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应浅宁

1、湖州萧氏 (1)

　　日暮时分，阿镜终于抵达一个小镇，不由欢欣雀跃：今日终于不用在野外露宿了！

　　连日赶路下来，她双腿如同缚了两块巨石，每抬一步都沉重酸痛。此时她只想找张床，倒头就睡。这个小镇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客栈，疲惫之下阿镜也不挑，就在遇到的第一家小客栈住下，草草吃了碗面，回房洗了个澡，饿虎扑羊般扑到床上，咕哝了一句：偷马的小贼，别让我逮到你，否则我一定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咕哝完，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阿镜，萧湘镜，是当今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湖州萧氏的二小姐，不过她从小便在点苍山跟随点苍派掌门韩宗烨习武，两三年才回家一次。韩宗烨乃当世剑道名宿，阿镜资质虽不算绝顶，倒也尚佳，她跟随韩宗烨修习多年，剑法亦有小成，在现下年轻一辈中，武功也算是佼佼者。此次急匆匆赶回家，是因为接到姐姐萧湘语的飞鸽传书，书信简明扼要的说父亲被仇家突袭而受伤，让她速速返家。仇家是何人，父亲伤势如何，信中未曾提及。

　　三日前她策马赶路，无意中看见路边不远处有一处小湖，一直风尘仆仆的赶路，几日未曾洗澡，这个小湖边有乱石草丛掩着，即便有人经过这片树林，也绝难发现不远处的湖中有人。于是她将马栓在树上，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洗完爬起来穿好衣服，摸出草丛一看，她栓在树干上的马已经不翼而飞！马上的两个包裹那偷马贼倒是没拿走。包裹里除了换洗的衣裳行李、干粮，还有银两。这小贼倒是稀奇，只要马，不图财。

　　她极不喜欢在野外的树林子草丛里过夜。荒郊野外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各种野兽的嚎叫声不绝于耳，她艺高人胆大，并不惧怕，但是在荒郊野林里过夜，天为幕地为席，蚊虫叮咬，还须提防野兽爬虫，哪能好好休息？

　　没了马，她白日行路，夜里取一件外衣铺地而眠，整整三日，待她走出这片荒郊，已是蓬头垢面，浑身酸痛，好不凄凉。

　　若不恨得那偷马贼咬牙切齿才怪。

　　次日清晨，好好休息了一晚的阿镜疲乏尽去，精神抖擞，在小镇上买了一匹马，马不停蹄往湖州驰去。

　　到了萧家府邸大门前，阿镜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被门口的守卫拦住：“这里是私人府邸，不得乱闯，你有什么事？”阿镜剑眉一挑，道：“你是新来的？”这时另一个守卫自府邸走出来，见了她，激动得直呼：“二小姐回来啦……二小姐回来啦……”忙不迭奔进去通传。拦着她的守卫忙缩回手，赔笑道：“原来是二小姐，属下是去年冬天才来这里当差的，无缘得见二小姐尊容，适才不敬，还望二小姐莫怪。”阿镜一笑，将缰绳交与他，踏进家门。

　　萧家总管薛绪得了禀报，迎了出来，笑吟吟道：“二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天天盼着你呐！”萧家的三个儿女，除了二小姐萧湘镜常年在点苍派学武，大小姐萧湘语和小少爷萧湘远都在萧宅跟父亲萧显住在一起。

　　阿镜急于见父亲，二人也不再多言，薛绪引她到萧显养伤之所。萧显重伤后便不住平日的卧房，搬去了后院的一个叫松涛苑的偏院。阿镜忧心父亲的病况，急火火正要往里冲，却被松涛苑前的护卫拦了下来。一日之内在自己家里被人拦了两次，她心头起火，正要发作，薛绪伸手将她拉住，转而向护卫客客气气道：“烦请通知老爷一声，二小姐回来了。”一名护卫应了，进松涛苑传话去了。阿镜讶然道：“进去还要先通传么？”薛绪点点头：“是的，老爷搬到松涛苑后便定下的规矩，任何人要松涛苑都要事先通传，两位夫人、大小姐、少爷来了，也是一样。”传话的护卫折返，恭恭敬敬道：“老爷请二小姐进去。”只说请二小姐，而没有说请二位进去，那薛绪便不能进了。薛绪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阿镜冲进房，只见父亲背靠着一个大软枕，面含浅笑，半倚半躺在床榻上，纹丝不动。

　　她大步奔过去：“爹，你身体这么虚弱，就不要坐起来，好好躺着嘛。”

　　“不碍事。”萧显面上带着虚弱而疲惫的微笑，端详女儿的脸，道：“你比上次黑了不少啊。”

　　“嗯，跟几位师兄师姐下山历练了一番，天天顶着太阳晒，晒黑了。爹，您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萧显微笑道：“没什么大问题了，还得多谢这位自天渊医阁远道而来的苏无秀苏大夫。”

　　阿镜早就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她先前只顾父亲，未曾细看。只见苏无秀一袭青衫，眉眼清俊，神情疏淡，正在收拾针具丹药。

　　天渊医阁是当世声名最盛的医学门派，每日前往看病的达官显贵、江湖人士、平民百姓不计其数，这便造成病患多，医者少的局面，医阁里尚且忙不过来，对花重金请大夫出医阁上门诊治的请求大多是婉拒。当然，天渊医阁的大夫上门诊治的情况虽极为少见，但也不是绝对没有，比如此时的苏无秀。而且这位苏无秀来头还不小，是天渊医阁阁主的六位入室弟子之一。

　　阿镜朝他一抱拳：“苏公子，久仰大名，多谢！”

　　苏无秀亦一揖，淡然道：“客气。”他收拾好，便告辞了。

　　阿镜问道：“爹，偷袭您的是什么人？抓住了么？跟我们家有什么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