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天下》烟小尘

8、倚歌

　　踏上江南的土地，依燕儿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眼前不时一闪而过的是那个人温文尔雅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想，如若是再一次与他重逢，自己已为人妇，又当如何？

　　随她一同前来的男人和她进了客栈，开了两间上房之后留她一人在房里就再也不见踪影。依燕儿趴在客栈窗口痴痴地看着江南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这里同记忆中的六年前无一二。

　　依燕儿欣喜地来时买的换上了一身碧绿的烟纱锦罗裙，又用青黛细细地描了眉，朱红的胭脂衬得肤白如雪，又绾起披肩的长发，穿上绣花鞋走上车水马龙的大街。

　　略略逛了逛，买了些小玩意。依燕儿突然弄不清自己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如果是一个月前她重返江南的话，那么她还有守望，还有旧梦。可是如今梦醒梦散，她弄不清应该何去何从。依燕儿走在街上，她想去西湖。因为那是她和白衣少年相遇相爱的地方。可是她却停在了原地迈不开步子。

　　如果在西子湖畔，那个白衣少年依旧等候在那里的话，那么她应该以何种面貌面对他？

　　西湖依旧波光潋滟，两岸垂柳纷纷。六年不见，此时湖中多了些摇曳的画舫，不时隐隐约约有歌声从画舫内传出。船头有时还能隐约看到一些舞动的窈窕身影。

　　依燕儿不知道画舫是什么，站在岸边正要朝那些泛在湖中心的画舫招手，就被旁人阻止：“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怕是不知道这些画舫的用处。这些画舫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姑娘叫不得！”

　　依燕儿原本在半空中摇摆的手猛地停住了，画舫内传来的歌声依旧动听，让依燕儿想起六年前白衣少年赞扬她的“娇柔无比，宛若黄莺”，可是依燕儿心里却是一番不是滋味。原本如诗如画的美景也因物是人非有些变了味了。

　　突然有箫声从其中一艘画舫中飘出，吹的是依燕儿与白衣少年初见时的《凤求凰》，箫声中还夹杂着一个悦耳的女声。

　　这时一艘画舫朝依燕儿站的方向缓缓驶来，船头站着的女子穿着和她那年在西子湖畔一样鹅黄外衫翠绿长裙，窈窕的身姿舞出风华绝代。《凤求凰》正是从她口中唱出的。而女子旁边站着的白衣少年的背影让依燕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痴痴地看着，竟出不了声。

　　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

　　六年前，西子湖畔，她和他，不也是一个踏歌而舞，一个引萧而和吗？

　　似乎是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这时白衣少年突然缓缓转过身。可是等看清了白衣少年的面貌，依燕儿心里在卸下大石头的同时，却不知是喜是悲了。站在船头和少女引萧而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契丹的大王耶律炘逸。

　　想起在大草原上有契丹人悄悄告诉她的，大王好像在中原的青楼里有一个作为花魁头牌的红颜知己，每年大王都要到中原两三次，为的也是去看他的那位红颜知己。

　　依燕儿孤零零地站在西子湖畔。突然想起出嫁前娘亲对自己说的话，娘亲说，燕儿，不要怨你哥哥。作为大蒙的王，他只能以牺牲自己妹子的终身幸福来换取大蒙全族百姓暂时的平安。但是尽管如此，只要能使族民免于战祸，你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新婚之夜炘逸扯下她的盖头之时曾经问她，你不恨你哥哥吗？他为了自己免于战乱把你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