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应浅宁

2、湖州萧氏 (2)

　　她噼里啪啦问了一串，萧显不禁一笑，说道：“偷袭之人跑了，我也不知道是谁。”

　　阿镜也没有再追问，将携带的一个竹筒罐子拿出来，双手奉于父亲面前，道：“这是师父托我带回来送给您的普洱茶。”

　　“他有心了。”萧显微笑着说，然而没有伸手去接，唤了一声，“老棠。”垂手静立于一旁的一个老仆上前来，双手接过茶叶。

　　阿镜神色陡然一变，惊道：“爹，你的手怎么了？”

　　萧显轻描淡写道：“暂时不能动而已，不要担心，这伤苏大夫能治好，我不会有事的。”

　　阿镜进房后，爹爹便这样半躺着，浑身上下都不曾挪动过。她颤声道：“那您的腿和身子能动吗？”

　　萧显顿了顿，方道：“不能。”

　　阿镜脸色顿时白了起来，双眸蒙上一层雾气。难怪松涛苑守卫森严，不许人擅入，父亲伤势竟严重如斯！

　　萧显呵呵一笑，无奈道：“你看你，好像我就快不行了似的。”他语声转柔，“别将我的伤势透露出去，我瞒着你们，就是不希望你们为我担心。”

　　阿镜勉力一笑，点点头。

　　萧显问她的近况，阿镜跟他讲这两年的经历，说着说着，见父亲神色渐渐疲劳萎顿，不宜过多打扰，便让老仆服侍父亲睡下，也离开了松涛苑。

　　出了松涛苑，阿镜向家丁打听到苏无秀的住处，径自去找他，老远的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药味。只见廊下摆了一只红泥小火炉，苏无秀拿一块湿布隔着手，取下炉子上的陶制药罐，左手用一双红木筷子按在药罐口的封纸上，将罐子里的中药汁沥出来。

　　她上前问道：“这是为家父煎的药么？”

　　苏无秀道：“不是，是为我的药童煎的。”

　　“他得了什么病？”

　　“他被蛇咬了。”

　　药已沥好，苏无秀端了盛药的青花白瓷碗，转身进房。房内除了主卧里有一张朱漆雕花白纱帐大床外，外间摆了一张屏风，屏风后还有一张小床，床上正坐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童子。

　　萧家即使是客房里的一张屏风，也是精美奢华的。屏风上绣了一副孔雀仰天展翅的图案，孔雀的羽毛并不是画上去然后彩线绣制而成，而是用的真实的孔雀羽毛，屏风上还有许多青金石、绿松石、珍珠和玛瑙做点缀。

　　那童子背对着二人坐在床上，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屏风上又摸又揪，似想扯一根孔雀翠羽下来，又怕弄坏了屏风，不敢太使劲。苏无秀面沉如水，未出声，而阿镜见此情景觉得十分有趣，也未说话，倒是那小童子闻到药味，转过头来，见了站在身后的二人，吓得差点跌下床去，结结巴巴道：“公……公子！”

　　苏无秀面上不见喜怒，将药碗递给他，说道：“小介，今日吃药不许吃糖。”说着手伸到童子枕头下，摸出两粒糖来。

　　小介乖乖端着药碗正要喝，闻言惨叫了一声，哀求道：“公子，喝完药不吃糖会苦很久很久，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把糖给我吧。”两眼泪汪汪，眼巴巴着苏无秀手里的糖。苏无秀仿佛未看见小介可怜兮兮的表情，不予理睬，阿镜微笑道：“你如果是因为他拔屏风上的孔雀羽毛而惩罚他，大可不必，一根羽毛罢了，拔了便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他还没有拔下来。糖还是给他吧，这么小的孩子，喝这样苦的药，没有糖压一压苦味，太难为他了。”苏无秀对小介略施薄惩，罚的是不可觊觎人家的东西，即使是未遂，然而起了意，便非罚不可。他懒得解释，淡淡道：“我罚他并不为这一跟翠羽，他年纪虽小，但已经懂事了，该知道分寸，错了便要罚。”他口气平淡，然而言语之意却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况且已经认错，他也太较真了。阿镜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抓住他左手，掰开手指，将掌中的两颗糖抢了过来，转手递给小介：“我喝完药如果没有糖压一压苦味，肯定会吐出来。给你！”

　　小介呆呆傻傻看了看阿镜手中的糖，又望向自家公子，想拿不敢拿。天哪，居然直接从公子手里抢东西，不得了。

　　只见苏无秀立在原地，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更冷了三分。他先前听说这位萧二小姐从小在点苍派学武，便知这个女子不会如寻常千金小姐那样知书达礼，但也着实没想到她比一般江湖女子更加豪放不羁，直接抓过男人的手就抢东西，一时呆楞，便让她抢去了。

　　小介见他的神情，知道他是生气的，但又未出言制止，赶紧一把抓住阿镜手里的糖，塞到被子里，用腿压住，生怕苏无秀又拿走。

　　公子生气也是生那个女人的气，可不关他小介什么事。

　　小介咕噜咕噜喝完了药，苦着脸，迅速剥了糖纸，将糖粒塞入口中，使劲吮着，想让甜味尽快赶走口中弥漫的苦味。

　　阿镜问道：“你很喜欢这孔雀羽毛么？”

　　小介怯怯望了苏无秀一眼，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其实——也不怎么喜欢。”

　　阿镜心下了然，面露笑意，目光扫了屏风一圈，抬手利落的在一处翠羽较密集处拔了一根下来，将两边的翠羽往里拨匀称，整张屏风看起来仍是精美如初。她将拔下的翠羽放到小介腿边：“送给你。”小介一呆，阿镜道：“你不是很喜欢么，我送给你的。”小介结结巴巴道：“这……不大好吧？”阿镜爽朗笑道：“这屏风是我家的，我送你一根翠羽，有什么不好的？”小介聪明伶俐，闻言脑子飞快的转起来，她这么年轻，不像是萧显的妻妾，萧家大小姐小少爷他都已见过，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