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远》纤月夜

5、第四章

　　一壶上好的洞顶乌龙已经凉透，木郎却一口都没喝。他眉头深锁，似乎满腹心事。

　　这些天来，他都是如此。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只是一味地赶路。大藏担心木郎的身体熬不住，便强拉他到客栈休息。

　　看着这样的木郎，东瀛人没来由地怨起了珠儿。要不是那天遇见她，要不是她专程从青木堡赶来找木郎。告诉木郎青木堡主的病情突然恶化，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木郎也不会这么忧心如焚。如果她不是木郎的贴身侍婢，武士心想自己也许会杀了她也说不定。

　　大藏是个孤儿。自幼与他相伴的，只有他那个严厉冷酷的师父。亲情对东瀛人来说，陌生得很。他并不理会青木堡主的死活，但那人是木郎在意的，所以这个忙他一定要帮。他没有木郎那么多顾虑，他想的简单直接：紫衣侯给了解药便罢，若不给抢来就是。

　　不过，他是不会把这个想法告诉木郎的。是以武士很想安慰一下木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他只是轻轻的握住了木郎的手。

　　木郎诧异的看向大藏，东瀛人的眼里赤诚坦荡，流淌着脉脉却坚定的目光。

　　感受着武士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木郎发觉原本烦乱的心竟然平静了许多。这种感觉很微妙，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会，就被一阵叫骂声打断了。

　　“呼延大藏，赶快出来受死！”

　　木郎眉头一皱，大藏却一步当先冲出了房间。木郎见状也跟了出去。二人在回廊遇到珠儿，三人便一同来到大堂。

　　只见一名全身戴孝的年轻人正在那里跺脚叫骂。这人年纪甚轻，生的面白唇红，若非五官被仇恨扭曲，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年轻人显然也看见了木郎他们。从三人的衣着打扮上，他一眼就认出了仇人。

　　“你就是呼延大藏？！还我外公命来！”他剑指大藏，双目射出灼灼怒火，似要将人烧成灰烬。

　　“你是谁？你外公又是谁？”东瀛人淡淡的问道。

　　木郎见武士脸上一派气定神闲，想必这样的场面他经历得多了。

　　“我叫方宝玉。我外公就是山东武林盟主青萍剑客白三空。”方宝玉死死盯着大藏，咬牙切齿道。要是目光也能杀人，他早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白三空，这名字倒有些耳熟。”东瀛人心中一动。

　　木郎冲着方宝玉一拱手道：“方公子，请稍安勿躁。白老剑客的死其实另有隐情。”

　　方宝玉上下打量着木郎，见这人倒还算清雅，心中的敌意不由少了几分，勉强按捺了怒火问道：“我外公的死究竟有何隐情？你且说来。”

　　木郎便将白三空的死因原委向方宝玉道明。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木郎隐去自己的身份，对神木令牌更是只字未提。

　　方宝玉却是越听越怒，白三空不单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更是他心目中英雄侠义的化身，怎能容别人随意诋毁。

　　“我外公是堂堂的山东武林盟主，又岂会去蒙面杀人？”方宝玉指点着木郎和大藏，气极而道：“定是你们两个卑鄙小人，合伙暗算了我外公。还在他死后造谣中伤，真真是无耻之极！”他越说越气，最后竟破口大骂起来。

　　饶是木郎的修养好，面色也不禁变了几变。他极力掩去心底的杀意，深吸了口气，似乎下定决心般道：“白老剑客追杀在下，是因为。。。。。。”

　　“何必与他多言！”大藏突然阻止木郎说下去，他知道木郎的顾虑，更不希望他成为武林的众矢之的。

　　东瀛人扬了扬手中的长光，冲着方宝玉道：“白三空是我杀的，没错。与其他人无关。若要报仇，只管放马过来。”

　　方宝玉拔剑冲向大藏。木郎还想再劝，方宝玉的剑已逼到近前，只得叮嘱一声小心。武士却是不慌不忙，挥长光相迎，与方宝玉战至一处。

　　大藏的剑术源于东瀛，讲求力量与速度。招式狠绝凌厉，简单实用。而且他与众多武林高手比武，累积了宝贵的临敌经验。方宝玉自幼师从“酒剑仙”金祖扬，在剑术上虽然小有所成，但火候尚浅。加之实战经验不足，实难与大藏匹敌。十余回合下来，方宝玉已露败像。

　　长光华丽的直劈下来，方宝玉忙举剑相抗，不想东瀛人的力量惊人，竟生生斩断了长剑。待方宝玉回过神来，长光已在他的颈间。

　　“要杀便杀。”方宝玉一脸愤恨的盯着武士，倔强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惧意。

　　大藏突然收回了长光，转身离去。

　　方宝玉呆了呆，才对着东瀛人的背影喊道：“呼延大藏，别以为你放过我，我就会感激你。我方宝玉发誓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好啊，记得到时候换把结实的剑。”武士头也不回的道。
　　木郎玩味的看着大藏：“为什么不杀了他？”

　　东瀛人垂下眸，似乎是漫不经心，“他还不配死在长光之下。”

　　“也许假以时日，他会是一位好对手。”说罢，木郎拍了拍武士的肩。心下暗道：“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爬上唇角，他向珠儿悄悄递了个眼色。

　　方宝玉近乎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断剑，直砍得周遭草木疏疏而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散尽心中的郁结。

　　苦练了十年的剑术，竟敌不过那个东瀛人十几招。他不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方宝玉终于疲惫的停了下来。他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那把断剑，断口整齐，锋利，隐隐还泛着寒芒。好似那个男人冰冷凌厉的目光，直刺到他的心底。

　　方宝玉将断剑狠狠的掷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般的大喊道：“呼延大藏，我一定会打败你！一定！”

　　誓言刚刚落地，五名黑衣人已经无声无息的围了上来。

　　“你们是谁？”方宝玉大惊。

　　回答他的只有破空袭来的利刃。这五人中除一人使剑外，其余四个人使的都是刀。四人的刀法配合默契，形成一个刀阵，将方宝玉牢牢困住。而那使剑之人身法更是诡异，招招逼命，看来定是要置他于死地。

　　方宝玉的兵刃已失，又兼气力耗尽。不消片刻功夫，身上便挂了几处彩。

　　正当他性命岌岌可危之际，忽闻一声高喝，一个紫色人影杀入战团。

　　紫衣人的武功极高，几招之下便破了刀阵。

　　见良机已失，使剑的黑衣人便不恋战，作了一个“撤”的手势，五人当即遁走。

　　紫衣人也不追赶，他走到方宝玉身边，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方宝玉死里逃生，惊魂方定，这时才看清楚紫衣人的样貌。

　　那是一个仪表非凡，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岁月风霜并未在那张雍容英挺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凭添了一丝成熟沉静的魅力。做工考究，剪裁合体的紫衣更衬出他伟岸挺拨的身形。

　　方宝玉不由得心生好感，拱手谢道：“承蒙相救，不胜感激。在下方宝玉，未敢请教恩公姓名。”

　　紫衣人洒然回礼，微微一笑：“候风。”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