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夜》神木天坑

2、1

　　三个月前，泷和薰一起出了车祸。
　　直到苏醒过来，这之间的事泷完全没有印象。就那么无思无想地昏睡着。
　　醒来时，他第一眼所见到的，是靳予青大夫。
　　除了无法言喻的疼痛，泷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好像脑中有异物一般，恶心到想吐。想回忆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看到一团黑糊糊的影像就脑中剧痛。
　　“你的脑组织受损，因此做了比较大的手术。”靳大夫边查看着他的瞳孔边这么说。“不过你放心，手术相当成功。不过多久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
　　所以，头才会如此疼痛吗？
　　“我……会有后遗症吗？”泷虚弱地问。
　　“短期内可能会有恶心的反应，不过定期来做检查，会好的。”
　　——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漏掉了！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泷躺在病榻上，不顾欲裂的头痛努力回想的时候，一个人慌乱地冲了进来。
　　“泷，你终于醒了？！”
　　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奔向他的床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这双手，有力且温暖，泷对自己身体里所隐藏对不确定性的不安感，被这双握紧着自己的大手一扫而空。
　　“……昭然哥？”
　　开始一点一点地反刍，开始一点一点地回忆。
　　“嗯！”男人长久以来所压抑着的担忧与恐惧，随着这一声“嗯”被放大着释放了出来。泷听着一阵胸闷。随后，男人的一只手空了出来，抚上他那还缠着绷带的头。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泷觉得，如果不是昭然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现在只怕已经是痛哭流涕了。那只手仍然留意避开他的伤口，轻轻爱抚着自己的头。“万一你也醒不过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
　　泷愣了一下。难道说……
　　“薰……薰她怎么了？”
　　泷想坐起来，可是现在能做得到的，只能是紧紧反抓住昭然的袖口。
　　他想起来了！他是和薰一起遇到了车祸！！
　　昭然的面孔开始扭曲……一直给泷以开朗乐观又沉稳的印象的昭然，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表明……
　　“薰……”
　　一直都站在一旁观察着泷的反应的靳大夫看出来昭然的犹豫。
　　“没关系，你可以直说的。”
　　昭然以下定决心的眼神回应了青一眼，再次捧起泷的手。
　　“泷，你和薰被一辆大货车撞倒，你头部受伤，薰是……当场死亡。”
　　泷呆掉了——他们为什么会出去、是如何遇到事故，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是薰……他相依为命的姐姐，就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死掉了？！
　　昭然做了个深呼吸，在握着泷的指尖加上了力度。
　　“在我得到通知赶到医院的时候，薰就已经不在了……”他眼圈发红，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脑部受重伤，青说不及时决定做手术，你绝对活不过一周。”
　　看来，昭然和靳大夫是旧识。
　　能够想象得出来，昭然当时是陷入了什么样的绝境。可是，在他的描述中，好像有什么事被隐瞒了下来……
　　“手术……很危险吗？”
　　泷轻声问。然而，昭然的表情为难又痛苦，几番欲言又止。青扫了他俩一眼，决定以专业人士的身份介入其中。
　　“的确是危险度很高的手术，而且从道义上来说，具有很大的风险。”
　　“道义上……什么意思？”泷的心里已经产生了不妙的预感，就好像潘朵拉的盒子已经被他掀开了一道缝……
　　“青！”昭然企图制止青。
　　“没关系，他需要了解真相，以免到时候产生混乱，会适得其反。”
　　下意识地，泷也紧紧反握住了昭然的手，等待着靳大夫的宣判……

　　“因为你的脑组织受损，随时有可能死亡。即使不死，也会产生外伤性截瘫、癫痫和扭转性痉挛。”
　　——原来，自己的伤势是这么严重吗？泷静静地听候后面的发落。
　　“好在现在医学昌明，我向昭然建议脑组织移植的手术——说实话，这手术我只研究过，没有做过，而且一般案例都使用胎脑——也就是胎儿的脑组织干细胞——制成的悬液或匀浆，而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更重要的是，至今没有任何术后后遗症的反馈，所以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当时我也只是做为设想对昭然提起来的，没想到他的想法比我更加大胆——他要求用薰的脑组织给你做这项手术！”
　　泷瞪大了眼睛——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难道他现在所用来思考的，曾经是薰的脑子？天下竟有这般的奇谭？！
　　“我本来不赞成，一来用发育完全的脑组织来做这个手术，产生排斥反应的机率非常的高；二来这种手术对人体究竟有何负面影响，到现在都没有相关数据；三来有案例表明，患者日后有可能拥有Donor的记忆……”
　　——薰的……记忆？他们究竟对自己的脑子做了些什么啊！！泷想拒绝思考，他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做心脏移植手术的病患也有过性格转变成Donor的报告出现，因此脑组织移植出现Donor的记忆的情况也不是天方夜谭。说实话，从人道主义上来说，这种手术是受到质疑和批判，是不被容许的。可是昭然坚持要把薰的脑组织移植给你，哪怕会失败、哪怕会因为排斥反应连你也保不住，他也要试试……”
　　昭然扭过头，避开泷直射向他的目光。
　　“之所以我会最终答应他，除了因为他是我哥们儿之外，也怪我好奇心和好胜心发作——你们是双胞胎，器官移植产生排斥反应的几率比普通人低，我也很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能力，于是……”
　　——难道……我是你们的试验品吗？
　　“对不起，泷……”昭然感觉到了他的愤怒，也深知自己将泷推上了什么样的绝境。
　　泷也不是不知道昭然对薰的感情之深，他也很清楚昭然不愿接受失去了薰的事实，因此假借着他那长相酷似薰的面孔，强迫自己认为薰正以其他的方式仍然活在这个世上。其实，泷又何尝不是呢？说实话，刚刚听到薰去世的消息时，他恨不得能跟薰互换，把她从阎王手里换回来，可是当青说他的脑子里有一部分是属于薰的器官的时候，却有一口气从胸中长长地被吐了出来。因此仔细想想后，他没法生昭然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