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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玄毒虚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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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一早,騑白忽然想起了昨天遭了大殃的腌菜,急急忙忙跑到缸子边上看了看。不看还罢了,这一看,顿时气得他咬牙切齿,因为他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腌菜果然已经被那只黑猫啃了个不剩。
可是气归气,吃饭活命的大事还是要好好打算,如果没有腌菜,这个冬天多半混不过去,于是源引藤和小青一大早就被他支派出门买菜。
走了源引藤和小青,医馆里顿时变得空寂,騑白坐在空空荡荡的医馆里,还回想着源引藤的那两只猫,黑猫的讨厌已经不用再说,更奇怪的是,那阿白跟源引藤就像连在一起似的,早上起来就看见那只白猫站在她脑袋上,之后又看见它跳到她肩膀上,直到被支出去买菜的时候,依然被她抱在怀里,真所谓“形影不离”。
当她们两人连带着阿白一同走后,医馆中只剩下騑白和那只他看一眼都觉得心里不爽的阿黑。早上来医馆诊病的人,都发现这个古怪的名医轩朗的脸上全是抓痕,搭脉时手上腕上也伤痕累累,不觉心中暗暗奇怪:难不成医者只会替他人看病,不能给自己治伤?虽然对此存在极大的疑问,但当他们看见这位大夫平日里爽朗的样子全然不见,换成一副见到仇人似的模样后,就没人敢问了。
对门的张大叔卖完了早上的一批烧饼油条,得了空闲,便跑到医馆来想和騑白小青拉拉家常,跨进前堂,正看见騑白和一只黑猫相互瞪着,气焰相当。
张大叔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半天才开口:“小哥?”
騑白这才反应过来,转头道:“是张大叔啊。婶子近来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张大叔呵呵笑道:“挺好,挺好,多亏小哥你上次用那个什么针的扎了她那个什么穴道,现在啊,都能下床走动了。”
“嗯,”騑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却忽地一怔:穴道?人身上有穴位,猫身上难不成就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这只混蛋猫点了穴。
他这一个上午,除了给人看病之外,心思全在研究如何制住那只莫名其妙的黑猫上。他想来想去,可是完全没有头绪,此时灵光乍现,立即关门放阿黑,决定先捉住它,研究研究猫身上的穴位。
阿黑先时于他对瞪,此时看他眼神游移,心思不知晃到了什么上面,顿感自己被忽视了,一躬身,就像騑白纵来。騑白自然侧身躲过,伺机而动,想捉住了它,也忘了什么在外人面前不要随便动手的事。
不料阿黑身形矫捷,不仅躲过了騑白的拳掌指脚,还反倒在他脸上抓出血痕道道,偶尔被騑白擒住爪子,也能凭借着指甲锋利,猛抓他手掌,在他痛叫的同时挣脱。故而騑白想法虽妙,却也完全无法施行。
张大叔看这情形,实在被吓了个不清,再次确信了自家对门的这小哥和小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哥,我……我先走了,桌上、桌上有早上刚炕的葱、葱油烧饼,你……你和小青姑娘尝尝吧。”他说着,赶紧退出了医馆,走之前还特地关上了门,就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騑白没工夫答他的话,心中有气,差一些便想下狠手把这只混账猫揍死,只可惜又不忍看见小青和源引藤伤心,故而一心只想制住该猫便罢,岂料此猫倚仗他不敢下重手,反借着自身小巧,上蹿入梁,下跳钻桌,无奈騑白只得陪它上蹿下跳,时不时还被它抓上一下两下也未可知,他无可奈何地死瞪了一眼卧在房梁上冲自己喵喵乱叫的阿黑,不禁心道:“黑猫果然是祸害……没准哪天阎王爷看我被抓的惨样,起了恻隐之心,大笔一钩,我就可以提起去报到了……”
他这边问候着阎王爷,那边阿黑已经在房梁上躺得不耐烦了,一纵而下,倏地又是几爪掠过。
騑白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跟阎王爷套近乎的时候,也无时多想,抬手一掌打在猫爪之上,让那猫爪抓不得自身。他这招乃是情急之作,远没想到竟然如此奏效,即刻转守为攻,依照猫爪攻势,避开爪上尖锐指甲,“啪”“啪”几掌把猫爪拍下,只听到又有人敲门,想着再怎么找也不能误了生意,便将阿黑丢到一边,先去开门再说。
阿黑怒极,凌空一跃,纵上騑白肩头,出其不意,又刷刷几下,给了他五爪。
騑白没想此猫还有如此快招,当即忘了要开门的事,随其而变,翻掌更快,随口骂道:“你这臭猫抓老子抓出乐趣来了?!混蛋!”又想到该猫现时出爪全为一招五下,每下都留有血痕三道,又想:“这招干脆叫‘三条五连抓’算了。”
他略一分神,又被猫抓了五下,心下气急败坏,也不管什么会不会伤着它了,转身一肘撞上猫身。他这一下蕴了七成之力,那猫若是被打中,决然九死无生。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騑白忽觉身后一件东西飞来,赶紧侧身让过,这一肘之危顿时骤减,还被那黑猫顺爪抓了一下,又留下血痕三道,再看飞来之物,竟是源引藤的那个蕉叶白端砚。
他转头看向大门,小青和源引藤立在门口,刚才砸过来的砚台,正是出自小青之手。阿黑立刻一跳纵入小青怀中,騑白早已气得七窍生烟,见状想也不想就踹起地上一粒石子。石子向阿黑飞去,阿黑立即跳出小青手臂,蹿向院中的葡萄架,却没想到这粒石子中暗含騑白劲力,亦且应势而发,故而也紧随着阿黑凌空而变。
一声轻响,也不知石子打中了哪里,阿黑浑身一阵剧颤,转瞬已定了下来,一动不动,软软地耷拉在葡萄架的杆子上。騑白惊异非常,只听小青叫道:“你个白痴干吗!”说罢奔近葡萄架,抱下阿黑,但觉它似被点穴一般不能动弹,当即瞪着騑白。
源引藤见自己养了这么长时间的黑猫竟成了这副模样,不觉泪涌眼眶,哭道:“呜啊……騑白哥哥最坏了……”
騑白见自己随便一踢竟歪打正着,不觉愣在当场,源引藤一哭,再加上看见小青根本不在乎自己只注意阿黑,便心乱如麻,又想到自己虽有点穴之功却无解穴之法,不觉头大如斗,狠狠地踹了一下门槛,厉声喝道:“烦死了!”
小青闻言怒道:“你个白痴有什么好烦的!”
“你才是白痴!不就是一只混账猫……”騑白咬着牙掉头就走,小青伸手一拦,却被他一掌拨开。小青向后斜侧一步,掠到他面前,却见騑白转身推开自己,一时间,便只见小青硬拦着騑白,騑白却死活要走,转眼两人已拳来腿往,源引藤在一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騑白终究没被小青拦住,低哼一声,也不看小青一眼,冷冷地跑到书房趴到桌上生闷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后有人叫道:“騑白哥哥,騑白哥哥,小青姐姐她……”
听见源引藤的声音带着焦急,騑白下意识地回头忙道:“小青怎么了?”未听源引藤回答,便拉着她冲回院中,只见小青半靠着院中的腊梅树,眼睛微闭,额中泛蓝,脸上阵红阵白,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手腕却还在不停抽搐。
騑白搭了她腕上的血脉,直觉她体内冷热之气互撞,寒暖不定。他心中一跳,幸而已并非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形,也来不及骂自己,立刻将小青抱回里屋,伸手按住她脉门,注气打入她的十二原经脉,脸色才不由一缓。
他的手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桌上一摸,想找一根灸针,却蓦地想起这里不是医馆正堂。然而现时情势容不得他离开,本想喊源引藤去,然而源引藤不像谙熟医道之人,要她去也是平白耽误。正想着,忽觉身侧有什么东西一硌,他空出一只手来摸索了两下,拿出一支鍉针。这根针自他得到以来,就一直放在身边,久而久之习以为常,竟然被他忘了。
长三寸半的鍉针常用于按脉取气,恰好适用,他专心施用医诀,过了不久,只见小青额间冰蓝之色尽褪,才大松一口气。
许久,騑白听见有敲门的声音,知是源引藤,也不抬头,闷闷地道:“进来吧。门没锁。”源引藤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关上门,上前小声问道:“小青姐姐没事了么?”騑白却不答话,坐在小青房里的桌旁,默默地点了点头,俯下身看着小青,犹自怔忡。
“嗯,小青姐姐刚才说……騑白哥哥要是真的生气不理她了,她……”
騑白急道:“她怎么啊她?”
源引藤尚未答话,小青却已转醒,只见一张脸凑在眼前,二话不说,顺手拿了个东西飞砸过来。騑白急急避闪,却仍因为担心小青而难以分心它顾,那东西从他右额上擦过,擦痕和他那一脸猫爪痕倒是横七竖八交相辉映。
但见小青倚床坐起,面色绯红胜桃,瞪着自己和源引藤,看来刚才的话被她听见不只一两句了。
他不觉失笑,定眼一看,却见砸过来的竟然还是那块蕉叶白端砚,苦笑道:“哎,小青,你再看我不顺眼,也犯不着拿小源的家传宝贝出气吧。要是这玩意儿碎了,那我得做多少年大夫才能赔得起,你得再跟我后面过多少年穷日子啊……”
小青面如飞霞,嗔叫道:“你去死!我……我干吗要跟着你。”她怒瞪騑白半晌,终于低下头,后一句,却又变成了软软的委屈:“你刚才干吗那么凶……”
騑白估计是根本不晓得自己刚才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有多吓人,问道:“我刚才很凶么?”
小青白了他一眼:“废话。”
“看来你很在乎啊。”
“嘁,谁要是在乎你个白痴,那真是祖上没积德。”
“啊,那你祖上肯定是没积德了……小青,你没事了吧?你个白痴可别吓我啊。”
小青转醒后,神色倒与平时毫无区别:“我不会死的。”
騑白暗自摇了摇头。这毒竟然如此猛烈,连人的心神稍微激动一些,也会引得毒发。
“你个白痴想什么啊?”
騑白望着天磨牙:“不要叫我白痴!还有啊,我是怕你出了差错,我就没命了。那个死姓扬的本来就莫名其妙地想杀我,你再有点什么事,我还指不定要被他生吞活剥几次呢。还有,给我好好躺着,要是你再昏过去,我……”
“你什么啊?”小青半趴在床头玩鍉针,闻言不屑道,“难道要我指望你?”
“除了我,你还有谁能指望?如果你不在了,我才是真的没指望了啊。”騑白轻声嘀咕。
“你说什么?”小青抬起头看他。
“啊?我没说话哎。”騑白仿若什么也没说过一般,望望窗外,又道,“话说,你晚饭想吃什么?”
小青知道騑白只是岔开话而已,还欲再说什么,却忽地看见源引藤站在一边盯着他俩拌嘴,不知该走该留,一脸的不知所措,惊觉现在不是跟騑白对骂的时候,扭头向源引藤道:“对了小藤,你那只阿黑……”
騑白也看了看源引藤,咬了半天嘴角,终于道:“小源,对不起。”
源引藤闻言,想起阿黑还被晾在外面,却只见门外似有风影掠过,一黑一白两只猫破门而入,架势却甚是搞笑:只见那阿白咬住阿黑之尾,任它肆意挣脱,仍旧口中呜呜,绝然不松。阿黑空负凌空之技猫爪之功,却被咬住尾巴,难以挣出,只能呲牙咧嘴,喵喵乱叫。看来,它这是时间一长,“穴道”自解,三人都大舒了一口气。
騑白觉得天下好笑之事也莫过于此,心道:“你这臭猫原来也有今天!看你面上‘骁勇无匹’,没想到能制住你的竟是阿白。呵,真看不出来。也好,以后你再敢这么抓我,我可就有法子整治你了。”想罢又觉得好笑,自己跟一只猫置什么气啊。小青身上的毒越发不好收拾,这次尚且勉强能压制着,下回可怎么是好。
源引藤心思恪纯,自然不会想这么多,只觉黑猫穴道被解已是天大幸事,当即抱起阿黑阿白走出房门,听见身后騑白和小青嬉笑争吵,抱膝坐在台阶上,心道:“小彻哥哥,不是说不管小藤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