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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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越这孩子，成日只喜待在焚寂旁边，连角离都拉不开他……”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焚寂凶邪嗜血，不可留于人世……”
“……怎能……甘心……永生永世……被命运……所束缚……”
“……三魂七魄……终该……归于一处……”
数千年前，他魂魄分离，命魂四魄归于焚寂，二魂三魄苦苦挣扎，依着焚寂平息稳定魂魄联系，才未于分离之际消散于天地，甚至能于投炉渡魂之后找回自己。
数千年后，他终于又得焚寂消息，只是上天从未眷顾于他，任他千般谋划，万般筹算，终是功亏一篑。
隐约熟悉的曲调于耳边环绕，渐渐平静的情绪又勾出许多久远画面，大多是角越一世和少恭一世的记忆。最初一世和最近一世，兜兜转转，由焚寂起，由焚寂终，若止于此倒也算圆满，三魂七魄不能同生，便同化荒魂亦算同归。
只是天意向来喜欢和他开玩笑。
眼帘缓缓抬起，外界的风雨雷霆也在耳边径自炸响，四周空气里淡淡的血腥气让他有些难受，相较之下一些稍为浓厚的妖气反而对他毫无影响。微微撑起身子，发现一件宽袖大袍将他裹了一圈，惊喜的却是扒拉开袍子，伸出来的俨然是一只小手。
倒还要感谢这次意外，抬手眨眼之际，他对这具身体的使唤已是随心所欲。虽未曾试验，但前世法术自觉也能用出一二。微微检视四周，外界风雨交加，天色昏沉；洞口一个少年靠着山洞内壁席地而坐，一头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下拖出一根及腰细辫，上身仅着一件黑色背心，腰间佩了一把弯细长刀，宽大的裤袍下露出一双深色木屐，实力暂时看不出深浅，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在这少年身上却是显得犹为浓重。少年和他之间升着一堆篝火，在他这边堆着几个烤好的野果，带着几分香甜的气息。
似是察觉到他的动静，那少年转过头来，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却因为眉目中的冷肃显了几分老成。
和少年沉静的黑眸对上，少恭心头微微一震，一丝莫名的期待迅速地划过脑海。面上却是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朝少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少年盯着他，欲言又止，半响，方才缓缓道：“可有不适？”
少恭此时已摆脱了蚕茧状，把自己收拾得整齐许多，那件黑色袍子较他的身子大了不少，即便直立着，依然有一部分衣摆拖在地上。
闻少年开口，他保持着微笑，双袖合拢微微躬身道：“多谢阁下照料，在下身体应是并无大碍。”
周围的血腥味似乎有加重的迹象，灌进口鼻里有种令人眩晕的感觉。他微微皱眉，说话间笼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地掐了几个法诀，一阵清风袭来，悄无声息地将血腥味同他隔绝开来。身体灵气的运转骤然畅快不少，感官同时敏锐许多的他更是发现远处一股股妖气的汇聚和逐渐逼近，对他却还不成威胁。他心底笑容加深了些，面上却收了微笑，露出带着些许迷茫和困惑的表情，继续道：“不知阁下可否告知……在下如何会在此处？我们现在又身在何方？”
少年目中闪过几许讶异，轻轻摇了摇头，道：“其中缘由我也不知，我上山时遇你自高处跌落，昏迷不醒，便将你带来此处。”
他顿了一下，似是在思索什么，又道：“这里是长野近郊的一座荒山，附近的村民被山上妖魔困扰，我此行便是为除妖而来。”
少年神色严肃，“入夜后若有妖怪来袭，你勿要惊慌，待在原地便可。我见你也会些法术……护好你自己，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家。”
他又顿了顿，微微垂了眸子，接道：“……若是饿了，便把那几个烤果子吃了罢。”
烤果子……少恭眼角跳了跳，当年那惨痛的味觉记忆至今犹新。
只是他几近一日未进食水，迟疑了一瞬还是再度拱手道了声谢，盘膝坐了拿起一个果子送进嘴里。
那果子却是烤得香甜，除了本来的甜味外上面还撒了一些蜂蜜，令人食指大动。
“阁下手艺却是……当真不错……”他笑着赞道，“果子虽是寻常野果，火候却是上佳，一点蜂蜜更是掩去了寻常野果的酸涩，此番美味……确实难得。”
少年微微抿唇，沉默半响，方低声道：“……熟能生巧罢了。”
他站起身来，转了头望进风雨中，忽又接道：“既是好吃，便吃快些罢。”
少恭垂眸，便也不再言语，只低头专心享用少年的手艺。
那些逐渐逼近的妖气，算来离这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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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乌云如一张大网般笼住了天空，将那最后的阳光也吞噬得干干净净；豆大的雨点卷了狂风，如千军万马对阵的万千箭矢般激射而出，带着一去不返的壮烈砸在树木山石上；蛇般蜿蜒的雷电缠绕着乌云一闪即逝，伴着风雨奏出的摇滚乐在山野中轰隆炸响！
在离山洞数千米的地方，有数百妖怪贴着草丛附着树干，呈包围之势向着那小小的山洞而来。有巨大的虫妖伏地爬行缓缓逼近；有化出人首人肢的蛇妖顺着随风飘摇的枝干缠绵潜行；更有说不出原型的小巧妖怪跳跃攀藤迎风行进；也有大块头的蛮横妖兽拖了粗重的树木躯干，坠在众妖后面一步一震慢慢行来。
百里屠苏提了手中的武士刀，微微敛了眼眸，灵力在身体里悠然运转，武士刀在黑夜里渐渐呈放出幽幽的蓝光。这五年来的经历，至今仍犹如一场荒诞的梦境，却又无比真实。
当年悭臾背上散魂之后，再睁眼他却是附身在一个孩童身上，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
不同的语言，差异的文化；不同于中原的和平，这里却是诸侯割据，妖魔肆虐，战乱连年。
这个小孩也不过是乱世里无辜丧命的孤儿之一罢了。
同女娲大神和欧阳少恭关于渡魂的描述不同，他接收的身体记忆里，这个小孩却是本来已经断了气的；且除了再度变成小孩让他稍有不适以外，他也并未经历多少挣扎苦楚便掌握了身体。也幸得如此，他才在循着人味找来的妖魔爪下保了一条性命。
后来的经历自是一言难尽，只是那孱弱的身体；难以沟通的语言；对前世无比弱小对现在的他却可称强大的妖怪；人类军队的横行；对孤儿的歧视；还有食物的短缺，无一不如一座一座的障碍如山般横在他的眼前。随着时间的推逝，渐渐拾起了灵力的修行，渐渐有了自保的力量，他才算逐渐站稳了脚跟。
只是这五年来他纵然遇妖，最多时也不过数十只围攻。然而自从前些日子的那次异象之后，这个奇异国度里的妖怪却开始真正骚动起来了。
那日，他似有感应，抬头只见无数晶玉碎片泛着流光自天空瞬闪即逝，四下散落。有一片似是落在他所在不远处，他匆匆赶去，却正看见几只妖怪在围攻一只蜈蚣妖。蜈蚣妖不敌身死，混乱的尸体抢夺战中，他看见一小片泛着黑光的碎片从蜈蚣妖的身体里飞出，被一只小小的鼠妖吞下，然后看着它瞬间体积暴涨，凶光大露，转而立刻和其他几只妖怪战作一团。
他皱起眉头，虽不清楚事情始末，但此物看来却是诡异非常。他上前，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几只妖怪，循着灵气用刀划开鼠妖肚腹取出碎片。那碎片周边并不规整，看来却不过是原物的一小部分，比例如瓷器砸在地上的一小块碎片，根本看不出原物形貌。这碎片上原本附着不少血污秽气，然而当他将其拿在手里察看时却渐渐变得纯澈平和，丝毫不见原本的妖戾气息。
百里屠苏眉头皱得更紧，无奈却根本识不得此物，只得拿布片包了藏在怀中。路上解决掉几只不长眼睛扑上来的妖怪，想到那万千流光，他心情只是更差。
当初玉横不过碎成三块，便掀了多少腥风血雨。如今这物，碎裂千万，且碎片能耐同样非凡，又会掀起多大风浪？
之后的日子正应了他的忧虑。
一路行来，妖怪的袭击多了不少。没有碎片的想要抢夺他的碎片，有碎片的妖力大增，同样想要更多的碎片。那些妖怪攻击方式千奇百怪，他又是孤身一人，尽管不惧，一路搏杀下来却也是疲惫。
后来路过那个村落，村民热情真诚，又留他吃饭住宿，全不计较他囊中羞涩。后来听闻村人哭诉山上妖物害人，他问了几句，便默默提了刀上山除妖，权当报了这几日饭恩。
百里屠苏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藏着的五块碎片。随着他所持碎片的增多，那些打他主意的妖怪实力也随之水涨船高，今日……
看这阵仗，这群妖怪身后，定然有领头的坐镇指挥。
若是他孤身一人，无论闯阵斩首也好，若不敌游击脱身也罢，对他都不是什么难题。
偏是今日上山，遇上个小孩从空中摔将下来。虽然这小孩身上诡异之处不少，从出现方式，到脱口而出的流畅汉语，那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认真气势，又或是他藏着掖着的法术；他既是将人救了，便无法放任不管。
“你……待会若是害怕，便蒙住眼睛也好。”他忽然又道，话语悭锵作响，“我总是会护你周全的。”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熟悉的语言了吧，今晚说的话，可堪堪抵上过去五年开口的次数了。
没有回头，他便也没有看见，少恭此时嘴角扬起的，有些错愕，更带些诡秘扭曲的笑容。
挥刀、斩落！看似空无的草丛中骤然飞起的蛇头，为今夜的恶战，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