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的名册》景穆

4、（四）闭眼看我4

　　木铃已经被她的妈妈带走了，但是小女孩的话却弄得何裕和自己妈妈很尴尬。他真后悔自己在上个星期不小心说漏了嘴。
　　何裕使劲回想，他想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是否和普通的婴儿一样渴望过妈妈的奶水。不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别的小孩藏起来和父母玩捉迷藏的时候，一定是在希望自己能被父母找出来的同时，又盼望这样的游戏不要结束。但是何裕不同，他仿佛一直藏在那里，没有人来找他。捉迷藏，对他而言，似乎是一种残忍的被抛弃的过程。那个时候的妈妈，一定是站在镜子之前用最温柔的眼神望着她自己吧。渐渐地，他学会了如何与这样的妈妈相处，他学会了伪装，真正的自己被保护得很好。可是，一旦觉得自己被别人所发现，他又会变得软弱得如同一只兔子。
　　你知道吗？当小孩看不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就会以为真的自己也消失了。他会哭。
　　但是何裕不会，因为他是大人——当孩子有权利哭的时候，“大人”却没有。
　　“她刚才说的……”何裕妈妈半遮半掩地问道。
　　“小孩子乱说的，我去睡觉了。”何裕丢下这样一句话就要往卧室走去。
　　“等等。我明白了，一定是我平时太专注于自己的美貌了，所以忽略了你这个乖宝宝~”
　　“随你怎么理解。”何裕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初的缘由已经远去，远得何裕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形成自己现在这样无用的性格。
　　母亲望着何裕的背影，也无从开口。取而代之，一切都变为一个包含了所有的叹息。
　　*****
　　在城市的一个小区内，还有一户人家的灯在亮着。公主和米菲斯就住在这里。这个小区的房子很古老，一间客厅、一间卫生间、一间从来都没有使用的厨房，还有两个大小不一的卧室。当初，公主和米菲斯一起被分到这个房间的时候，二人还展开了一场卧室争夺战。不过最后，米菲斯竟然以自己不喜欢大卧室的风而主动放弃。现在，那间卧室是公主的。天使们不像人类，需要那么长时间的睡眠，再说，公主比一般的天使更加充满活力。
　　“你看，我赢了吧？温木铃已经在渐渐改变何裕了。”公主故意站在桌子上，如同一个领导庸众的先驱，自豪地对米菲斯说道。
　　“你挡我看电视了。”米菲斯的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拿着遥控器。
　　“以前有个女孩还和何裕表白来着，不过马上就被何裕拒绝了。结果现在这女孩说，‘我觉得你最近变开朗了’，何裕就答，‘我哪有？’，然后这女孩又说，‘你看，如果是以前的你，一定会死气沉沉地说：我一直都很开朗’。”公主一边说还一边不停地表演着何裕和那个单恋女孩的奇怪神情。
　　“哦。不过你能让一让吗？”米菲斯有气无力地说道。
　　公主回头扫了一眼电视，怒吼道：“这个节目白天也可以看呀！你干嘛非要和我抢时间不可！”
　　“白天还不总是被你拽着到处跑！简直浪费时间。而且即使何裕改变了，也说明不了什么，这本来就是神给温木铃的任务！”
　　公主一下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可是她仍旧故意挡在电视机前，同时决定一定要赌赢自己和这个连小蘑菇都照不到的台灯光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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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裕哥哥，你看，我妈妈给我买了红色的蝴蝶结哦。”木铃又来缠着何裕。她总是以为何裕和自己一样有着大块大块的空闲时间。
　　“哇~好漂亮~简直就是小太阳~”何裕故意用非常夸张的语气说道，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这个星期六，我陪你去逛公园好不好？一边听着鸟叫，一边读童话书给你听！”
　　木铃想了想，困惑地问：“你不是不喜欢去外面吗？”
　　“这次就算是我给你的道谢礼物好了。”何裕才一说出口，便又后悔了——自己对这个孩子似乎太没有防范之心了。不过算了，因为，温木铃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人——她绝对看不到自己。
　　“是上次我和阿姨说的那件事？”
　　“……嗯……大概吧……”
　　“我就知道！你之前生气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和你妈妈说那个！你看，我说了，你果然就不生气了~”木铃在原地微微地跳动几下，拍了几下手，以庆祝自己的正确判断，“那星期六哦~”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会去陪你玩啦~”
　　“嘻嘻哈哈吼吼嘿嘿……”各种笑声一直持续着，一直到木铃回家后睡着才勉强结束。
　　*****
　　自从木铃当着何裕的面说了“要妈妈多看看自己”的丢人的话之后，妈妈仿佛一下子变了许多。这次，为了何裕和木铃的“约会”，她甚至还专门买了好几件衣服给何裕，让他一一试穿。这是母子二人第一次同时站到试衣镜前面，何裕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
　　木铃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星期六。
　　何裕专门在公园里找了一个树多的地方。他们背着小路而坐，这样何裕就看不到别人的目光了。他拿起一本描写到鸟叫的童话给木铃读了起来。
　　“你听，现在正在唱歌的是一只小女生哦~” 木铃把自己的两只脚晃来晃去，指着鸟叫声传来的地方，对何裕说道。
　　“你怎么知道？”何裕放下书，用不敢相信的语气向木铃问道。他觉得这个女孩也很怪，上次说能闻到人的气味，这次又说能分辨鸟的性别。
　　“你听不出来？”木铃仿佛比何裕还吃惊。她以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
　　“一般人都不会听出来吧？”
　　木铃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然后颇为得意地说道：“其实小鸟的声音也分许多种哦~有男生，有女生，有妈妈，有老爷爷……”
　　“你是怎么区分的？”
　　木铃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如同在向别人透漏最大的秘密，说：“一听就知道啊~小女生是那种啾啾啾的，老爷爷是那种秋秋秋的。你听呀~”
　　“……听不出来！太难了！而且，你说得根本就没什么大区别吧？”
　　“区别大了~你听呀~”木铃比划着，不停地学着根本就不像是鸟叫的鸟叫声，但是等她见何裕长时间没有反应时，就不自觉地责怪起他的蠢笨来，小女孩嘟着嘴，说，“这只小鸟一定是红色的，因为它的声音暖烘烘的。”
　　突然，木铃一下子不说话了，她屏住呼吸，仿佛在闻着什么味道，就像上次她说“闻到”一个熟悉的人的时候一样。
　　“怎么了，木铃？”
　　“我想去厕所。”
　　“好吧，我带你去。”何裕说罢，便拉住了木铃的手。
　　在厕所旁边，刚好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也正要进去。何裕把木铃交给她，自己则坐在不远处翻起童话书来。
　　何裕不知道，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就是监目天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