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子》yukuo1963

4、 4

　　小俩口窗前有一棵大大的杏树，杏花儿开了，蜜蜂们嗡嗡地叫着，小腿儿上踩满了金黄的花粉飞去。
　　白霞、白文、白海都去城里打工了，这样每天一锅窝头儿还剩两个。
　　好久没去妈妈那儿看看了吧！于丽想着，便向婆婆请了假。婆婆说，天黑前回来，免得黑灯下火的，骑车子，路上不安全。
　　天黑前于丽赶了回来，见婆婆嘴里叼着烟卷儿，眯缝着眼儿，脸阴得象下了三天的雨还没开晴，背靠着立在墙边的枕头，烟雾一个个圆圈向四周游闲地扩散着……
　　“娘！做啥饭呀！”
　　于丽一直把婆婆叫娘，因在于丽的心里，这个老太太与妈妈相比老了些，就应叫她“娘”。
　　“娘”，因这个称呼白杰不止一次的批评于丽，我妈能接受你这个称呼吗？对此，婆婆反应并不敏感，在她心里，儿媳本来就不是婆婆养的，叫妈叫娘无所谓，但对儿子可就严厉多了。
　　一次，白杰也顺着于丽叫了一声娘，只听婆婆嗷的一声，于丽还以为谁踩到了猫尾巴。
　　“告诉你，白杰！我是你妈，不是你娘，再叫小心你的舌头！”
　　本来就是吗！过子，叫娘不就不亲了吗！自此，白杰再没叫走过嘴。
　　“饭做好了吗？简单点，给我拿瓶酒去。”
　　婆婆饭可不吃，酒不能不喝！
　　小姑懒的下床，于丽只好把饭桌靠在床边。一家人吃饭，饭是馒头、菜是菠菜粉条。
　　婆婆眯缝着眼儿，翘着二郎腿，端着酒盅一点点儿地抿着酒，吱咂地品着味儿，脸上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那么一道道儿曙光……
　　小姑吃着羊肉包子。
　　每次于丽蒸馒头，婆婆下令要给白军蒸上几个包子，猪肉韭菜、羊肉芹菜、牛肉萝卜馅换着。白面青黄不接，小姑说包米碴子咯棱咯棱的，于丽粗粮细做，把包米碴粉成细面儿，给小姑精心制做几个美丽大方的“小牛舌头儿”。
　　白杰、于丽啃着馒头。
　　白杰窥视着婆婆的脸儿，怵搐地筷子进了菜盆，夹了几根粉条，上面粘了几个菜叶，粉条颤巍巍的进了白杰的嘴。
　　“挺大个小子，少吃几口能咋地！”
　　婆婆的脸阴云密布，终于睁开了她那半闭的眼睛，狠劲白了白杰一眼。
　　于丽不寒而栗。
　　同样是在饭桌上，白杰斜着眼儿去“偷菜”。
　　“你可反了，还敢瞪我，看你再有下次，我非挖掉你的眼睛，别吃了！一边呆着去。”
　　婆婆上前夺过白杰的碗。在婆婆的心里，吃不吃饭，与传宗接代和养她的老没多大关系。
　　白杰还真听话，一声不响的走了……
　　有哪个妈妈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看来，妈就是妈，娘就是娘，改过来的称呼只是称呼罢了！
　　于丽明白了，白杰上衣前襟总有的几点点油滋，是做“小偷”没跑好掉上去的。
　　晚上，于丽悄悄地问白杰，你妈对你那样，你可真能忍，换我，非跟她理论理论不可，真是欺人太甚了。
　　白杰说：忍吧！都十多年了……
　　他低着头……

　　我来到妈家，是十三岁那年，为省钱再怕上学远，我在小学五年级念了二年。早晨，五点就得起来拉风匣，冬天五点天还黑着，我们虽然离煤矿很近，但从不烧煤，烧的大部是包米秸子。
　　一天我烧着火睡着了，火在外地着了起来，因我怕外面黑，晚上天还亮着，就早早备下第二天早晨的烧柴，抱了两大抱呢！这下可坏了，大火着起，我妈一个高儿跳了出来。
　　“妈呀！快救火。”妈喊着……扑打着……
　　我往火堆浇水，火灭了。
　　看那外地火勾了吗？妈抄起给我一顿胖揍，我一动不动的任她打着。
　　“你跑掉不就行了吗？”
　　“妈在气头上，叫她打吧！”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挨打完毕，不知是打傻了，还是吓坏了，我定在那一动不动，我妈越看越生气。
　　“你给我滚……”
　　妈妈的叱喝叫醒了我，我一溜烟跑了……
　　天还黑着，我家离学校不远，想去门卫王大爷那凑合到天亮，可门卫的灯还没亮，深秋，寒风刺骨，冷气逼人。学校就在火车道边上，于是我就顺着火车道往前走，冷了跑一会儿……累了坐一会儿……
　　天亮了，我的手象老鹘爪子，脚穿着的黄胶鞋的脸上长着黑眼圈，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一定象从煤堆里钻出来的小鬼儿。我跑着、走着……正赶上火车的站点停车，我挤上了火车，列车员看我的鬼样没查我的车票，到了赤峰……不知怎样到的自己家——冬不冷。
　　二年没回家，但还没走错门，我推开门，妈妈见我花着脸儿，眼睛是一对黑洞，象鬼似的，妈妈呆了，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扑到妈妈怀里，我哭了……妈妈也哭了……
　　爸爸还是劝着我回了大娘家，临走时还给我带上一个全羊肉，整个一羊的，大概有四十多斤吧！妈妈叮嘱着：那城里有福享，咱这穷山沟没啥出息，回去别再惹你娘生气……
　　我回来了，来回用了三天时间，我想，妈在家一定也在急着找我吧！
　　我把羊肉放下，说是回了家，这次妈没打我，只是把那四十多斤羊肉全扔了……
　　于丽听完白杰的故事，心里泛起阵阵同情和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