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时京》金蚕

6、第 6 章

　　尹时京没有说话，张子轩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戴梦诺从包里慌忙地翻出来一串钥匙，就开了门。
　　张子轩楞了一下，嘴唇开合了两下，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把带来的水果袋子放到玄关处，紧跟着戴梦诺的脚步走了进去。原本电话里张子轩就说的不那么清楚，此刻看到满屋子的水渍她还有点发懵，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啊。
　　客厅里没有人，屋子里的地面水凄凄的，空气清冷的让人烦闷。戴蒙诺把包扔到沙发上，直接就走到了高卓的工作室。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虽然目前为止她仍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静寂一片，灯泡有些接触不良，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有些诡异的让人觉得阴森。张子轩跟着戴姐的脚步，也没有敢出声，就慢慢地跟着。
　　空洞的空气里，连走步声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果然。戴梦诺看着高卓的身影，心里了然。
　　对于高卓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摄影。
　　她看着高卓坐在工作室里德高脚椅上面翘着腿抽烟，烟气缭绕，地上落下了一个个烟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被泡的湮灭，形状扭曲的四处挺尸。
　　地上还有四处飘浮的胶片什么的东西，再联想了一下，大概知道这是个怎么回事。心里一疼。
　　高卓从他们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就是不说话，只是抽烟。
　　戴梦诺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手下垂着，眼睛盯着高卓。她也不说话，这张她见了十几年的脸，还是这样的英俊。他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衣，衣领有些脏了，也许是没有注意到吧。
　　他还是这样，每次不高兴，就不说话，沉默冰冷的像一块石头。
　　眉头紧紧皱着，都出来了川字型。让人心里发麻似的心慌起来。
　　小小地发愣了一下，戴梦诺才走到高卓的跟前，一把抽掉了他的烟，“别抽了，对身体不好。肚子饿么？想吃点什么？”
　　高卓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想理。
　　戴梦诺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慢慢地抚平他的眉头，“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啊，皱这么深的眉头给谁看啊？你”
　　“都懒得说你了，这么大男人了，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啊你。”
　　一听这话，高卓就不爽了，“我靠，你知道什么啊在这里来说我！”高卓一把拍掉戴梦诺的手，
　　“呦，怎么着啊，我说你还不对了。谁让你使唤人家小孩的，谁让你不做好备份的，谁让你不做好充分的准备啊，这会子出事了，你把气头撒在谁的身上呢？！”
　　说话豪不客气，可是戴梦诺的言语之间还是可以流露出那种淡淡的关心。
　　高卓狠狠地盯着戴梦诺，“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么。高卓，你都多大人了，不要这么没有出息！如果阿姨在的话，都要为你丢脸，你又不是缺胳膊少了腿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啊？！”戴梦诺接着数落他。
　　张子轩也站在门口，就是刚刚戴梦诺站过的位置，看着屋里面两个人的互动。高卓还是生气，都不想理戴梦诺。可是，戴梦诺说的又确实在理。
　　但是心里面就是不甘心，这事料到谁的头上，想必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我靠。
　　高卓又狠狠地骂了一句。
　　“就知道你来了没什么好事，就知道数落我。”高卓偏着头，再一次打掉了戴梦诺的手。
　　戴梦诺倒也不在意，“废话，那是我在理。你说你真是，又不是到世界末日了，不是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么。到时候大家都帮你，我就是不信了，你高大少这么有才华，还通不过一个小小的初审！”
　　说到这的时候，戴梦诺顿了一下，“还是说，高卓你认输了？”
　　“放P,我是那种人么我！”
　　高卓气得直接拍桌而起。
　　戴梦诺刚刚憋足了一口气，这一下，直接笑了出来，“恩，想吃什么有干劲才能够干活啊！”
　　张子轩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么一副情景，一时之间，怔忡了起来。他有些犹豫，自己究竟该不该这个时候进去。
　　他看着戴梦诺脸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情意，头发还是散乱的，想必刚才来的时候非常的匆忙。
　　戴梦诺一向是个完美主义者，从来都不容许自己有什么时候是匆忙的，她总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井井有条，总是一副稳重端庄的样子。
　　真的想让人把她的面具狠狠地给撕下来，看看她狼狈的样子啊。

　　只是，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能让你狼狈的那个人，始终都不是我。
　　张子轩没有进门，转过身，蹲坐在地上，旁边小孩看着他的举措，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了。
　　本来，张子轩是来看高卓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现在，却全然没有了进去的意愿。
　　他和尹时京就坐在门的后面，听着屋子里面那两个人吵吵闹闹起来。
　　刚才高卓还是一副要死要活气得不行的样子，可是此刻，却好像又恢复了活力，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是那个说要实现他妈妈的期望的好儿子。
　　下午的不愉快好像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连亲身经历的尹时京也有些恍惚了起来，好像高卓从来没有打过他，从来没有对他生过气。
　　一想到这，尹时京就想冲进去看看。
　　刚站起身要越过张子轩的双腿走进去，就被张子轩拽住了手腕。
　　“别进去。”
　　尹时京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光芒，让人无法抗拒。
　　他被拽着又坐下来，“不要进去。”
　　尹时京很想问为什么，可是却没有问出口。他看着张子轩一瞬间颓唐下来的样子，听到屋里面两个人的吵闹声音。
　　刚才也是，张子轩本来都要进去，可是还是从工作室的门口退了出来到玄关处坐下。好像是在躲避什么，好像是在惧怕什么。
　　“我不明白。”
　　尹时京顺从的坐在他的身边。
　　我也不是太明白。张子轩告诉自己。叼了一根烟，没有说什么。一时之间，房子内外好像是两个世界。
　　屋里的人欢乐欢心，屋外的人独自伤怀。
　　他们好像是被遗忘的世界。
　　尹时京觉得他好像又明白一些什么，可是没有问出口。
　　夜色诡秘，两个不动声色地人都各怀心思地坐在冰凉的地上，不知道心冷不冷。
　　“哥哥，你说，高卓会不要我么？”
　　张子轩点了根烟，听见小孩这么问他，觉得有点可笑。八成是不可能的。小破孩给捡回来既没有什么好处，还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肯定是留不住了。
　　可是嘴上面还是说，“你要是讨好讨好他，说不定还能弥补。”
　　这话说着真是听没有诚意的，尹时京又不傻，听出了张子轩的敷衍。心里面有些烦躁。而且心里面非常的乱，想要弥补却又什么都做不了。门里面恢复了精神的声音传来就更加让人焦躁了起来。他其实挺怕的，好不容易有一个栖身之地，而且高卓对他虽然平时有点小凶，可是却对他很好。
　　他其实知道。高卓是个很温柔的人，对谁都挺好的，不是只对他这样。高卓只是怕寂寞，所以才会这么温柔的对他。
　　他觉得，高卓是真的生气了，会把他扔掉，可是又觉得也许高卓不会这么做。
　　他需要一个帮他解决寂寞的人。
　　他们也有相处近一个月，尹时京觉得自己对于他还是有些了解。从张子轩那里，还有自己看到的，他也很明白，高卓不缺乏消遣寂寞的方法。他的人际关系就比较混乱，想纾解了就会有一大堆的男男女女排在跟前供他挑拣。有的时候，他回到家里面，尹时京也能闻到那种脂粉的味道，莫名的就皱了眉，觉得厌恶。
　　可是像自己这样乖乖的呆在屋子里，等待高卓的人，只有他一个。只有他，住在他家里面，像一件物品一样附属于他。
　　那些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总是游移不定，也许今天在他的身边，明天就又跑去不知名的地方。今天在一起，明天就能分手。
　　只有尹时京会这样呆在他的身边，不会跑到其他的地方去。他是这么依赖高卓，给予了他这么大的安全感。本来他还不是这么想，可是听张子轩讲完关于他妈妈的故事之后，他更加觉得，高卓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害怕失去爱。
　　这也是，高卓为什么在认识的初期没有直接把他丢掉的原因。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不会丢掉他。
　　只是，眼下的事情要怎么解决呢？
　　尹时京垂下眼眸，默默的思量着。

　　戴梦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好像是在询问高卓吃什么。真是碍眼。
　　虽然心里面有小小的不满，可是还是忍住了。
　　他忽然间抬起头，侧过身子，绿眼睛幽幽的望着张子轩。
　　“哥哥，我喜欢高卓。”
　　张子轩一下子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尹时京的眼睛。
　　想要看出点什么东西出来，可是除了一汪碧绿，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