光线里。今天护卫的人似乎更多了。
黄小牧关上门,心里七上八下。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滑坡之后样样事情脱离计划。挨到今日她的胜算已经所剩无几。
还能怎样?还能怎样?
唯有成亲当日,一举决胜负。
可是,她就再见不到那个人了。那个一年前在广州府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蒙面侠客。那一次,她埋伏了好几天才见着他。她也黑衣蒙面,一派女侠风骨,以为这样二人比较容易有共同话题。
后来,下了雨,两个黑衣侠客共撑一把红色油纸伞,默默在郁水边站了一晚。
“你可真有毅力,五天前我就注意到你,守得够累吧!”
“原来你早知道啊……”
“你一出现把我要惩治的恶霸吓跑了,我又追了他好几天。”
“……”
……
“那个……侠客哥,你说你明日要离开广州了,若你想看我平时的样子,三百六十五日后能回来么……就在这个望江亭,我等着你!”
雨停了,比女侠黄小牧高出大半个头的侠客哥收起折伞,递到她手上。然后他从脖子上扯下那个半张芭蕉叶的吊坠放到她手中。那吊坠暖暖的,还有他的体温。
“哐当”一声惊醒黄小牧,靠东一扇窗户被风吹开,黄小牧过去关窗,看着东边一点亮光,不禁又走神了。那是营寨中央,蓝宋驻扎的地方。想到他那张黝黑的脸,猛兽一样矫健有力的身躯。不知道这人何处才是软肋。
“无聊了就会乱想!”黄小牧晃晃头,正准备关窗。这次远处的火光吸引了她。刚刚似乎还无声无息的地方,此刻火光冲天。要不了半刻,人声喧哗传来。护卫们被惊动了,纷纷从树枝上、阴影下现身。
外面的喧哗越来越大,火声哔哔啵啵地越烧越近。黄小牧吹了灯,抄起门栓,正要推开门。突然,门被撞开了。一个黑衣人冲进来,旋了一圈,顺势将她带到屋角,一手蒙上她的口鼻。
“是你?!”
来者示意她安静,然后拉着她向门外冲去。
黑衣人身轻若燕,步履生风,跑不多远就嫌黄小牧太慢,将她拦腰抱起。
二人狂奔,一路不多波折,很快藏进林子里。他抱着黄小牧蹭上巨大的老荔枝树,茂密的树叶将他们掩护得密密实实。
黄小牧被放下,她看一眼脚下,深不见底,立刻紧紧抱住树干。
“你怕高?怕高怎么当女侠?”
黑衣人摘下晃在黄小牧眼前的一颗荔枝,剥开皮,准备放自己嘴里。
黄小牧一阵欣喜,眼巴巴看着他,就等他为了吃荔枝摘下面巾,露出另外大半张脸来。他发现不妥,转手将荔枝塞到黄小牧嘴里,差点没把她噎着。
“你已经看到我的面目,”黄小牧赶紧咽下荔枝,说,“让我看看你的脸,芭蕉侠!”
无所不能的大侠身子一晃,险些摔下树:“什么芭蕉侠?”
“你行侠仗义,誉满广州府,又带着个芭蕉吊坠……所以……我就这么叫你了。”
“那个吊坠是前一天在劫都尉府时,我见着好看……”
“……”
“我一直有两个事情想问你。”芭蕉侠稳稳当当坐在黄小牧身旁,“第一,那天你穿着夜行服飞檐走壁,怎么还能随身带把伞?”
“那个……”黄小牧脸红了,低头绞衣角,“南国五月阴晴不定,我随身带伞,也好找个借伞给你避雨的借口,接近你……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侠客哥哥身子一晃,顿了顿又问:“……那为何有个一年之约?你想以真面目相见,当天就行了,我俩可在雨中站了整整一夜,有的是时间。”
那晚,伸手不见五指,细雨蒙蒙的江边就如虚空。天底下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成为世间唯一的存在……可惜,这两个侠客打扮的高人,头顶一把姑娘家用的小小红雨伞,伞面上一株睡莲娇艳欲滴。可笑之极,这或许是黑衣人行侠史上最离奇的事件。
黄小牧更局促了,声音如蚊子,细不可闻:“我那天出门急,没化妆,发型也很差,又下了雨……你不是说天亮就要离开广州一段时日,那我想一年吧,一年之后你也该回来了。”
大侠差点又要滚下树去,刚扶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真有意思,有你这种老婆一辈子不愁不开心。”
黄小牧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地面太远,无奈之下,她只能厚着脸皮紧紧抱树干,又试探问:“那天……你怎么没来?”
“去了啊,刚好端午,我还在望江亭看了一天的赛龙舟,很精彩。”
“端午?你是五月初五去的?不是初六吗?不是约好是初六吗?”
“你说三百六十五日啊,我们约定当日是初六,第三百六十五天应该是初五啊……没事的,你不用在意,我赶了几天路过去,也看了场龙舟,不亏的。”
无语,黄小牧张口结舌。怪只能怪自己不好好说定个日子,非要说什么三百六十五天。
“别难过,现在不是一样可以看到我的样貌吗?”他突然凑近,“还要看吗?”
他的脸很近,脸上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睫毛长长,黑魆魆的夜色里黑钻一样的双眸闪着光。
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闭上眼,害怕这即将出现的一张脸是不想看到的样子。为了缓解紧张,她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不停说话,她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救了我之后你怎么打算……
话未出口,口已被吻住。
黄小牧头脑一片空白。
还容不得她有任何反应,对方已经吻完,紧紧抱住她。她只能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夜风里飘扬的树叶,还有叶缝外吊脚楼方向发出的零星亮光。
还是看不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