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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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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草摆。
看不出任何变化。
温思璇回中原了,耿诺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人心的变化本就是看不见的?
乌黑柔亮的丝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婢女为铁南芯轻解罗衫。
很快便露出铁南芯那脂凝柔腻的雪肤。
铁南芯唤退侍婢。
侍婢退出去。
铁南芯以手试了一下水温,缓缓踏入浴桶,动作纤细优雅,娇美动人。
她低垂灿眸,纤手取来白巾掬水清洗。
她的手往后探,一条长长的淡痕横跨雪白的玉背。
耿诺是细心的,在烽火连天的这时候,他仍为她找了一个侍婢。
赫凡的医术是值得钦佩的,经他诊治,她的伤在不到十日便可行动自如。
战火在继续,她刚来大漠之时,问耿诺,“为什么不干脆以毒制胜?”
把人都毒死了,不战而胜,岂不乐得轻松。
耿诺却是哈哈大笑,他说,“毒是厉害之物,但再厉害的毒,它伤害的人也有限,否则,毒便不再被称为毒,而是瘟疫了。沧骊国胜产罂粟,罂粟在沧骊是很普遍的,罂粟提炼出来便是一种能迷乱人心智,让人产生依赖的毒,当年沧骊与中原之战显赫四方,为何沧骊不把罂粟投入我军水源之中,靠此来取胜?那是因为,毒是不能泛滥使用的,只能,也必须用在特定的对象之上,毒不认人,所以,人必须认毒,不让它肆虐无辜。”
她本来以为耿诺本身就是毒。
在听了耿诺的话之后,她却觉得耿诺不是毒,而是瘟疫。
他的俊魅风流,他的优雅自若,他的冷静迷人不知在无形中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又负了多少的女人。
温思璇不算,秦姿祺也不算,她也溺在其中。
美眸半掩,铁南芯在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情景……
她的注意力全在如何取悦父亲,得到父亲的注意,那时的他已经长得极好,但,对他,她并没有除了惊艳他的外貌之外的特殊感觉。
她没想到,她的冷淡却换来他的追逐。
他会不着痕迹的刻意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让她以为两人真如他所说缘分是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
她问,“你说你喜欢我,你的喜欢在哪里?”
他始终保持着轻淡浅笑,说,“在我心里。”
渐渐地,她就因着那令人炫目的心醉笑容,明知会粉身碎骨,也还是执意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在那一段日子,两人偷尝禁果,有了亲密关系。
他说,“铁南芯,你是我挑上的女人。”
她原以为他们会天长地久……
那时,她情窦初开,他年轻气盛。
她让他上门提亲,娶她进门。
他便开始冷落疏远她。
当残忍的话语从他好看的薄唇优雅地吐出,伤人的力道更是既准又狠。
他说,“我不对任何女人真的认真,大家都玩一玩,玩得开心就好,女人对我来说,只要吹熄烛火,都是一样。”
她心高气傲,怎禁得住这般撕心裂肺的言语伤害?她几乎当场崩溃,但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有丝毫示弱。
心碎之余,她主动要父亲把她送去异地学武。
她的年纪,学武晚了些,但父亲还是拗不过她。
她要与男人平肩而起!
学艺有所成,她回来了,回来得正是时候。
再见到他,他俊美如往昔,更添成熟男人的气概。
他变了。
他说,“你会想我为什么当下就决定放弃娶秦姿祺而改娶你吧?”
她说,“我确实很想知道。”
他满足她,“我从小,就渴望得到爹亲的认同,而我的爹亲只当我是娘的替身。兄弟们瞧不起我,认为我只是庶出之子,不可能上什么台面……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如此相同,所以,我被你吸引了。但,我希望与女人只有身体上的关系,不要有任何感情的牵绊,可是,你的离开,我真的有难过,你是我的初恋,我真的很喜欢你。拒绝你,只是因为,当时我是害怕的,害怕任何真的感情。我也一直认为我会游戏人间一辈子,我也确实是那么做的……”
他站在窗前,外面是黑幕一片。
岁月并没有改变他的儒雅翩翩,孤高卓绝,微笑惑人。
当年,他给不起她所要求的情感,她便心伤退去,没有坚持。
那是她的后悔。
她以为不可能有人改变得了他,就算是她也没有能力。
但,温思璇真的改变了他,他现在不一样了,他给出的情感浓烈灼人。
她听他说,就像听故事,但心却那么痛,那么不甘。
他说,“我以为吹灭烛火,任何女人都是一样,但是,原来,真的不是这样。不是她,我就是没有兴趣继续下一步,香气不对,尝起来的味道不对,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要不是她,就是不对。我还为此让赫凡给我看看,我是不是游戏人间久了,惩罚来了。赫凡说,‘你没病,我帮你把过脉,仔细检查过,你的身子比谁都正常,是正常人。’我问他,‘那为什么我只对温思璇有反应,是不是她下了什么咒在我身上?’赫凡说,‘这样的情况,就是我对沁舞的那种情况,我还没有找到原因,因为,我也正在研究当中。’后来,我看到她无助地躺在床上为了我们的孩子不吃不喝,为了我们的孩子恨我,把我当成陌生人,想要彻底把我从她的生活中剔除,我才蓦然惊恐领悟,她的包容,她的关心,她的爱,她的笑容,她的执着一点点把我的心都融化了,我总算明白什么是水滴石穿。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女人,只有你,偶尔,我会想,如果当时,你如她一般,是不是,我便会爱上你?娶你,或许是因为私心,稍弥补初恋的遗憾,初恋都是美好的,不是吗?说不留恋是骗人的,我身体里的恶劣因子甚至有想要跟你再共赴云雨的渴望,不让她发现的名正言顺的背叛她。但是,娶了你,我才发现,我有多么愚蠢,过去的便是过去了,我的心真的已经全被那个叫温思璇的女人占了,再没有一点空隙可以留给别的女人,就算是那个我希望弥补遗憾的如初恋般的你。”
沐浴净身后,铁南芯便走出帐营,注视着耿诺所在的帐营。
耿诺所在的帐营没有透出任何光亮,说明他已经睡下了。
他不知道,他那专注的眼神对她有着多么强大的吸引力!
她希望,他那专注的眼神不是为温思璇,而是为她。
他是她的!
温思璇不适合他,只有她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她以为她会忘了他,能够把他从心中抹去,然,心头的缺口,却随着时间慢慢扩大,大到让人忘了自己还有心跳,还可以呼吸……
她会让他主动回到她身边的!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要耍什么手段,她都要把曾经不小心放掉的情感抢回来!
吓!
耿诺突然从床上坐起。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不长但却过去很长时间的梦。
披衣,起身,他用火折子点亮烛火。
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他轻轻端起,轻轻啜饮。
铁南芯……
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名字。
所以,当她来找他的时候,他是讶异的。
他试探她,也是在试探自己吧。
试探自己会不会被她迷住,试探她会不会还没对他忘情。
他娶她,还是在试探。
曾经,就是她那副冷然的样子吸引了他。
他想看看他还会不会再次被吸引,于是给了彼此一个机会。
当初,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之所以放弃与她的那一段情,是因为她的个性。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必是如此吧。
他喜欢她是因为她的个性中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刚烈。
他放弃她也是因为这一点。
那一日,他在无意间看到她残忍地对待那只她曾经喜欢的小花猫。
那只小花猫已经被仆役的棒子打得奄奄一息。
他走过去,“怎么了?”
她这才叫停,抱起那只受伤的小花猫。
她说,“它不听话,给它一点小小的教训。”
她命仆役拿来剪子,开始剪小猫的指甲,他看着她把猫儿的指甲整个都挑出,血溢出来。
那只猫轻轻地吟叫挣扎,似乎连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她不觉得痛,他都替那只猫儿感到痛。
他皱眉,“你是想把它打死,而不是给它一点小小的教训吧?如果我没来的话,它不就已经被活活打死了?你不是很喜欢它吗?它不是跟了你好几年了吗?”
她说,“谁叫它跑到别人的怀里,还抓我呢?亏我那么疼它,照顾它。属于我的东西被别人得到了,我就宁愿把它弄死也不要便宜了别人。”
他的心一悸,“如果是人呢?你喜欢的人负了你,你会做些什么?”如果连一只猫做了一些只是猫不得已会做的事,那对他呢?如果她深陷,他又负了她,她会如何?
她对他笑,她的笑一直让他觉得如沐春风,但那一刻,他却寒毛竖立。
她回答他,“那就玉石俱焚。”
帐帘被掀起,赫凡走了进来。
耿诺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挥去脑中的废墟,耿诺要人去请铁南芯。
不消一会儿,铁南芯便被将士唤进耿诺的帐营。
在幽静的帐营里,赫凡专心捣着青色药粉,将捣好的药粉分成数小包。
耿诺看到铁南芯进来了,他好看的唇勾起一抹魅笑,明亮的耀眼,“三日后的冲锋陷阵要参与吗?”
铁南芯看了赫凡一眼,才看耿诺,“当然,我等的,就是这一日!”
耿诺轻击三掌,招来了贴身侍从。
“把战图拿给我。”
宽大的战图要四个将士合力才能展开。
耿诺走到已经展现的战图前,铁南芯跟过去。
铁南芯将战图细细的看了一遍,陷入沉思,“我听说这个月圣上拨给我们的军饷较上个月少了许多。”
这两年多来,耿诺逐渐对铁南芯改观。
如果她是男人,必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她是一个女人,他交给她带的将领起初都不服她,其中一位副将更是懈怠职守在营中狎妓作乐,他故意不予处理,因为那是她的人,他想看她怎么处理。
她立刻就命人将此副将处以极刑,并将尸体挂在那副将曾经待住的帐营顶上示众四十天,直到尸体被阳光暴晒成肉干。
对于铁南芯的手段,将领们都心有余悸,不敢再领教,懈怠之事也不曾再发生。
不过在众人心中,铁南芯也并非恶魔。
她的美貌,她的军事能力令她成为这次大漠与中原之战里最艳丽的一道风景。
抛开男女之间的吸引力,他也越发欣赏铁南芯,希望自己手下有一位这样得力的属下。
耿诺指了指战图上的一个位置,“圣上说,此区很多小农户现在没银买地,无法耕种,温饱都成问题,应该先考虑他们的需求,反正大漠与中原之战,大漠必败已成定局,便征求我的同意,把军费降低了。”
“圣上是故意的吧?!”铁南芯也指了指战图上的一个位置,“听说前些日子,沧骊才派人给我朝送来了黄金八千两,丝绸数百匹。”
耿诺斜靠桌案,他说,“沧骊这事,你可从中看出点什么没有?”
耿诺的提点让铁南芯愣了愣,她说,“沧骊的进贡倒是比去年多了许多,可要相信沧骊是真心臣服又很难。”面对着耿诺幽沉的双眸,铁南芯微一沉吟,才道,“难道他们是想以黄金与丝绸掩人耳目,实际上另有图谋?”
耿诺露出满意的笑容,“沧骊对中原的怨结一直就存在,千百年了,哪能因为中原大败了沧骊一场,就顺从屈服了?沧骊不得不防,所以,圣上此举让我觉得他的能力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真的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被我牵制的小皇帝了,他已经长大了。”
耿诺又把一封公函给铁南芯。
铁南芯将公函拆开,看完,她笑。
“我开始看到大漠重新朝升的弧虹了。”
尘土飞扬,鼓声阵阵,马匹嘶喊,众人呐杀,交织成漫天嚣尘。
军旗是用硝烟战火和鲜血染红的。
一个国家,要在它还弱小的时候便吃掉它,否则,当它迅速崛起,想要掌控便难了。
中原的京师与大漠的辽阔相较起来,根本就渺小到了极点。
赫凡已经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依稀觉得自己还紧紧抓住手中的剑,而身边却听不到敌方的擂鼓号角声。
都……战死了吗?
还是,连他也死了?
飘渺的传来她的声音——
我为什么不让包聃替我恢复发色和容貌?
空灵的声音流淌过耳际,犹如融解的冰泉。
他的心狠狠的紧抽了一下。
心绪蓦然清明。
沁舞,我似乎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然后,他的嘴角轻轻扯动,竟觉得整张脸都是疼痛……
还能感觉到痛……
他还活着?……
心中燃起一盏灯火,赫凡拼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在朦胧中,看到白衣已经染红的耿诺的笑容。
那艳丽如魅的笑容。
他说,“凡,我们赢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
清风徐徐,吹拂幽静的院落。
他要回来了……
他赢了……
这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花园内皆是怒放的花朵。
花儿如火,灿烂的开满了整个庭院,和天边的残阳相映。
花园旁的花厅里,一个身着蓝色的窈窕女子坐在石桌旁。
满眼灿烂之色下,这一抹蓝色并不醒目。
温思璇喝着茶,欣赏园中花儿初绽的美景。
这些日子,她一闭上眼就会见到深如潭水的黑眸。
那双黑眸平静时柔情似水,残忍时冷漠冰寒。
婢女端来一盘酸杨梅,温思璇点点头,婢女们就退下了。
他当日之话语犹在耳边。
从此刻起,在你愿意跟南芯道歉之前,我都不会见你,再碰你!
他是说真的。
整整两个月,他没有再捎来任何消息。
她要知道任何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通常做不得准。
但,她却视之珍贵。
然,她心痛,并不是因为他的这句话。
那一日。
他问铁南芯,“南芯,你说,你们两个之间有女人的误会,究竟是什么?”
铁南芯沉默了很久,似是挣扎在说与不说之间。
温思璇想开口,想要告状。
铁南芯却开金口了,“我对她说,我是你的初恋,她就开始与我为敌了。”
他好一阵子没说话。
温思璇心跳加速,在等他反驳,在等他澄清。
他却没有,而是说,“你要不要一齐回中原?大漠的天气本就不太好,你又受了伤——”
铁南芯打断,“别赶我走!不要用任何借口赶我走!就快要结束了,你忍心剥夺我看到我军胜利的耀眼时刻吗?”
铁南芯似乎因为很激动而很痛苦,他说,“对不起,我忘了你的伤口被扯裂了,我去把凡找来。”
铁南芯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他便主动抱起铁南芯去找赫凡。
在经过温思璇身旁时,他都不忘提醒她,“你,好好反省!”
她的心,凉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也没回来。
唐旭泉来唤她,“爵妃,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走吧。
她木然地上车,木然地回到中原,木然地回到诺爵府……
她在这里做什么呢?
等他吗?
他要回来了。
马上就要回来了。
然后呢?
他回来以后呢?
他没有否认。
他当时没有否认……
铁南芯真的是他的初恋,那她呢?
铁南芯说要留在大漠,他便轻易答应了。
她却是百般哀求,最后还是落得被遣回。
这一切,真如铁南芯所说,只是因为她有一个叫温洛锋的父亲。
不要想了……
越想越糟,越想越复杂。
温思璇,不要想了……
不是说好,什么都不想了的吗?
怎么又想起?
轻抚腹部,她有些欣慰地笑了。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命运有时候真是讽刺得可笑。
可人却永远也无法违拒它的安排。
孩子两个多月了。
大漠草原上那疯狂的一夜让她拥有了一个新生命。
初知再孕,她哭泣着,只是感激。
她终于又怀上了。
抑下想要呕吐的恶心感,她含入一粒酸杨梅。
几只鸟儿扑翅的声响引她抬头仰望。
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那些鸟儿,她认识,是云雀。
她似乎还听到了军队的气势之声,雄浑气魄。
如果他回来,她就道歉吧。
她要跟他和好,她要小心珍藏他的心,不要弄丢了……
千万不能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