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的名册》景穆

35、（三十五）历史之神3

　　不知不觉地，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那块石砖如同在陈述自己生命般的讲给少年的故事，少年却一个都没有听到。少年喜欢这块被拆迁的地方。这里比任何一条街都宽畅，比任何一个公园都冷静，比任何博物馆都更能告诉你历史是什么。少年每次心情不好时，都喜欢来这里绕几圈。在这里面，他还有一处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这里是靠街的一处墙角，窗户已经被拆了，墙皮也被剥掉，里面的砖裸露在外。这房子已经很古老了，砖都是用切割成块的石头做成的。然而，有一块石头与众不同。它的大小是周围转头的两倍，颜色比其他的浅一些。看到周围的那些砖，你会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青色。而这块砖的颜色，却是淡淡的，甚至有些透明的，就像是有泪水为它洗去了里面的尘土。少年每次都喜欢和这块砖诉说心事。
　　“你会不会是玉呢？”少年自言自语道。
　　猛地一抬头，发现太阳已经老高了。该回去吃饭了。少年如此想着，便和石砖道了别，离开这里了。可是还没走几步，少年便看到了那个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个刚刚骂过自己的人——爷爷。
　　爷爷看到孙子之后，便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等着，说道：“该吃饭了。刚给你买了熏鸡。”
　　熏鸡？自己最喜欢吃的熏鸡？
　　少年如同条件反射板，突然向爷爷奔跑过去。
　　具体为什么吵架？别说过几年了，也许仅仅过几个月，少年便会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他连自己在这个时候和爷爷吵过架这件事本身也想不起来了。
　　*****
　　中午了。公主暗暗想道。她垂下眼睛，从头顶的角度挣扎着观察米菲斯的表情，但是她什么都看不到。
　　“你饿吗？”公主小声问道。
　　米菲斯仍然低着头，如同失去全身力气般重重地靠在公主身上，没有一点回应。
　　公主强忍着内心的慌张，再次慢悠悠地问道：“米菲斯，想不想吃点什么？”
　　仍然没有回应。
　　“米菲斯？”
　　“……”
　　“米菲斯……喂……”
　　“……”
　　“米菲斯！”
　　“……”
　　公主轻轻扭过米菲斯，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很是虚弱的样子。突然如发狂般，公主开始狠狠地摇着米菲斯的肩膀，同时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米菲斯米菲斯米菲斯米菲斯米菲斯！！
　　慢慢地，米菲斯竟然微微张开眼睛，孱弱地望着公主。
　　公主知道，自己现在一旦开始说话，便再没有力气去控制已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了。慢吞吞地，她才问道：“你饿吗？”话刚刚说完，眼泪便像是偶尔的雨滴般，落在了米菲斯的脸上。
　　米菲斯惨淡地笑了笑，说：“你怎么哭了？”
　　“我问你饿不饿呢。”公主马虎地躲避着自己的脆弱。
　　“不饿。你让我休息一会儿。”
　　“你不能睡啊喂。”公主以前无意中和米菲斯看电视剧时，上面都说，如果一个人很虚弱，那么他一睡着就会死掉。
　　“没事。”米菲斯的嘴唇似乎也要和皮肤一样苍白了，“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可不能睡啊。”公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这句话。
　　“你别着急。让我休息一下，就一下。”
　　公主抓住米菲斯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勉强忍住哭声，却无法阻止已经泛滥的眼泪。
　　“真暖和。”米菲斯说，“原来，眼泪也是这么温暖啊。”想想那冰冷的地狱，残酷得几乎快令人忘记什么温暖。他米菲斯，一束路西法渴望天堂的光，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逃脱，现在自己连天界的影子还没有看到，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就死掉！
　　“你以前答应过我，还要和我一起找主人呢。”
　　“我记得呢。”米菲斯困难地点了点头。
　　“你可不要丢下我啊。”公主呜咽道。
　　“嗯。”
　　公主吸了吸鼻子，和米菲斯蹭了蹭脸颊。她微微转头，在米菲斯的唇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这是约定哦。”她说。
　　“嗯。先让我休息一下……”刚刚说完，米菲斯的手便从公主那里滑落。
　　*****
　　那个男孩走了。也许他不会再来了，也许他还会因为芝麻小事而再来几次。
　　知道吗？是你把我从沉睡中叫醒。人死后，会化为尘土，慢慢地，尘土累积、压缩，就会变成石头。是的，我只是块石头，但是我的体内却有着无数人的生命。自从我被做成房子的砖以来，便长久地居住在这里，目睹了许多许多的故事。不过很遗憾，和你料想的不同，我不是玉——虽然我长得有些与众不同——我只是一块石头，包含着人类生命的石头。
　　啊，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做“克利欧”，意为历史。
　　*****
　　公主抱着米菲斯，泪水间隐隐约约地望见一个人类的形态从石头中脱胎而出，那将是一个新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