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空城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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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之前的姜誉，相信爱情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开始憧憬她生命里的爱情，希望可以遇见像她父亲那样的男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在她春心荡漾，满心期待白马王子出现的时候，父母的婚姻却名存实亡。
移情别恋，不是一场浩大的工程，只是男人带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情节也够老套，中年医生爱上了年轻貌美的护士，护士刚毕业，只比姜誉大五岁，仗着自己年轻的筹码，逼父亲二选一。
母亲不同意离婚，尚有保留地等着父亲浪子回头。她单纯地认为，男人的心就像只饥饿的野猫，不顾一切地向一盘鱼扑过去，却不知道那鱼里放了钩子，一口咬下去能让心痛得流血，当野猫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的时候，母亲就会顺着毛抚摸，把它一身的野性给摸平了，野猫从此乖乖地臣服于她的脚下，虽然看着外面风景的时候眼神会流露出渴望，却不敢再造次，忠诚踏实地做她的家猫。
未经历过爱情的姜誉，却和母亲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抛开她本身对现今社会怀旧的人在减少、喜爱新事物的人逐年增加的认知以外，她注意到，父亲出轨不足半年，却已换了两个新发型，还刻意漂染了黑色，以前最爱穿的浅色系纯棉衬衫换成了颜色鲜艳的T恤，西装换成年轻一族的牛仔裤，假期总是找各种理由外出，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没了以前的宠爱……综合以上种种，姜誉有理由相信，父亲已经携带着身体和心一起出轨，身体背叛了爱情或许可以挽回，可是如果一个男人铁了心坚持离婚，结果一定会如他所愿。
事情的发展和姜誉的推想几乎相同，在同甘苦共患难的妻子和貌美如花的情人之间，父亲近乎绝情地选择了后者，母亲哭闹，背地里骂第三者是狐狸精，让姜誉陪她一起去找女护士理论。
姜誉明白母亲内心的痛楚，一个女人耗费了自己美好的青春为一个男人持家生子，丈夫却无情地抛弃了她。第三者偏偏是个身材姣好年轻貌美的小护士，再看看自己，已近中年，皮肤出现黯沉，青春不再，有什么本钱赢？唯一的本钱就只有打亲情牌，让父亲看在女儿的分上，浪子回头，这件事情仅当作铅笔犯下的错，而橡皮负责将它擦去，从此风平浪静，一家人和和睦睦。
姜誉明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但是，她更知道“不爱就不爱，不要舍不得离开”，父亲不顾已婚的身份对着另一个女人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为了跟那女人厮守终生，竟不顾二十几年的夫妻之情，毅然决然地提出离婚，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原谅。
姜誉拉住母亲，不让母亲去找第三者质问，理性有条理地分析了各种理由：失婚不能失了尊严、要让父亲始终觉得欠了母亲一份情……姜誉一意孤行并且武断地对母亲鼓吹，促使她尽快完结这场婚姻，让那个负心男人彻底离开她们的世界，甚至怂恿母亲卖掉父亲留给她们的房子，搬离生活了二十年的生活圈。
离开父亲后的五年，姜誉一直和母亲生活，从未和父亲取得联络。即便如此，母亲还是常在她耳边絮叨，对前段婚姻的不满以及对那个负心男人的憎恨，母亲将它们拧成一股有力的绳，日夜在她耳边念着：“这世上的男人不可靠，信不过。”如果她没有赞同母亲的话，势必会遭到一阵谩骂，只是事隔这么久，母亲对离婚一事仍旧耿耿于怀，常会迁怒于姜誉，埋怨她当年的不懂事与任性。有时候她也想反驳，难道当年受伤的只有你吗？但是她始终没有说，只是不断地包容母亲的霸气。
当年，姜誉的确受伤不浅，在父母签字离婚的那一天，也将姜誉心里熊熊燃起的爱情之火彻底熄灭。她觉得，感情和婚姻如此不牢靠，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说陌生就陌生，从此各行各路，多可怕。
如今，她长大成人，再回头看以前的路，还是认为自己理智的决定是正确的，一个男人已经不属于自己，为什么还要在他身边残喘苟活？在姜誉所信奉的爱情里，男女双方应该是平等并且能够互相了解和尊重，在爱的基础上还能够有各自的生活空间，谎言和背叛这种事情完全不可以发芽，不，是完全不可以存在。
为了不让母亲总沉浸在失婚的阴影中，姜誉说服她扩大交友圈，却总是遭到母亲的拒绝。就像上个星期，她陪母亲去参加一个聚会，去的路上还有说有笑，一到现场，看到横幅上面黄地红字写着“黄昏恋”时，母亲立刻拉下脸掉头就走，直到现在也不给她机会解释。
为了哄母亲开心，她特意提早下班，买了礼物和母亲最爱的花，打算向母亲赔罪。回到家，母亲正坐在圆形的红木餐桌前喝酒，脸颊微红。她赶紧把花插进花瓶，羞涩地拿着红绒盒礼物递给母亲。
母亲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她问，“是什么？”
“打开看看。”她保持神秘，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母亲。
母亲显然还在生气，冷着一张脸，提不起兴趣去打开盒子。
姜誉把红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金链子，一枚绽放的金色花朵吊坠在灯光下金亮亮地闪着，她从红绒盒里取出金链子，靠近母亲的耳边说，“上次看到隔壁的琴姨戴的项链，您说很喜欢那样的款式，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相同的……”
“琴姨那条链子是她老公给她买的！”母亲怒气冲冲地说。
“还计较这个吗？再说了，不是说女儿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吗？女儿送这个给您，有什么不好的。”姜誉全然没听出母亲的话外之音。
“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赚了钱，可以随便买个东西来消遣我了。你现在是不是想笑我，笑我留不住一个男人？”
“没有，我怎么可能……”姜誉忙不迭地解释。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找个年轻的小护士，我就要去参加‘黄昏恋’？是不是你也嫌我老？我现在很老吗？”
姜誉搂着她说，“妈才不老呢，你看你，皮肤滑嫩嫩的。”
见母亲不说话，姜誉又说，“妈，一直活在过去，跟自己怄气有什么好？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往前看，过自己的新生活，好不好？”姜誉实在不愿意看着母亲一直沉浸在往事里自艾自怜。
“让我去展开一段‘黄昏恋’，就是过自己的新生活，你是这个意思吧？”母亲的态度变得有些冷淡。
姜誉点头默认，见母亲不说话，她又说，“听说他买了新房子，准备结婚。”
她原本并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可是就算她不说，母亲的那些朋友同样会八卦地传递这些消息，迟早都会痛一下，长痛不如短痛。姜誉心想，不如让母亲彻底断了念想，此后安静地生活，或许对她抑郁的心情会有所帮助。
“这一切都是你闯的祸，如果当年你哭着求爸爸别走，他一定会留下来的！当初我为什么要信你的话，让他跟狐狸精一起逍遥快活？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造成的！”母亲突然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妈，您别这样……”
母亲把圆桌上的餐布扯掉，酒瓶、酒杯和菜盘哐当当地着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顿时，房间里一片狼藉。
姜誉也慌了神，她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母亲。姜誉紧紧地抱住她说，“妈，即使全世界都变了，您放心，我依然是您的女儿。”
母亲一把推开她。
姜誉跌坐在地上，她完全没有弄明白今天的母亲怎么了，怒气未消的母亲用高跟鞋踢了她一脚，姜誉才清醒过来，觉得胸口钝痛，有一股怨气无法宣泄，但还是强打精神收拾一片狼藉的地板。
“为什么要买这么俗气的花？”母亲醉醺醺地表示不满，没等她开口，母亲把花瓶劈头盖脸地朝她扔了过来，花瓶砸在姜誉的头上，有一股潮热的液体混合着冰凉的水从额头流了下来。姜誉用手指揩了一下，当她看到食指的那抹鲜红时，多年来累积在心底的委屈如同泄闸的洪水般涌出，她涨红脸朝母亲大喊，“凭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母亲被她的喊叫激怒，抡起厨房的扫把打她，姜誉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也爆发出来，她将装有酒精的瓶瓶罐罐全部拿出来砸烂，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刺鼻的酒精辛辣味。
“你给我滚！滚！”母亲被气得发抖。
要是以往，姜誉定会知错地向母亲道歉，然后缩回自己的房间里躲起来，隔日买礼物讲笑话哄母亲开心，可是这一次，姜誉拿起桌上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踏了出去，还重重地甩上了门。
姜誉站在黄昏的车牌前，觉得迷茫，没有方向，路人看到她纷纷侧目，她能够想象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她低着头，双手有意识地拉过长发遮住脸颊，然后慌不择路地踏上一班长途客车。
坐上车后，她细细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觉得争吵来得太仓促，让她有种束手无策的恐慌。刚坐稳她其实就后悔了，想着今天的本意是哄母亲开心，结果却弄得不欢而散，她再想着母亲这几年来的孤独，就更加觉得自己卑劣，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内疚，姜誉坐在车上发出呜咽的哭声，哭声由细碎变得密集。
“看吧，现在的女孩都这样儿，失个恋就哭得死去活来的。”身后一个女生评论着。
“可能不是吧？”男生用疑惑的语气说。
“怎么不是！现在的女孩不都早恋吗，要死不活的……”
“喂！够了啊！”姜誉抹着鼻涕眼泪，转过身去狠狠地瞪着女生说，“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失恋，谁早恋了，谁要死不活的？”那语气，那眼神，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掉。
“谁，谁说你了。”女生倒没刚才嚣张的气焰，看着姜誉急红脸的样子有些慌了，用手肘抵着男生的胸口说，“我们到了吧，下车下车。”说着用高八度的尖锐声音冲司机喊，“师傅，这里停，我要下车！”
车子继续摇晃地驶上马路，姜誉舒了口气，卸下刚才凶巴巴的伪装，不争气的眼泪又涌出眼眶。窗外是未知的风景，而她最终会在哪里停靠，真是毫无方向。
她明白自己对于母亲至深的爱，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对母亲的反抗，竟是在叛逆期和青春期之后。作为女儿，她愿意做母亲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贝，愿意做母亲生命里辽阔平缓而肥沃的流域，润泽母亲未来的路。
车子开进终点站，姜誉最后一个走下车，天空已经呈现墨黑色，夜幕降临让这座城市看起来格外繁华，和她居住的小镇有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情。
谁在这座繁华的城市生活？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名字就是——顾南志。
顾南志不是姜誉最熟悉的朋友，自己不过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全都是因为工作上的往来。顾南志接起电话，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更加幸运的是，他居住的地方离长途车站并不远，两人约好在车站外碰面。在等顾南志的二十分钟时间里，姜誉并没有刻意地整理自己，或者去车站的洗手间内清洗额头的血渍，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毫不做作。姜誉认为，朋友就要有如此的坦荡、这样的自然。
没有在工作中的一板一眼，生活中的顾南志更显帅气，轮廓清晰，眉毛浓密，有着琼瑶式的双眼皮，嘴唇略薄，肩膀宽厚，声音淳厚有磁性，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合乎姜誉对于准男友的要求。可是她对顾南志并不是一见钟情，她在纯粹的意义上，只将顾南志当作她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唯一朋友。
“我很饿。”姜誉说。
“好，我带你去吃饭。”
这竟然是都市男女现实生活中最直接的对白，没有寒暄，没有解释，直截了当，但是丝毫矫情，反而够单纯。
顾南志带着姜誉走进一家粥品店，点了中式的餐点，顺着吱吱作响的木梯上楼时，看着顾南志宽厚的肩膀，姜誉一度产生错觉，误认为他是自己的父亲，领着年幼的自己在时光里穿梭。
饭后，顾南志先开的口，他带着磊落的笑说，“姜誉，我没想过你会突然来，而且还会打电话给我。”
“我总得在这个空城里找个信得过的人。”姜誉漫不经心地说。
“那么，跟着你信得过的人去处理一下伤口吧。”顾南志指着她额头上的伤。
姜誉的心微微动了一下，看着顾南志云淡风轻的脸庞，毫无戒备地点头答应，心里像是起了一阵细小柔软的风，轻轻掠过柔软的心房，然后和室外的风糅成一团，尽情飞舞离去。
“伤口不深。”顾南志帮她涂好酒精后，嘴唇徐徐地吹着暖风呵护那伤口。
“会留伤疤吗？”为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姜誉问。
“就算有，它也会长得很漂亮。”顾南志说着玩笑话。
那晚，姜誉躺在陌生城市的单人床上，对仅有几面之缘的顾南志谈起她压抑已久的心事，她责怪自己的莽撞、不懂事，不该对母亲乱发脾气。
她说，“我一直都试图去爱她，多爱她一些。”
他说，“或许，你该给她一些自由。”
姜誉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的，只觉得哭诉之后，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醒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瞥见桌上的白色字条。
姜誉，谢谢你来这里看我，我很高兴。你是个好女孩，干净、纯粹，虽然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坚强，照顾好自己。——顾南志
姜誉对这个工作中的伙伴也有更深入的了解，毕竟孤男寡女曾共处一室，顾南志非常理性地作出了堪称君子的行为，这让姜誉心里莫名地增添了一种安全感。她将那张洁净的白纸装进背包，踏上回家的路。从那时起，她似乎有些爱上了这个被她称为空城，却繁华无比的城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空城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