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紫玉蝴蝶

8、第 8 章

　　终于捱到会议接近尾声，我翻找着带进会议室的文件夹，找到了富康集团财务部要求签字回传的对账单。我耐心等待着其他人的离去。一直到会议室里只有稀稀落落两三个人的时候，我走上前去，“冯小姐。”

　　小怡微笑着抬头看我，“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她一向不摆架子，几乎公司里的所有人都亲切地称呼她小怡。冯小姐这个称呼只有在会客的时候才有人称呼。

　　我避而不答，把手中的文件递了上去，“这是富康集团刚才传真过来的对账单，需要您签下字。”其实这张对账单已经收到了好几天，小刘度蜜月期间，我一人做两人的工作，一直忘记拿来给小怡签字。

　　我暗自庆幸这份资料的延误，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找机会和她单独相处。

　　小怡仔细地看了看文件，又看了我一眼，说，“你跟我来，财务章在我办公室里。”

　　在这个公司里，只有陆鼎盛，陆扬和小怡三个人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小怡的办公室门上，挂着金色的挂牌“财务部”。看起来中规中矩，但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所谓的财务部，其实通常都只有小怡一个人。

　　进了办公室，小怡把房门虚掩，坐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怎么了？林致远，你不是真为了这份文件找我的吧？”

　　我有些尴尬，欲言又止，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反而是小怡落落大方，先开了口，“我刚才出去发传真，看到你和小刘站在走廊里，怎么？吵架了？”

　　我点了点头，“小怡，我来这家公司也有一年了，平时，公司里有什么聚会和旅游的活动，我都是积极参加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多少也了解一些。”

　　小怡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往下说。平时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她活泼外向，就像是我们的同龄人，但在处理公事的时候，她身上就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安静的力量。

　　“我和王小姐之间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但她竟然和小刘说，和我之间有不正常的关系，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和她关系比较好，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帮我这个忙，约王慧出来当面谈下。”

　　小怡看起来有些疑惑，“林致远，你真的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嘛？“

　　她顿了顿，说“其实，她并不只和小刘说了你和她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我的声音忍不住有些拔高，“她还和谁说了？”

　　小怡很认真地说，“还有，我。”

　　“你？！”我忽然间明白了，怪不得在王小姐的婚礼上，小怡似乎欲言又止，王慧一定是在婚礼之前，就已经和小怡说了我和她之间子虚乌有的“情事”。

　　小怡低下头去，从抽屉里拿出公司的财务章，盖在了文件上面，然后把对账单递给我，说，“这件事，一时也说不清。这里毕竟是公司，我们还是下班后再谈吧。”

　　我连忙点头，“那当然好。”

　　小怡微笑着，“我先想想这件事，等晚上下班以后，我在百盛购物广场一楼星巴克咖啡厅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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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里的日常工作是枯燥无味的，难得今天小刘和我为大家提供了劲爆的话题，同事们窃窃私语不断，讨论也就罢了，还不时抬眼偷偷看我。我只得埋下头，假装专心工作。

　　下班时间一到，我在同事们的注目礼中仓皇离开，急急赶去百盛广场。

　　百盛属于江城中高档的购物广场，集中了许多品牌专卖，一楼是美食广场，走过KFC,必胜客，一茶一坐等知名的中西快餐，就是小怡所说的星巴克咖啡。

　　星巴克的咖啡，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好喝，味道一般，价格上却比本土的很多咖啡厅都要贵，可能是因为舶来品牌的附加价值。

　　我坐在了星巴克里比较隐蔽的位置，点好了咖啡，望着玻璃墙外匆忙路过的人们。这里是购物广场，来这里的人大都是来休闲购物的，但他们的脚步匆忙急促。大概是习惯了江城快速的生活节奏，即使是在闲暇的时候，他们仍下意识地紧赶慢赶。

　　原本烦躁杂乱的情绪，在喝完小半杯咖啡的时候，有些慢慢沉淀下来。我更深切地感到一种无力和无奈，生活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意外，我只能努力勉励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在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这一点。从初中开始，当学校要求收取学费，食宿费的时候，或是我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我再不情愿，也只得轮流给父母亲打电话。

　　如果是父亲，或者母亲自己接的，虽然也会抱怨几句，试图把责任推给另一个，言语上多少还好受一些，就怕接电话的是他们新组建家庭里的成员，表面上客客气气，话里话外却分明流露出厌恶和鄙夷。

　　“林致远。”温婉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回了现实。

　　我抬起头，小怡正浅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她仍然穿着上班时的短袖套裙，但在外面披了一件镂空针织的大幅披肩，气质上顿时活泼俏皮了许多。

　　我忙站起来，“快请坐。真是抱歉，刚才有些走神。喝点什么？”

　　小怡坐下来，笑而不语。不一会，服务员就把调好的咖啡送了过来。原来她在进门的时候，已经先点好了咖啡，把帐也一并付掉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好让你破费。这是我在请你帮忙，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小怡不以为意，“不过一杯咖啡而已。”她浅啜一口，简单寒暄几句，就导入了正题，“说起来，希恩这件事，是有些不对劲。你刚来的时候，我是经常听她说起你的。但这半年来，她几乎没再和我谈起你，却在结婚之前和我说，你们私下约会已经有三个月了，而且她还有了……”她瞥了我一眼，脸有点红，没把话说完。

　　我忍不住辩白，“我和她毕竟在同一家公司，我们要是暗中有点什么，公司同事一起去K歌吃饭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异样吧，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呢？！”

　　小怡看看我，不做声。我忽然想起了小刘，他和王慧结婚之前，我们确实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这样说来，我这辩白的理由完全就说明不了我的清白。

　　我绞尽脑汁，想着到底该如何向小怡证明我的无辜，如果她能相信我，作为王慧的好友，说不定她能帮我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小怡沉默了一会，说，“陆扬和我说过你和刘雯惠的事情，所以王小姐那么说，我一直觉得奇怪。但这毕竟是你的私事，我不方便过问。你要是真的无愧于心，我可以帮你这个忙，约希恩出
　　来见个面。”

　　我喜出望外，刚要开口致谢，小怡却悠悠地又加了一句，“可是，你和她见了面，能对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帮助吗？”

　　我心中一凛，“小怡，你的意思是……？”

　　小怡用汤匙在咖啡杯里慢慢转着，咖啡表面的奶沫形成了一个深褐色的漩涡，“小刘对你误会那么深，公司里的同事又都听见了你们之间的争执，就算这件事是希恩冤枉你的，你怎么去向大家解释？现在看来，希恩肚子里应该确实是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无论是谁，对她来说，都一样是名誉扫地。她既然已一口咬死是你，你觉得她会有多大的几率改口？”

　　她的话就像是一片迷雾，令我陷在其中，找不到出路。

　　小怡低下头，叹息了一声，“林致远，你好好想想，如果明天，你还是坚持要找希恩，我可以帮你约她出来。”

　　我仔细想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出了这件事，无论王小姐说的是真是假，我在这家公司，都是呆不下去的了。那么，何必还去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呢？

　　天色暗了，咖啡已经冷了。小怡已经离开了很久，我还呆呆地坐着。

　　她说的是对的，真相究竟如何，除了我，大概没有人关心。事情已经发生，影响已经造成，我留在公司，王慧，小刘，老葛，以及其他的同事，都会觉得不自在。就算我大费周折，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那又如何？小刘是肯定拉不下这个脸，和我重新做朋友的，其他同事想来也很难像以前那样接纳我。

　　夜幕已经低垂，外面的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来。服务员开始收拾桌椅，时不时地扭头看我一眼。

　　我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苦苦的味道沁入心脾。该回家了。

　　没有心情去等公交，我拦了辆计程车，回到了小区。已经住了将近半年，门卫已经对我很熟悉，凑到车窗边看了看，立刻挥挥手放行。

　　计程长驱直入，一直开到楼下。上楼的时候我几乎是跑上去的，站在家门口，当用钥匙打开门地时候，我忽然莫名地有些紧张。

　　我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今天，至少是在今天，我想我已经受不了什么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