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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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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井看到我时有些诧异。
也难怪,一个出去散心的人,足足提前半个月回来,脸色比刚离开的时候还要难看,这怎能不让人觉得奇怪。
我对他说我决定辞职,他好像并不诧异。
“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淡淡地说。
“您不会怪我吧?”我接过他递给我的工资。
“当然不,”福井看着我,满是皱纹的老脸慢慢绽开一抹慈祥的笑容。
我也笑了。
“我准备回老家去,人老了,总会有些丢不下的东西。”福井遥望东方,“家乡的孩子都该长大了……”
我有些伤感地望着他,这种游子的心情还有谁能比我更能体会呢……
我到修的公司工作了。我需要快节奏的工作,我要工作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忘我”、“忘他”、忘掉一切让我难过的事情。
修同情地望着我,似乎一点也不为能有像我这么一个“工作狂”的员工而感到高兴。
他费尽心机地“骗”我出去玩,可是成功率低得让他信心大失——七年的朋友,我怎么会看不穿他那些哄人的技俩呢?
今天是星期天,我依旧在公司加班,一直到下午二点多,实在是没有事干了,我只好拎着包走出了公司。
逛街吧!我决定。
我已经搬离了多摩公寓,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天泾园。不用说,昂贵的房租是公司帮我负担的。我自然知道这是修从中出力的缘故,否则以我的资历,恐怕很难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其实现在的我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再华丽的房间又怎样,哪怕住着世上最好的宫殿也无法让我满足,因为,我的灵魂根本就是空的……
但还是很感激修,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支持着我,站在我身边的朋友也只剩下他了。
我欠修的实在太多了,真是无以为报。
只能以身相许了!我开玩笑地想。
修这家伙!尽管向我暗示过求婚,可身边的女人还是从未断过,华朋幸子早就成了过去式,至于企图刺杀我的清水吉秀子更是成了“古老的传说”,不知被他遗忘在哪个角落了。
所以我当然不会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否则也太自作多情了!
我坐在美相百货公司的大堂里喝着桔子汁,一边回想修最近的女友,好像叫什么……西京百合子,不,不是百合子,叫百合子的是上次的巯摩百合子,这个姓很特别,我不会忘的……
“是……沈筠——小姐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听来很勉强地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了“小姐”这个称谓,我听出如果不怕太失礼的话,她会叫我“欧巴桑”。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孔。很年轻的女孩子,只是十五六岁吧,一副高中生的打扮,还别着校徽呢。
“我认识你吗?”我向她点点头。
“可能……”女孩露出很可爱的笑容,可我总觉得那笑容里有点别的什么……是我多心了吧?
“真巧啊!没想到又见面了,”她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向我,一面开始咬指甲.
“对不起,”我对她抱歉地笑笑,“真是太失礼了,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么可爱的女孩我如果见过就肯定不会忘记,不过……也不能太自信,我最近总是发现自己自视过高。
“啊——真的不记得我了,”女孩像是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似的笑了起来,“我是津一大哥的朋友,我叫绿。”
我一怔,津一的朋友?
“怎么?还想不起来?”绿吐了吐舌头,怪腔怪调地说,“欧巴桑——一起来玩哪!”
“哦——原来是你!”我叫出声来。
绿把手指放在唇中间“嘘”了一声,“嗳!别嚷嚷哪!大家都看着我们呢!”
我左右一看,果然许多人诧异地向我们这儿看来。
“你想干什么?”我口气硬了起来,想到那天她对我的嘲弄就不由得有气,同时对她的出现全神戒备起来。
出乎我意料外的,绿神情落寞地叹了口气。
“我能干什么?”绿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来是为了津一大哥。”绿垂下头。
“他又怎么了?”我神情厌恶,所有关于他的不愉快的联想在心中翻腾起来。
“津一大哥其实很好,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他,为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绿咬着指甲,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可是他只把我当妹妹,我只好算啦!”
“这好像和我没关系吧。”我冷淡地说。
“怎么会没关系?”绿诧异地抬头看我,“你是津一大哥的女朋友啊!你难道不关心他吗?”
我冷笑,“我可不敢当,那个人的女朋友……还是算了吧!”
绿看着我,白净的脸上没有丝毫暇疵,到底是年轻人的脸。
“原来你根本不喜欢津一大哥。”绿的眉头皱在了一起,“那津一大哥怎么办呢?”
“反正跟我没关系。”我冷淡地重申这一点。
我准备起身离开了,可是绿的一句话让我又坐了下来。
“津一大哥对我说你很像他的母亲。”
我一怔,顿时面红耳赤。这简直是当面侮辱。
“听说他的母亲是个妓女。”我强压着火气提醒她。
“嗯,这个我也听说过,”绿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还听说她是个大美人呢!”
我冷笑着心想,像绿这样价值观有问题的女孩当然不在乎这个。
“听津一大哥说,他母亲樱雪可真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呢。”绿的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向往。从那张脸上我看出她对津一单纯的崇拜,她对那个人的话一定是毫无保留的接受的吧。
“在津一大哥心中,樱雪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我也知道一定是的。”绿眨眨眼,看向我,“你知道吗?樱雪是在津一大哥七岁的时候去世的,那年,她只有二十六岁,和你现在一样。”
我不自禁地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凉。绿纯真的外表里,总透出一种诡异,那种我已经熟悉了的诡异感觉,在津一的身上常能找到。
“我想,”绿盯着我继续说,“你对津一大哥来说,其实是代替他母亲继续活了下去,”绿露出一丝让我害怕的笑容,“不是吗?”
我禁不住浑身颤抖,“是——是他这么说的?”
“不,”绿挥复了常态,她又开始咬指甲,声音含糊地说,“他从来不跟我说这种事,他不对任何人说自己的事,可是我了解他,”她停了停,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开始专注地咬啮她那残缺不齐的指甲,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多说的。”
她了解他?我不禁看看这个忽而前卫忽而清纯的小女孩。也许她是了解他,不是吗?至少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想,说不定津一大哥自己也未必意识到这一点呢。”绿放下手,我看到她指甲上柔嫩的角质被咬破了,慢慢渗出一滴红得刺眼的血。
“你——手上出血了。”我提醒她。
她满不在乎地把手指衔在嘴里吮了一下,“我从没看到津一大哥为一个女人伤神过,而你——”绿上下再打量我一番,毫不掩饰她的惊奇,“竟真是令人不可想象……好了,我不能再多说了。”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反正你也不爱大哥。”
我忙站了起来,和她平视。
绿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记住,”她低低的声音里包含危胁,“离津一大哥远一点,别让他找到你,你们——”她再次用那种目光打量我,“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会毁了他的。”
我顿时有种受辱的感觉,谁要和那种人打交道?! 什么把我当作母亲——谁会相信那种鬼话!
绿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纤秀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个清纯的高中女生,谁能想像她生活中的另一面呢……
我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对人世间这些外表与内在的巨大差异感到迷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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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来清静许多,修终于认识到我的顽固了,看来他十分后悔把我引进他们公司。
这天工作结束时,已是将近十一点了。我走出公司,经过修的楼下,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于是决定上去坐会儿——最近都忙得没空理他了,想来真有些内疚。
出了电梯,我走到修的那个单元,才准备按门铃,却意外地发现门竟然开着。
我不禁摇头,看来真的有必要给修上一堂安全课。这样想着我走了进去,立刻听到有人大吼:“你给我站住!”
我吓得驻足不前,但是我立刻发现被吼的对象不是我,因为我马上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这几天一直隐隐萦绕在我心中的那个声音。
“干什么?”
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特别的慵懒腔调,却又让人不自禁地心头一跳。就像说话的人一样,表面好像慵懒斯文,骨子里却充满危险。
“你当我是什么?”修闷哼一声,“就想这样走?太忘恩负义了吧?”
我心头一震,修这话是什么意思?忘恩负义?对修?……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站在原地,屏住气息聆听他们的谈话。
那声音沉默着,凭直觉我知道他正在思索怎样反击。
果然,他带着讥讽说,“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修似乎被镇住了,尽管我听不出这句话有什么特别。
听上去似乎他们之间还有着某种默契……我不禁紧紧咬住了下唇。
难道修对我隐瞒了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修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良久的沉默让我感到不自在。
我是在窥视他人的隐私呢……我责备自己。
可是……
一种被好友背叛的窒息般的痛苦紧紧拽住了我——修真的骗了我吗?
这时我听到那个声音低低的回答了修的问题,“自己。”
修显然一愣,但立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有长进了,原来还是像三年前一样固执得可笑!”
“三年前我就该杀了你。”那个声音不急不徐地说道。
“那时你当然不会,”修慢条斯理的声音中包含着显而易见的残忍,“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我心头一阵悲哀,修所说的,不正是我性格中最阴暗部分的写照吗……
“但你该知道现在有所不同。”那个声音冷冷地说。
修放肆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简直不像他的,那刺耳的笑声怎么会发自他的口?那简直不是我所认识的修,修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呀!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忘形呢?
“难道你竟没有意识到吗?”修笑得直喘气。我向前几步,从半掩的门中看到一个我怎么也无法相信的景像:
修极没形象地横坐在沙发上,脸上是一种惯于纵情声色的神情,一只手搭在津一肩上——后者面对着他坐在地上,两人的恣态看上去过于亲密,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修是处于主导地位。
我惊呆了,这和我所想像的不一样啊……
两人都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我。
“为了我的未婚妻,”修直盯着津一,目光中满是嘲笑,“你是不会杀了我的。”
我听不懂修的话,所以忽略不计,只听津一有些激动地说,“说是未婚妻未免太早了吧!”我看到他捏紧了拳头。
“你瞧,”修得意地看着他,“我看你是已经爱上她了。”
“胡说!”津一咬着牙。
凭直觉我感到修说对了,那么那个女人是谁呢?忽然地,我想起了绿说的话:“这么说你不喜欢津一大哥,那津一大哥怎么办呢?”
我心中一窒,难道……
“为什么要否认呢?”修含笑看着他,就像一只吃得饱饱的猫得意洋洋地看着一只精疲力竭的老鼠,“别对我说你被我毁了一生,从此对女人不感兴趣了,”他忽然凑近津一的脸,左手托起他的下巴,“你一定对她有着压抑的欲望吧,在我这儿你又何必隐瞒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修把他的唇覆在了津一的唇上,不由得一阵晕眩,重重地靠在了门上。
津一一下子推开修,向门口望来。
我呆怔在原地。
事情的真像一步步的在我眼前展开,浓雾散开了,我看到津一诧异的脸。
“是你?!”津一睁大眼睛看着我,那表情让我联想起一头无辜的小鹿。
我转而看向修,他死死盯着我,脸色灰白。
灯好亮,好刺眼哪……
我好想晕倒在地上,睁开眼后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当这只是一场不可理喻的噩梦。
可是我好好地站着,刺眼的灯光和紧张的气氛只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
我看到修向我挤出一个笑容,“筠,你怎么、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我也许笑了,也许没笑,但这不重要。我听见自己说了话,那声音像是属于别人的,“是,太晚了,那我回去了。”
修没有拦我。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津一的脸。
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笑容,好熟悉的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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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他睡得并不安稳。
以他警惕的性格,本不适合睡午觉,在他的生活里从来不曾有过安全感这么一回事。
所以当门轻轻滑开时,他一下子惊醒了。
那个高大的男子背着光站在门口,他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无礼的目光。
他抬起身,直视着那双想像中的眼睛,维持着一个弱小生物所仅有的尊严。
可是,尊严这东西……他真的有过吗?
男子被他自卫似的眼神激怒了,这个被他捡回来的瘦弱少年似乎从不知信任为何物,即使他救了他,并且愿意收容他一夜。
但他看着少年的目光中,除了恼怒,还有着对他外貌的欣赏。
少年确实长得很美,暗褐色的肤色显示他是个混血儿,轮廓分明的五官隐隐透露他身世的秘密。这一部分是来自中欧的血统吧,那种野性的奔放和一种古怪的克制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使他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危险的魅力。
男子不由得微微眯起眼,他现在明白少年为什么会受到那些人的攻击了——也许不能怪那些人。
他确实是个异类。
不单指他的外表,甚至他那稀有的姓氏也不是原因,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可是当他用那种眼光看着你的时候,你未必会这么认为。
他的目光踞傲不恭,好像瞧不起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内。
那目光足以致他于死地。因为任何人都可能为这原因而恨不得扭断他的脖子。
男子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向少年走去,能够感觉到少年的紧张,不由得笑了。
少年紧咬着牙,狠狠瞪着男子。
男子又再眯起眼,这是危险的信号,可是少年不知道。
身处在一片黑暗中的少年看上去绝美无比,不驯的神情更使他平添几分野性的美。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美丽的外表,自卫的眼神……这一切对男子来说都像一个挑战,是个诱惑……
很突兀的,他俯身吻住了少年的唇,倒真别有一番滋味呢!至少跟他吻过的所有女人完全不同。
他抬起身,看到少年错谔的眼神。少年把头别在一边,恶心得直作呕,同时胃再次抽搐了起来,感觉空洞洞的——他没有什么可吐得出来。
本来他打算到此为止的,他并不想做那种变态的游戏,可是当少年别过脸去时,那细长光滑的颈部又让他几乎不能自已,那欲望更加升腾了起来。
少年带着一丝作呕的厌恶感竭力反抗,可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少年的反抗只能让他的欲望更加高涨。
少年十七岁还没满,在这十七年里他能吃得饱的日子不多,所以他的身体纤细修长,手足柔软,不堪一击。
男子带着一丝不屑的微笑轻易地制服了他。
少年的双手被固定在了一个制约他全身动作的地方,他动弹不得了。
他脸朝下卧着,能感觉到男子的呼吸就在他颈后。那张令人作呕的嘴碰到了他的肌肤,还有一只冰冷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他的胃又翻腾起来,许久未流的泪水随着强烈的耻辱感涌出了眼眶。
男子压上他的身体,灼热的肌肤贴上了他的后背。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他停止了反抗,一动不动地俯卧在床上,像一具僵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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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迷雾中常有你无法想像的恐怖情景等在那儿——等着你去发现它们。
人真是知道得越少越好,永远作一个天真的孩子不是很快乐吗?可是那些你已经知道的,该怎么样去忘掉它呢……
我但愿永远也不要知道事情的真像,可是已经不可能了。那逼人崩溃的真像血淋淋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残忍地撕裂着、吞噬着我平静的生活。
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仿佛事不关己般地站在另一个世界,清清楚楚地看着陨辰的离弃,修的欺瞒,身边人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
是该落幕了,这一切都应该立刻结束。
我拿起电话,订了一张机票。
“我要回家。”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自言自语。
忽然间我就哭了起来,我大声尖叫,用力蹬踢着枕头,涕泪齐流,“我要回家!”我可能叫出声了,但我不清楚。我从床上滚到地下,在白色的长绒地毯上尽力把身体扭曲成一个痛苦的角度。
我喘着气,觉得腰椎一阵阵刺痛,心里不由得好受多了。
“这不是真的……”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不由得想起那张绝美的脸孔,我捂住脸,却又看见修——他正抱着津一……
一会儿我又听见陨辰在说话,“我们可以作最好的朋友。”他看着我,眼里没有了我所依赖的火花……
我又看见儿时心爱的猫咪,摇着蓬松的白尾巴消失在卡车的巨轮下……
父亲高大的背影越来越远,我想冲上去追他,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回过头来,看见母亲面无表情的脸……
生命中许许多多杂乱的情节在我的头脑中回闪。这二十六年是什么?我无声地问着母亲。可她在空气中冷冷地看着我,用她缺乏感情的眼睛告诉我,我自以为是的生活不过只是一场断断续续的梦罢了……
最后我看见津一绝美的脸孔,唇边扬起一个讥诮的微笑,目光空洞、声音低沉、慵懒而又绝望,“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直直地望着我,半黑不白的肤色没有丝毫光泽……
我猛地坐了起来,睁大眼睛打量着四周。
舒适的卧室由我现在的眼睛看出来,每个角落都塞满了人影,忽深忽浅、若隐若现,他们都直直地望着我,看着我伤心欲绝、丑态百出。
那些眼神似乎在掂量着我何时被击倒。
好像我身处一个看不见的、无边的黑暗舞台,时刻都有无处不在的隐形观众对我的一切旁观着、指指点点、无声地嘲笑着我。
我紧咬着下唇站了起来,天性中那一点点倔强使我暂时恢复了勇气。
我定了定神,昂首向门口走去,好像不单是这一屋子的“鬼影”看着我,好像我正在全世界的注目下走向联合国安理会的发言台。
我走出卧室,“砰“的一声甩上门,把那些目光关在了门的那一边。
津一在哪里呢?
我多想在走之前见他一面啊。
尽管不知该怎么面对,我还是想见他,好想见他一面。
见了面又怎么样呢?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呢?说“抱歉,误会你了”吗?还是说“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再怎么说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吧。
心里对他的那一份愧疚是再怎么样也无法抹去的,尽管我知道他对此肯定会嗤之以鼻。
我茫目地、徒然地找寻着津一的踪迹,可是……我想他是不愿再见我了吧。
我甚至觉得他一直躲在暗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看着我四处寻觅却始终不肯现身。
我站在登机舷梯上,回首望着远处的城区。
四月温暖的日光照着我的脸。
某处,樱花四处飞散着,无声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