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倾落

3、第三章

　　天边现出第一缕晨曦，打开院门，不出所料，门口又是整整齐齐放了一大堆东西，昨天是鸡鸭鱼肉，前天是绫罗绸缎，大前天是山果珍蔬，再往前……柳陌寻也不记得有些什么了，这一个月来，所有能想到的能用到的东西都被沈诚之买下来连夜送到门前，种种吃穿用度，莫不齐全。
　　漠然的看了眼地上的东西，今日送来的是笔墨纸砚，被细细装好了放在敞口的匣子里。旁边一人倚在门前的那棵柳树上，见他出门便柔声道：“昨夜睡得可好？”
　　柳陌寻充耳不闻，抱着小言儿往赵大娘家走去。
　　小言儿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费力地往外探着身子冲沈诚之奶声奶气叫道：“爹爹……抱抱……”
　　“言儿！”柳陌寻低声训斥，小言儿嘴巴一撇，眼看着要哭出来，沈诚之凑上去举着一个糖人在他面前晃晃，小孩子马上被新鲜事物吸引，伸着手去够。
　　柳陌寻冷眼看着，心中陡然生出一阵烦躁来，于是把孩子塞到沈诚之怀里，一言不发便大步离开，也不理会小言儿在后面的声声“呆呆——呆呆——”
　　找来几个后生将沈诚之送来的东西拿给学堂的孩子们，又教他们念了几篇书，告知他们明日暂且休假一天，这才踏着夕阳的斜晖向家走去。
　　远远的，看到那个人抱着孩子站在树下等他，看上去和谐又温馨的一幕。默不作声的走过去，从沈诚之怀里接过睡着的小言儿，柳陌寻这才开口道：“我去去就来，你稍等。”
　　沈诚之惊喜之余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一个月来柳陌寻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反应过来时柳陌寻已经走出老远，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又看到他提了些东西向这边走来。
　　柳陌寻径直开了门走进去，道：“进来吧。”
　　沈诚之忙跟上去，柳陌寻已把手里的酒菜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并自顾坐了，抬头看他进来，便以目光示意他坐。
　　沈诚之在他对面坐下，只看他倒酒的姿态便觉赏心悦目之极。
　　柳陌寻推了一碗酒到他面前，道：“乡里人家自酿的酒，比不得侯爷府的琼浆玉液，偶尔尝尝，也别有一番滋味。”语毕，便取了自己那碗一饮而尽。
　　沈诚之难得见他如此有兴致，也爽快的端起碗来一口气喝完，不料这酒委实辛辣，呛得他一连咳了几声，缓过来时看到坐着的柳陌寻，心头倏地涌上不祥的感觉。在满月清辉的笼罩下，对面之人静静看着他，眼中平淡如水，仿佛下刻就要乘风而去。
　　沈诚之有些慌乱，却听到柳陌寻突然道：“你都知道了，是吗？”
　　“呃，知道什么？”对他的发问有些摸不着头脑，沈诚之下意识的反问。
　　“已经一月有余，以你的势力，想要查一件事谈何容易。”柳陌寻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是已经知道言儿是你的孩子了吗？我——的——小——侯——爷——”最后几个一字一顿的说出，带了些质问的凌厉。
　　心思一转很快明白他所说何事，沈诚之回道：“陌寻，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怎会不知你的脾性？你向来高傲，却又心思单纯。我不相信你会因为自己伤心便去找个女人来生孩子，况且，你性格执拗，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你爱我，又怎会勉强自己去碰不喜欢的人？”背着月光，看不清柳陌寻脸上的表情，沈诚之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并未查到言儿是我的骨肉，我只知，他不是你的孩子。”
　　柳陌寻缓缓坐回去，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方道：“是啊，你怎么会记得。于你，不过是露水姻缘一场，却是让她记了一辈子。”
　　“她？她是谁？”沈诚之抓住话中的重点问道。
　　“她？呵呵……”柳陌寻低笑一声，念道：“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沈诚之瞬间变了脸色：”这是……”
　　“艳冠京城的青楼女子青飞，想起来了吗？”柳陌寻一边问一边又拎起酒坛子倒酒。
　　“你怎么会知道？是她告诉你的？青楼女子，果真信不得——”最后一个音还未落下，迎面一碗酒水泼了过来。沈诚之不敢置信的望着对面之人。
　　柳陌寻重新倒了碗酒喝下，冷笑道:“青楼女子如何？青楼女子就天生命贱吗？依我看，不见得。常言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倒有几分道理……”
　　沈诚之再也坐不下去，绕过石桌扳过他的肩，急切道：“陌寻，你要相信我，那件事只是个意外，我是被人陷害才——”
　　“你带言儿走吧。”柳陌寻忽而出声打断他，拂去他的手，倒了碗酒仰面喝尽。
　　“那你呢？”沈诚之制止住他又要倒酒的手问道。
　　“我？”柳陌寻恍若未觉，喃喃道：“我自是留在这里，那里——不属于我。”
　　“陌寻，”沈诚之从背后抱住他：“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怀中之人久久没有回应，沈诚之的心也随之一点点往下坠，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到几不可闻的一个“好”字。
　　沈诚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试探着问了一遍：“陌寻，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
　　“好。”虽然声音仍旧很低，却是干脆利落的回答。
　　沈诚之欣喜若狂，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把下巴放在他的颈窝贪婪的呼吸着只属于他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柳陌寻突然拉下他的手，沈诚之心中咯噔一下以为惹他生气了。不料柳陌寻只是转过身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便伸手压下他的后脑。唇齿稍一相接，欲望便铺天盖地肆意袭来。
　　像是早有预谋似的，小言儿被送到赵大娘家寄住。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间隙，抑或是喝了酒的缘故，沈诚之已没空去想那么多，这一夜，柳陌寻前所未有的热情，两人极尽缠绵，直到精疲力尽，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一个手指头，沈诚之才心满意足的拥着柳陌寻沉沉睡去。
　　头顶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柳陌寻微微起身，在月光下细细看着沈诚之熟睡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摸上去，沈诚之迷糊中小声嘟囔着：“陌寻，别闹。”
　　柳陌寻忽然展开笑颜，他容貌生的极好，这一笑便犹如春日的阳光一般，照的狭窄的屋子满室春辉。低头覆上沈诚之的唇，轻轻吻去落在他脸颊的那滴泪水，柳陌寻低声道：“诚之，诚之，但愿下一世，陌寻不会再遇到你，如此，便可不相爱。”
　　熟悉的感觉再次汹涌而至，忍了一晚上的气息在胸中翻滚，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口而出，柳陌寻竭力忍住不出声，随手拉了件衣服翻身下床，踉跄着向门外挪去。
　　猝不及防的，带倒了杂乱的桌椅，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声响，惊动了正在睡梦中的沈诚之。
　　习惯性的去摸身边，却是寻了个空，沈诚之心中一悸，蓦地清醒起来。胡乱套上一件衣衫，点上蜡烛，一边小心走着一边轻轻唤道：“陌寻——陌寻——"
　　唤声在门口处戛然而止，那人半伏在地上，右手紧紧抓着胸口，身体蜷成一团，止不住的阵阵咳声传来，像是沉重的捶子一下下打在心上。沈诚之一把丢掉蜡烛上前抱住他：“陌寻，怎么回事？”
　　“咳、咳咳、没、没事……唔……"胸前一片濡湿，沈诚之心中的不祥之感愈发强烈，迟疑着探手去摸，触手可及之处一片粘稠，鼻腔间也充满血腥之气。再低头看去，柳陌寻嘴边挂着血迹，人却是早昏死过去了。
　　沈诚之顿觉脑中轰的一声，恍若天塌了一半，茫然中竟愣愣的抱着柳陌寻半跪在门口待到天亮。
　　直到赵大娘送小言儿回来，看到两个人身上一片血迹，忙慌着神去请了大夫。
　　“这位公子的身子已是末路了，还是——准备后事吧。”大夫仔细看过后摇了摇头走开，赵大娘抱着小言儿哭成泪人，柳先生虽然只在王家村住了两年，但他为人极好，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
　　沈诚之听到大夫说准备后事，痛极反笑，手轻轻抚上柳陌寻的脸：“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根本没有原谅我，是不是？你纯心想让我后悔，是不是？”
　　“被发现了呵……咳咳……”柳陌寻勉强笑了笑，道：“本来是想把言儿交给你后就……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走就……咳咳……”
　　“陌寻，陌寻，”沈诚之看着他脸上渐渐蒙上灰败之色，还是慌乱起来：“陌寻，你好好的活着，好不好？是我错了，你好起来，不管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好起来，求你——”声音到此已是哽咽，沈诚之无力的把头埋在被褥中。
　　“你是侯爷，怎么能轻易开口求人？”柳陌寻语气轻柔的像是哄孩子：“柳陌寻这一世，从未后悔过爱你——”
　　沈诚之闻言猛的抬头，眼眶犹自泛红。
　　柳陌寻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天空飞过的鸟：“这爱太沉重太浓烈，压的我喘不过气，我想如果我离开，也许就会少爱一些，也许就会没这么痛苦。但是，我没料到心不由己，心不由己啊——不管走多远，这颗心都无法停止去爱你。我好累，不想再撑下去了，”接着像是对沈诚之又像是对自己说道：“若有来生，还是不要做人了……这样，便不会再遇到你……如此……便不会再爱上你……”
　　“陌寻——”沈诚之嘶哑着嗓子低声唤道，脆弱如同孤苦无依的孩童。
　　柳陌寻缓缓闭上眼，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
　　低言轻语蓦地勾起沈诚之的记忆：那时，他还不是小侯爷，如同大多数纨绔子弟一般，总喜欢拿把折扇附庸风雅。元夕之夜，与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论诗，一身白衣的柳陌寻微笑借过，声音温润柔和，沈诚之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是沦陷。至此，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说

　　这是写的什么东西，完全乱成一团啊！本意是想写个虐文的，肿么看都木有虐，而且语无伦次条理不清了啊喂！使劲挠墙去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