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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二、针锋相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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騑白倏地回头望去,只见那人面容刚挺脸色阴沉,目光炯炯,瞪着自己。他身后一排人马,不是持刀握剑,便是拉弓上弦。騑白看着那人,皱眉道:“耿原?”
却听平彻羽笑道:“耿大管家,幸会幸会,屈尊过来喝两杯如何?”
耿原虽然算是九境马家的管家,然而若论实,倒更像是马家门主的朋友,马家的事务,有一半多的实权,是掌握在他手里,“管家”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提了。
平彻羽的语气里带着故意的轻蔑,耿原却浑然不觉,道:“重犯在逃,耿某人怎敢有此闲心。”
“重犯?谁啊?”騑白左顾右盼,仰天看地,环顾江岸又在耿原身后那拨人身上看来看去,装作一脸无知地道,“耿叔你找错地方了吧?我在这儿喝了半天酒,没看见什么人像是逃犯啊?”
“看来三公子还缺一点自知之明啊……”耿原一摆手,五个持剑手下跃上甲板,騑白装作不觉,等五人走到近前,突地右手一握,趁其不备,“唰”地一声,五根细针飞出,分刺入五人手腕,五把剑登时落地,叮铃哐铛一阵乱响。
騑白看了耿原一眼,道:“耿叔你在试我么?如果想抓我,应该派点厉害的来吧。”说罢他竟是一脸诡异的笑容,自言自语地数道:“一……二……三。”
三字方落,就听一阵狗叫的声音,居然是从被针刺中的五人嘴里传出来的。
平彻羽见状笑道:“半年多没看见你小子打架,还真是损招精进呐。你小子又在针上下了什么毒?”
騑白趴在桌上,抬眼道:“过奖了。只是在针上涂了点可以稍微制幻人的心神药而已,让他们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而已,越说不出话就越急,急起来之后,喉间的响声,岂不是很像狗叫?”
“真不晓得你怎么会对这么复杂的事情有兴趣……”
“因为我不喜欢杀人。”
平彻羽小声嘀咕:“你不喜欢杀人,因为你小子专门喜欢折磨人……”
他说这话,忽听身后似有响动,只当没有听见,并未回头看去。
騑白的位子面向江水,只见一艘快船顺江而下,船上站着的一个人正是自己恨不得在他身上捅出一个洞来的扬梓柯。
扬梓柯身旁立着一个浅褐衣衫的青年,腰悬长剑,神色从容,与騑白虽长得不像,却极为神似,同样清俊轩朗,只是比起騑白的热血沸腾而言,老练沉稳了十分,整个人似竹一般□□峻拔。
不远处还有另一艘船逆流而上,却是男女两人,男的眉目清雅,目光中却蕴含十足霸气,女的华服艳妆,烟视媚行。騑白觉得那女子像是在哪儿见过,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得问平彻羽道:“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平彻羽没理他,背对江水,只盯着耿原,似乎要从他脸上证实自己的推测。
眼见两艘船已然靠上甲板,码头酒馆里的伙计食客早已溜得一个不剩。騑白欲要冲上前去,却被平彻羽反手一把拽住:“我不知道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冲动,遇事从来也不考虑考虑后果。”
騑白斜他一眼,道:“冲不冲动是我的事。”
平彻羽看着耿原身边一众引弓欲发之人,笑道:“但是拽不拽你就是我的事了。”
两人说话间,褐衣青年和扬梓柯已站到甲板上。騑白看了那褐衣人一眼,双手环抱在胸前,头扭向一边:“哼!”
耿原却对那清雅男子道:“邰朔庄主,多谢赶来。”
邰朔尚未下船,忽地一惊,低声自语道:“平彻羽?!”他话音虽低,却仍被平彻羽听了清楚,一愣之下转身看去,还未说话,只听騑白盯着邰朔道:“你为什么要带走小青?!”
邰朔闻言道:“阁下到底是无知还是健忘呢,这些年来九境和风刃的事情,难道还需要问我为什么?”
騑白不觉愤然道:“九境叶家只剩两个小姑娘了,你们还不放过?”
邰朔道:“本来倒是想来抓人,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騑白望天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本以为就算逃到石城,九境医门风刃山庄也管不着小老百姓的事儿。原来风刃山庄也喜欢在小街小巷里乱窜。”
邰朔虽面上不愠,语气已有些不善:“阁下为何要说风刃山庄在小巷中乱窜?”
平彻羽接茬笑道:“不在小街小巷里走,又怎么会找着那家医馆?”话音未落,便听一阵银铃娇笑,却是那华服女子开口道:“怎么,那家医馆可有名得很哟。”她说着话,已和邰朔一起走上甲板。
騑白这才想起她正是那天小青在医馆撞见的青楼女子,怔道:“你是那个青楼的……”
“别这么‘青楼’来‘青楼’去的,多难听,”那女子娇声道,“我姓寒,名露。”
平彻羽心道:“寒露?我还叫‘霜降’呢。姓寒……难道说她也是九境的人?不过九境寒家不是几年前就销声匿迹了么?”
正此时,却见一直一言不发的小青转过头,对那褐衣人道:“墨哥哥,我,我姐还好吧。”这褐衣人正是騑白的二哥马非墨。
马非墨默然道:“亦丹她很想你。”不待小青回答,騑白便冷冷接口道:“哦,难得马家居然会有人去想两个做贼的混帐啊。哼。”
马非墨手背在身后,看着騑白,心道:“其实我也很担心你这任性小子啊。”
忽听耿原在岸边扬声道:“叶小姐,这些事本都大可与你无干,你又何苦非要跟着个九境叛徒一路。”
小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叶小姐?耿伯你是叫我么?”小青向日在马家,跟下人没大没小惯了,丫鬟仆僮人前还好好叫她声“青小姐”,人后就直接“亦青姐姐”“亦青妹子”地乱叫,再加上她向日常随騑白出走,便从来只被叫“小青”,久而久之居然有时会想不起来自己原本姓叶。
騑白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冷笑道:“是呀是呀,青小姐何必跟我这个‘谋害杨凡介’的混蛋同流合污,本来就都与你无关的,还是好好跟马二公子回家,你姐很想你呢。”反正犯了那么多条重罪,黑锅再多背一两个权当付利息,只要小青不被牵连进来就好。
小青急道:“你个白痴什么意思……”
“不要叫我白痴!”
小青恨道:“白痴就是白痴!”
“搞得跟你个白痴就不白痴了似的!”
这两人吵得旁若无人,扬梓柯不由气从中来,看着騑白冷笑道:“我们这笔账,是不是也该好好算算了?”
却见騑白一脸不解地道:“算帐?算什么账?我身上没带银子哎。”
他这话说得极其诚恳,仿佛真的出自本意。扬梓柯一下子被他堵住话头,心下恨然——谁叫他不傻,只是十分善于装傻。
扬梓柯一脸愠怒,却听騑白继续笑道:“当然,如果梓柯兄说的是我偷了你家鍉针,那我马上就还。”他说着,右手一翻,一支三寸六分长的铂制灸针已经握在掌心。
众人一时均没弄懂他到底想干什么,扬梓柯走上前正欲伸手拿过鍉针,霎时间却只听“唰”地一声,一柄长剑直指自己。
扬梓柯也欲伸手拔剑,却一下摸空,却觉騑白手里的剑极其眼熟,不觉惊瞪着他。
騑白右手将从扬梓柯身上偷来的剑顶在他胸口,哂笑道:“梓柯兄不是一直觉得我行事诡异么?怎么当面站着,却不地方了?”
先用鍉针吸引众人注意,再偷换物事对他而言并不困难,騑白说着抬抬剑尖,正对着扬梓柯咽喉,剑在扬梓柯颈边半寸划来划去,扬梓柯已感到冰凉剑意直逼自身。
“梓柯兄,”騑白虽喊着扬梓柯,眼睛却瞟向岸边耿原,“其实我知道挟持梓柯兄没什么用,但是怎么说呢,试一试总是好的。不如梓柯兄放了小青小源和平彻羽,我呢,先还鍉针,再还性命,如何?不过梓柯兄若是不答应,那就考虑一下比较想整着死还是零碎着死?”说着极其狠戾的事,他笑得仿若在跟人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平彻羽听见他这话,突然笑道:“我很像那种不顾朋友的人么?你小子就这么看不起我呐。”
騑白闻言一怔,剑尖松动,正在这时,耳畔疾风骤响,马非墨不知何时长剑出鞘,正点中騑白剑刃。騑白不由一惊,右腕翻转,避过剑锋,剑尖却已离扬梓柯而去。
——马非墨,你还是清楚以我的性子,再怎么威胁扬梓柯,都不可能真下狠手的。
马非墨面无表情,只知道若是騑白真的一时冲动伤了扬梓柯,便再也没有辩解的机会了,故而不论如何也要横剑阻止,手中长剑绞住騑白剑尖不放。騑白看他招式,蓦地心念一转,暗道:“马非墨,你就这么想逼我用‘解环剑’么?”
“解环剑”为马家家传绝技之一,马非墨此时使出的剑法非“解环剑”不能攻破,否则必败无疑,騑白并非不知道,正想还手却又想起了以前的赌约。以前在家时,他常与小青偷溜出门,其时耿原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奉父亲之命,天南地北千方百计地把騑白小青捉回家。
一次马非墨也同耿原一并出门找那騑青二人,两人几次被逮又几次溜走,各人均是不胜其烦。马非墨实在不耐,便提出与騑白打赌,若是騑白以后出门在外无论如何绝不用家传武功,耿原便放手不管,反之愿赌服输,老实回家。
騑白长剑后点,还了一招,却不禁心道:“难不成……马非墨你想逼我使出自家武功,让我碍于赌约乖乖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免得我们与耿原那群家伙动手受伤么……”他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泛出一丝暖意,然而看着逼到身侧的剑光,又不觉暗暗地将刚才的想法全盘否定,“你还指望什么,指望马非墨还是你小哥哥么?我要是回去,耿原扬梓柯又怎么可能给我解释的机会?!”
想罢长剑破空,使出一路暗天剑。
“暗天剑”本是騑白闲来无事,想到《内经》中的天人论,以天之四时五行应人之五脏化五气,以寒暑湿燥风应喜怒悲忧恐,招招不离医诀。说起来,这路剑法也算是他自创武功中唯一有用的一项了。此剑取自天人暗合之道,又因彼时騑白和小青尚未逃过杨家追捕,只觉暗无天日,是以随便取了个“暗天”之名。
“暗天剑”划过,马非墨不得已变招护住自身。他亦是懂医之人,清楚“暗天剑”的凌厉,虽不是无法可破,但却怕自己若下重手,騑白必然受伤,故而不敢放手施为,只得一味绞住他剑尖,逼他使“解环剑”。
马非墨一剑刺来,騑白伸剑直挡,却不觉脉息一顿,抵挡不及,被马非墨剑刃拍中手腕,长剑脱手飞出,掉入江水。但见騑白咬紧下唇,脸色苍白,手肘向后撑住船栏,才不致马上瘫倒在地。小青方才看他和马非墨动手,一直提心吊胆,偏偏又无法相帮,此时得隙,跃到騑白旁边,挡在他身前,低着头不看马非墨。
马非墨一剑僵在半空,略一沉吟,盯了騑白半晌,须臾道:“紫玄毒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騑白仰起头看他,心道你这句话问得倒是好笑,你难道不知道,我太在乎小青,不论付什么样的代价,哪怕赔上性命,也不能让她伤着一丝一毫。
毕竟是多年的兄弟,马非墨看看表情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叹了口气,顺着江水眺向远方。小青双目泛红,紧紧扯着騑白的衣袖。平彻羽一手拉着源引藤,一手背在身后,脸上笑意不改。岸边耿原一行人面色阴枭,死死地看着这边。
过了许久,却见騑白盯了扬梓柯一眼,突然一字一顿地道:“马非墨……你……太傻了……”他右手一撑,忽地一跃站起,眨眼笑道:“怎么样,我装得够好吧。谁叫小爷命大中了紫玄毒都死不了。”
小青一直悬着的心始才落下,一肘撞过去,愠道:“你个白痴干吗装死!害我……”
“要是我不装死,刚才肯定会被马二少爷捅一个洞。”他说罢,却望着天,喃喃道:“为什么你要来啊,马非墨。”
“你说什么?”小青不解地看他。
“啊?没什么。”騑白慌忙道,“我是说,如果马二少爷不来,我们说不定还能找个方向往外逃。”
却听平彻羽从容笑道:“如果少个邰朔多个小驍,我看也能拖久一点。”
騑白奇道:“什么意思?”
平彻羽笑道:“字面意思。呐,是吧邰庄主,还是……小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