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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祭月礼 ...

  •   昨日踹我揍我的家伙们,今儿叫我领教了一回甚么叫热情。我在各种端茶送水的黑市人中找了一圈,没寻到那一日卖毒的独眼。一问才知,自打我上回来过,他便消失不见了。

      我又打听了一回金蚕丝之事,无果。问那独眼的去向,众口同辞道不知。我半信半疑,道,“知道甚么都说,你们少主怪罪下来算我的。”
      那些人面面相觑,面色犹豫,显然有人知道甚么,但依旧无人松口。

      我悻悻而归。第二日,第三日,皆是毫无收获。正当我要放弃这条线索时,却有人找上门来。

      ……

      无奇真如那任老所说,在第十日的傍晚醒了过来。我那会儿刚从外头赶回来,坐在床头嗑瓜子儿。后头忽的伸来一条手臂圈住我的腰。回头一看,他懒洋洋睁着双目,盯着我看。

      我大喜,大喊一声,“你可算醒了!”
      无奇面孔依旧有些苍白,露出一笑,道,“小和尚后来倒是怎么了?”
      我讶然,“你听到了!”
      无奇,“我若听不到,你每日编的故事岂非白费?”
      我,“小和尚后来娶了大和尚做媳妇儿呗——”
      无奇,“甚好。”
      我一顿,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那你说你假死,其实别人做甚么你都晓得??……以前我偷亲你一口,偷摸你一下,你都……??”
      无奇,“你摸得我很痒。”
      我,“……你——大——爷!!!你实在太狡猾了啊无奇奇!你居然不告诉我!”
      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捏他面孔。他笑着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我俩又歇了一日,翌日日落时分,收拾好行囊,坐上了去扬州城的马车。我想无奇当是察觉道了,小乙哥并未跟着我。但他也没表现出丝毫异样。

      我费了好几日的唇舌才让小乙哥答应替我去跟踪那独眼。否则,这会儿可没机会跟无奇回扬州。

      无奇当真不爱人跟着,甚至连银两也懒得带。我跟个奶妈子似的替他收拾好换洗衣物,贴身带上暗器盒和我的小银匣,带上足量的银两又抱上猫,见他“两袖清风”预备上路,牙根直痒痒,便凉飕飕道,“无奇奇公子好生潇洒!有我在,洗衣跑腿儿驾车样样不愁,带甚么人呐!”
      他想了想,便带了个小童上路。

      汴京去扬州半月有余。查案之事也暂且交给小乙哥,肩上的担子全丢光。踏上车的那一刻,我便过上了失忆以来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无奇那马车有半间房那么大。座椅跟张床似的,既软又宽。白日我俩便歇在车中,由那小童子带着赶路。日落之后,便同无奇一道上街闲逛。买上夜饭,玩到宵禁才回客栈。
      除却习武之外,同无奇下棋也是乐事一桩。无奇这厮狡猾得很,棋路刁钻还特爱给我下套,见我抓耳挠腮他就乐。但将我逼到绝处时,又会不动声色地让条活路给我。到最后变成一半我赢一半他赢的局面。

      我俩且行且停,走得清闲。遇上有趣的地儿还会逗留一二日。真正到扬州城已是二十日之后,恰恰赶上中秋。

      我曾经同玉桁来过江南,那时去的是南京。同在江南,这扬州城又是另一派温柔旖旎的风情。这流水小桥,白墙黑瓦,好似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城。不愧是江南的鱼米之乡,看这集市人来人往,繁花似锦不输于国都,热闹中却比汴京城多那么几分婉约与含蓄。扬州城是如此,扬州女人亦是如此。一挑柳叶眉,一扭小蛮腰,顾盼间风情万种,直叫人腰酸腿软——走进揽月楼的时候我不禁这么想着。

      这揽月楼是扬州城最大最负盛名的销金地,算是无奇他家产业中的一个。这是他一边踏入揽月楼门槛,一边告诉我的。才刚说完,只听一人惊道,“哎呀!你们看这是谁来了!这不是少东家吗!姑娘们——快来迎咱们少东家!”

      我循声望去,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猫儿若掉入鱼堆里,大抵便是我现在的感觉。入目皆是笑得花枝乱颤的美人,随着那一声喊全都一股脑出动,从楼梯上过道里甚至是房间中朝我们涌了过来,一时叽叽喳喳莺莺燕燕,全都在喊少东家。我一看这迎接得太也隆重,把客人都丢那儿了。一时只觉香风弥漫,美人满目。侧首一看,俩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左一右贴在我臂膀上,对着笑道,“咱们少东家的朋友也生得一表人才!”

      我还头一回被人夸一表人才,被这温香软玉一贴就飘飘然,左拥右抱,头一抬胸一挺,脚步也开始外八。笑道,“无奇奇,你家竟有这种好地方,怎么不早说!好地方!”

      无奇,“……”
      无奇大抵不爱被人挤着,面色十分不耐烦,对那老鸨模样的女人道,“叫她们回去。”

      那老鸨是个有眼色的,立刻开始赶人,硬生生将那两块温香软玉从我身上赶走。巴结笑道,“少主,客人来得差不多了,船备好了。”
      无奇不发一言,示意她带路。那老鸨带我们穿过回廊,入了后院。天气暑热,满院的蝉吱呀吱呀地叫,几个小厮仰着脑袋在树下粘蝉。

      我一路跟着走,对无奇左看右看,拽拽他衣袖,悄声问,“无奇奇,你怎么不动容?”
      无奇,“甚么?”
      我抬手给他闻闻衣袖上沾着的香气,贱笑道,“这个呀!”
      无奇,“……嗯。”
      我,“好生没趣!”
      无奇,“怎样才是有趣?”
      我惋惜道,“这还用说?她们都那么热情了,你至少坐下和她们喝一杯罢!就喝一杯,喝酒而已!”
      无奇,“那我便同你喝一杯罢。”
      我,“……唉!算了!”心中哀叹这不解风情的家伙。

      这后院远比我想得要大,走上不多久便见着一个湖。湖中早早泊了艘大画舫,有下人在出出入入地打点。院中摆了上百盆金菊,围着花圃与河岸,金灿灿与天相接,美不胜收。

      天已全黑,满院菊香。遥望见画舫窗格中透出亮光,映得湖面波光粼粼,有如繁星沉水。无奇领我到了那大画舫中,我朝舱内一看,摆的是老红木桌,用的是纯银餐具,挂的是镀金镂花灯,熏的是进贡好香,这排场金贵得很。

      舱中一个大圆桌,对门的主人席摆了两个位,无奇示意我居右。我有些窘迫,搓搓手道,“无奇奇,给我个角落坐着便得了啊。喏喏,那边的小矮凳我坐着正好。坐那上头我招呼不来啊……”
      无奇将我拉回去,欣然道,“不用理他们。我来便好了。”

      我看无奇面色如常,便半信半疑地坐了,空对着一张油亮的大桌。
      只因旅途拖沓,才卡着中秋之日到了扬州城。再晚上一日,恐怕连这中秋宴都要错过。无奇早先便同我说过,中秋宴他族中的长老都要出席,每年地点不一,只因无奇他家着实有数不清的家族产业。今年便是选在了扬州城里。

      须臾一个丫鬟毕恭毕敬掀开帘子,有二人入舱。我心道“来了!”抬眼看去,皆是有些年纪的男子,两张老脸板得像裂开的龟壳。其中一个是个跛子,另一个衣着光鲜,却背着只破胡琴。无奇上前,礼数周全地将他们请入座。那二人口中也称无奇为少主,谦让了一番才坐,倒真是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心中疑惑,这二位对无奇这小辈倒也恭敬有加。人既不理我,我也没那么提心吊胆了,无聊坐着,抖抖大腿,四处张望。雕花窗格,看出去月儿大又圆,像张黄金烙饼。我看了几眼,便又发起呆。

      一盏茶的功夫,人便陆续来的差不多。那些人按一定的座次入座,分毫不差。口音天南地北,有棺材脸也有笑面虎,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男人,鲜有几个老太。有几人互相认识,但大多与无奇寒暄后,便板着脸,一丝不苟地肃容坐着。舱中氛围沉闷,坐在其中,有如身在一张腐烂发黄的陈年旧画中。

      这张老掉牙的画中只有一点亮。

      无奇平日衣着喜素色,今儿却穿着刺绣的玄色深衣。腰带略宽,前头还有个金质镶玉带扣。我看得牙根痒痒,心想宽腰带这玩意儿男人真个要不得。这小腰收得他挺拔又风骚,偏生他又一脸正经,骚上加骚。

      人齐后,无奇坐到我身侧,道了几句多谢诸位到场之类的场面话,并一个个点名询问身子如何,路途是否辛苦,谦和有礼,颇有一族之长的气派。一桌的“长老”微微地点头,似是被问得十分舒爽。

      无奇说完场面话便一击掌,帘子掀开,涌入成串的丫鬟,给每人递上肥蟹黄酒,娴熟地拆蟹盖蟹腿,摆上几根细细的银叉不知做甚。而后中规中矩贴壁立好,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我偷瞄一眼,这蟹膏满肉肥,香气四溢。待得丫鬟们忙完了,无奇左手举酒杯,右手在我腿上轻拍一下,居然又立了起来。我心思扑在那肥蟹上,被拍的莫名抬头,他却也低头看我。我蓦地懂了——混蛋,不是说不要我招呼的吗!
      糊里糊涂跟着立起身,那一桌老乌龟刷地伸头。我如被芒刺,尴尬地抽抽嘴角。

      无奇双手举杯,朗声道,“天地可鉴,日月照心。”
      他的声音清澈如弹拨琴弦,尤其在这静静泊在湖上的画舫中,听着让人不禁肃然。
      他施施然对席作揖,又转身对月作揖,最后手腕潇洒一翻,将那杯酒轻盈盈洒在了地上。我心说原是祭月,愣了片刻便赶紧有样学样。无奇待我做完,便道,“诸位长老请用。”

      我放下空杯,边坐下边偷瞥一眼。不料一看不得了——视线若是小火苗,我都要被烧成筛子了!那些个长老都盯着我,面有异色,好像是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碍于无奇颜面,竟无人开口。我愈发莫名,便埋头吃蟹。

      我也是很久以后才晓得,这个中秋夜无人发难是因为无奇镇住了场面。也晓得了他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付出了太多代价。
      自然,违逆他的人付出的代价更多。

      那顿夜宵虽有老儿的古怪目光,但也算酒足饭饱。席散,无奇去送客回房,我便由那贴身童子伴月伴着回到屋中。离了那画舫,总算松口气。伴月端来洗脸水,笑道,“恭喜宝少爷。”
      我嘿笑道,“喜从何而来?”
      伴月眨眨眼,“宝少爷莫非不知?”
      我,“……?赶紧告诉我,让我也喜一喜。”
      伴月紧张地回头张望门口。
      我,“没回来呢,那么怕你们主子?来来来,赶紧说,我帮你看门。”

      伴月,“宝少爷也是小的的主子。”凑到我耳侧悄声道,“宝少爷莫非不知?适才你在席上同公子行的祭月礼呀,是夫妻之仪。公子在做给那些长老们看呢!”

      我,“……啊?”

      那四字在我脑中嗡地一响——夫妻之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祭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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