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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裁剪冰绡 滴血画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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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近正午,冬日里的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气,朔风卷着零星的落木,天地苍茫,满目萧索。萧府朱色的大门静静耸立,门上悬了一块一丈长的匾额,书着斗大撒金的两个字——萧府。院内似是植了不少梅树,常常有梅花的花瓣乘风越过墙头,或落在青砖地面,或飘散在空中,给灰白的布景添上一抹不合时宜的殷红,远远行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渐行渐近,白色的裙袂在青灰石面上有缓缓拖动,玉手一只抱着琵琶,一手则牵这一个小人儿。细看之下,只见那白衣女子发色如墨,肤白如雪。头上极简单地挽了个发式,却梳得一丝不乱,越发出尘,发间别无他物,只一枚白玉梳别着一缕绿云,玉质洁白无暇,正如女子地肌肤一般,只是她乌鸦鸦的双鬓隐隐夹杂着几缕银丝,面色苍白如雪,全无一丝血色,眼窝深陷,憔悴消瘦如秋日黄花。
雪白的身影停在萧府门前,半响,白影才有了动静,放了握着小人儿的手,柔荑牵了沉沉的铜门环敲击着门上碗大的铜钉,发出“当……当……”的声响,“嘎吱……”朱门应声而开,一张青年男子的脸露了出来,只一眼,生生石化,这就叫仙女儿下凡了吧,兹兹……保不定是老爷养在外头的……真是……
“这位小哥,麻烦通传你家老爷一声,就说……有位故人想求见。”还在胡思乱想中便被这清泉般的声音唤醒。
“好办,好办,敢问小娘子姓谁名谁?”
“这……”
“这……也不难,只是小娘子即不肯报上姓名,可有什么信物?小的也好办事。”
嘿嘿,我是谁,官宦门第,看门的也能混成精,看这小娘子定是怕不小心被夫人知道了去。
白衣女子略一思量,回手将琵琶奉上,道:“有劳了。”“好说,好说,烦请小娘子稍候。”那小厮笑呵呵的将朱漆的大门再一次合上。
当朱红色的大门,再一次打开,先出现的却是那柄琵琶,那家丁将琵琶摔在女子怀里,一脸嫌恶:“老爷说‘不相识’。”一抬手复又将门关了拴上,心下还十二分地不爽快,哼,定是老爷在外头弃了不要的,居然厚着脸子找上门来,差点害我得罪了老爷,若传到夫人耳里,我可还有命在?这便跟在女子身旁的小女娃娃见来人如此,那里看得过去,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女子郎拦在身后,瞪着那小厮骂道:“不许对我娘亲无理,不然我叫我……”爹字刚要出口,却想起如今自己的爹爹已然不在世上,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直往上涌,却又不肯示弱,红着眼瞪着那人。那小厮见如此也不好意思多说,摇摇头将门闭了。
白衣女子伫立门前,静静出神,忽而反身,却不离去,只在栓马石上坐下,轻抬玉臂,将十指压在根根冰弦之上,顷刻间一曲悠悠的琵琶曲便丛指尖间泻出,
往事如昨,每一件在她的脑海里都无比清晰,如今借着琵琶曲的调子冲破了心腔,连压抑都无法了,在眼前升起烟雾迷茫。
隆冬的梅花丛中,身着白色冬装的少女,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顾盼间神采飞扬,青丝如一片绿云在雪白的梅海间穿梭,许是奔的急了,佳人娇喘连连,突然,一双宽厚的大掌从后面伸出,将佳人拦腰抱起,仿佛不费吹灰之力,“真是,长宁,又叫你找着了!”檀口轻起,一声娇嗔。
琴音拔高,渐渐趋于激烈。
月黑风高,中军大帐,“梅儿!你怎会在此?”剑眉星目,身材魁梧的男子,立于帐中,一身银钾未脱,惊愕地看着眼前娇柔的女子, “你疯了吗?‘奔者为妾’你怎会不知,你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抓在她臂上的手颤抖着收紧,投在她脸上的目光满含疼惜。“什么妻,什么妾,我都不在乎,爹爹已收了萧家的聘礼了,他虽有心待我,可我的心却在你这,与其相见无期,我宁可无名无份地呆在你身边。”佳人嘶声力竭,下一刻便被一双温暖的手揽进怀里,“若你不能为我妻,我便终身不娶……”
琴音渐低,哀婉凄切,
一身银甲的少将俯首跪倒在一名少妇身前,盔甲上还留着斑斑血痕,战袍早被染得黑红,难辨原色,声音铿锵,“夫人,请节哀!”纤细的指节死死的绞着染血的平安节,嘴唇苍白,双眼发直,顷刻间世间所有都碎了。“夫人,请保重!”少将的声音再次响起,音色带颤。
保重……长宁,你不在了,这人世对我已是炼狱,你且等我一等,等我一等……眼波流转停在榻上,小娃娃在睡梦中露出甜美的睡颜,无尽的哀伤与歉意顷刻流泻。
琴声时而低缓时而激跃,中间夹杂金石之音,弹奏起来极耗心力,白衣女子闭目抚琴,手上半分力道不减,白玉的额上早已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日头偏西,弦上飞舞的青葱十指已是血肉模糊,弹出的音调也明显带了颤音,那悠扬的琴声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咔吱”一声,朱红大门第三次开启。缓步踱出一个面容清癯的男子,青衣透寒,凤目含威,正是萧家老爷,熙国部尚书箫齐。男子高大的身影遮闭了女子的娇小的身躯,箫大人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来做什么?”白衣女子停了琴,正襟而坐,随即泫然一笑,有如三月樱花漫天一般惑人,萧大人面色不更,冰冷的眼中闪过一道涟漪,转瞬即逝,“将她托付给你。”白衣女子温柔地抚着爱女的童发道,凤目一凛,似要喷火,喉间发出“哼”的一声,一拂袖,转身便走,没走几步,暮地感到耳后传来一声顿响,一阵小风扫过脑后的发端,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缓缓低头,只见身前的青砖地面上,溅落点点殷红,触目惊心,萧大人脸色咋变,猛地一回身只见白衣女子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青石的栓马柱上染着大片血迹,正向下淌着血丝,可见之前那一撞是用尽了全力,“娘!”小小的人儿扑倒在白衣女子身上,使出全力摇晃着女子,口中直呼“娘”。白衣女子将目光直直射向已经愣仲的萧大人,“欠你的,我还你。”还清了,就可以随他去了……
萧大人抬起轻颤的手指着女子,“你根本是想随他去,作得什么顺水人情,还我?做梦……”晶莹的瞳仁失了焦点,渐渐发散开来,预示着灵魂的抽离,玉臂一松,琵琶跌落振得琴弦“噌”得一声轻响,光洁的琴面上沾着点点胭脂血,可是朔风扯落的红梅。
断肠一曲却为谁?剪裁冰绡,滴血画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