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萦芬芳》筱枝

85、饮雪毒（二）

　　“主子，冒太医到。”
　　冒辟疆过来后，为四贞把了把脉，摇了摇头，“看来这毒性真的是不浅，如果不细心照看会有生命之忧。娘娘，我想你们既然原来是金兰之交，不如就留下来陪，恐怕已……时日无多。”
　　我抓紧了她的手，看着她紧闭的大眼，心中酸酸的，
　　“难道就没有好的办法救她了吗？现在的宫里太医们也都心知肚明，她现在是戴罪之身，就仿佛一块滚烫的铁，任何人也不敢轻易医治，所有人也都知道，这种病不同于其他，一旦染上烟瘾，便终身难戒。
　　“但是……请娘娘也不要灰心，这关键还是得看造化，或许也会得到一丝转机。”
　　我沉默不语，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忽然间产生了一丝隔阂，本来属于我的男人却拱手相让，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望眼欲穿。此时的我，思绪凝结成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徘徊在十字路口，徜徉在街边的风景，却忘记了美味的午餐，不由得心灰意冷。

　　我独自走在园子里，头脑空荡荡的。
　　低着头往回走。天空下起瓢泼大雨，这才忽然间想到春天过去，已经立夏。外界的空气是这个样子，可是我心中的冰雪却仍然没有融化，仿佛连春还没有到。冰冷的雨点落在我的身上，有泪水涌了出来，混和着雨水慢慢下滑。远处天际一阵雷声传来，我跪倒在破碎的水泊中，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
　　骤然在生命中轮转，她已经从那个曾经和我手挽手，肩并肩，乱数繁花的女孩变成现在这个烟瘾病人。我亦从那个无邪少女变成皇上的宠妃。天气骤变，草木随之曳曳摇摆。景色若变，黄昏中人亦可披彩霞。但若是人欣欣然变化，我又怎能看穿多少年前晚霞扑天之时，我与她共同编制的海市蜃楼。

　　跪倒在水泊之中，无意中有一只熟悉的大手搭在了我的肩上，随之而来的是那股龙涎香.
　　“福临。”我淡淡的说道，“下雨了，多穿些衣服，好久没有淋雨了，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我，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有的时候我终是在问自己，他还是以前的福临吗？
　　“小心点儿，这样下去你的伤口会发炎的。昨天是不是忘记上药了？”他的笑，在我眼中永远是含着泪的，那对深深的酒窝告诉我他又瘦了。
　　我笑了笑，沉默不语。

　　“走，朕送你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皇上瘦了。”忽然间，我揭开了头上的纱布，“与其这样痛苦着，比如让它见到阳光，享受更深一层的境界。”
　　“你这又是何苦呢？”
　　低头望去，血，随着雨点，也随之飘落在地。

　　我痴痴地看着地上血和水的混合物，居然放声大笑了出来。

　　“你这是......"福临那张俊秀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与不解，“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感染的，听话，赶紧跟朕回去。＂依偎在他的怀里，我接着笑，他的眼神虽然还是很不解，但是和刚才相比已经柔和了许多。
　　这时，他把我饱了起来，还把身上的那件锦袍脱下来，盖在了我的身上，生怕我着凉。

　　“皇上，你说这世界上人和人的待遇生下来就注定不一样吗？为什么？”忽然间感觉这个时候的我就像个孩子一样乖巧、懂事，不管福临说什么话我都睁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一边抱着我走在雨中，一边慢条斯理的，就像是一个大人般对我讲到，“其实这件事情也是没有绝对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朕是信佛的。释迦牟尼佛，示生堪忍人间，启迪佛法妙理，难行能行，难忍能忍，一生奔走劳顿，为众生说种种法，度拖救疗众生之苦。药无贵贱，对症则灵。法无高下，当机则妙。”
　　我皱皱眉头，“不明白。”
　　“哦，意思就是说世间万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举个例子，有的或许你景仰已久的人，他未必比你强多少，只是在一个领域取得了惊人的成效，故而为天下人所景仰。再说，朕是天子，其实天子也有做错的时候，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这时的我，才终于点了点头，“明白了，皇上深谙佛法，但是你有没有把它切合到实际当中？”
　　他很不解。
　　“就是说你对我宠爱有加，可是对其他的人呢？臣妾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是说华贵人吧。”福临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还记不记得她最初进宫是的样子？”
　　“记得，那个时候太后认她当干女儿，后来被封为格格了。”我说道。
　　“其实朕对她的态度始终没有变，朕从始至终都是拿她当妹妹宠溺着。从前是，现在也是，这种关系是无法改变的。”
　　“那又为什么要封她为皇妃？如果像从前那样只是个格格，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封妃不是朕的本意，是太后的意思。这......"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其实臣妾大概已经猜出太后的意图了。”
　　“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朕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初太后的意思就是希望朕能把对你的宠爱一部分分给她。可是......这对朕来讲真的是很难。这是两种爱。朕并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朕对你的爱和对她是不同的。总有一天，朕会让你们全明白的。”
　　我点了点头，“我懂。”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他把我抱到了承乾宫，但还不撒手，直到把我安稳的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为止。
　　“皇上，别走。”
　　“朕不走，朕会一直陪你。只是你的伤......"
　　“会烙疤的吗？”
　　“这......你看，已经结痂了，应该很快就能好的。”
　　“臣妾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女为悦己者容。你是朕的，朕说你好看，你就好看。”身为君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霸道，但是流露出的全都是真情。
　　“那臣妾这样怎么见人啊？总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个样子吧？”
　　他转了转大眼睛，想了想，“这样吧，你先坐起来。”说着，他扶着我慢慢的起来，领着我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又掏出来一把剪刀，轻轻的把我的头发散了下来，慢慢的的为我梳着。
　　“朕告诉你了先别动，剪坏了怪谁？”
　　“好，不动，不动。皇上这是......"

　　他的大眼睛看着镜子中的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前额的头发慢慢的梳到前面，用剪刀顺着眉毛剪了下去，只见缕缕青丝落地。

　　只见前额出现了整齐的齐刘海，看上去似乎伤疤已经不见了，而且给整个人增添了一丝生气。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会没有想到？
　　他看了看，修剪了一下，又把我的头发高高的绾了上去。

　　“福临......你会梳头发？”我很不可思议的闻到，真的没有想到这次居然又是他带给我的惊喜。
　　“怎么，只许你们女人会，不许我们男人碰一下？”
　　“哦，不是，我只是感觉很不可思议。”
　　“哼哼，其实是那日朕闲来无事，忽然间看见宫女梳头，来了兴致，这才试试看的。你要是愿意，朕天天给你梳头，保准不比那些宫女们插！”
　　“这......有失体统吧。”
　　“那又怎样？只给你一个人看而已，放宽了心。对了，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呀，我才刚刚想起来，这些日子风里来雨里去，居然把这件事请忘掉了，想想自己，已经虚岁二十一了。
　　“恩，是这样的，不过，你已经把最好的礼物送给臣妾了呀。”
　　“不行！”福临忽然间想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吧，朕一定要把你的千秋节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