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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章乱世浮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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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乱世浮华
建康,台城。
神龙殿内金碧辉煌,皇帝喜亮,数百盏宫灯下,殿内殿外如同白昼。
此刻,偌大的正殿里没有别的臣工,龙椅上坐着皇帝萧冀望,他的脚下只有一人——长皇子萧从景。
梁帝萧冀望其实不过四十出头,此时满堂灯火却掩饰不了他神态中的疲惫。他三十岁前征战八方,打下江山,也是豪情壮志的一代雄主。而坐上江山不久他却突然喜好拜佛求神,皇帝说问鼎易问佛难,但这缘由萧从景万万不能理解。
“太子在荆州月余战事进展不顺,景儿你说该当如何!”高高在上的皇帝说话了。
“红鹰彪悍,儿臣此次进宫就是想请父皇派援。”
“你去?”
“儿臣不才,去与不去于事无补,太子一时赶不走红鹰不是缺良将,而是缺士卒。故只要有两万援兵驰援,此战能胜!”萧从景知道自己不能出援太子,胜与不胜都难脱其咎。
高高在上的皇帝笑了,显现父亲的慈爱。他把萧从景叫上前说:“景儿,太子年幼初次征战,你要帮他。”
“是!”
萧从景应了声,皇帝笑了,道:“你幼时天真漂亮事事写在脸上,长大了想得太多,朕有时都不想和你多说了。不过朕信你,因此常年让你带兵。太子也敬你信你,你就好好对他,别辜负了为父和你母亲的期望。”
萧从景“咚”一声跪下,心里却无数遍地默念:皇家有父子?皇家有兄弟?皇帝有国无家!
此时,是永林十一年五月。
一、子鹿之瞳
从宫里出来,萧从景一路急行到王廉府上,王廉早有准备,迎了他直往书房。
书房,一只红烛映着两个面孔,细细的烛火把萧从景的影子拉得细长。
……
“如我所料,父皇同意派援,剩下的你来安排。”
景皇子从事向来果断迅捷,话已说完,他不再多言,疾风般行出书房。王廉急忙在身后喊住他:“殿下可否用过晚膳?老臣备了便餐,还望殿下不弃!”
萧从景回过头,突然笑了:“这么说来是忘记这件事了。也好,那就烦劳王将军了。”
说是便餐,其实王廉已经早早备好满满一桌精致酒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席前更有一排二十位乐师笙箫齐鸣管弦呕哑。其排场之华丽令萧从景有些许诧异。于是萧从景随着王廉进入席间时道:“王将军并非奢靡之人,今日为何?”
王廉笑而不答,请皇子入了席,随后伸手一唤。
一个曼妙身影踏悠悠乐声而来,眉目若画,顾盼间流光溢彩。
那女子坐到筝前,信手一划,筝曲如行云流水缓缓淌出。
王廉为萧从景布菜,笑眯眯地观察着皇子看向那女子的眼睛。
“王大人,这是令嫒?”谁知萧从景突然转而看向他,目光清冷,一眼把他看到骨子里,“令嫒幼时我们有一面之缘,脸庞轮廓倒还有些影子。”
王廉微微一笑道:“小女王嬿仰慕殿下风姿,一直求我,所以……”
王廉心意萧从景自然明了,他不好当面拨了老将面子,只微笑不答,举杯抿了口酒,看向那个传说为“其人之美犹若明珠”的王家女儿。
然而,王嬿长得何种模样,萧从景并未上心。此刻,他看着王嬿的侧影,思绪已然飘飞到九霄云外。
如果没有那次偶遇,素来飞扬跋扈的萧从景可能永远不知道除了霸权战功,自己还有其它想要的东西。也就因为那次偶遇,他却陷入莫名的羁绊之中,有时甚至因此心智大乱。
张氏第七子天赋异禀下笔若神,南朝里素有画神之称。此人恃才放旷,一不入士二不问政。他四十不娶,却在四十岁那年的某天突然在建康消失,后来有人说他隐居子鹿山水间。
萧从景得谶言,到至子鹿山寻宝。却在到子鹿山的第一日就遇到这传说中的奇人。
萧从景抿了口茶,看向正面的张浩,他已五十来岁,但可能是常年生活清闲悠然,他神清气爽不见老态。
两人之间只有豆大一点油灯,因此萧从景也看不出他是否在笑,是否真心实意地在掏着心窝说话。
清凉夏夜月色无边,张家的楼阁临水而建,此时真是月光凝冰,投射进来的明辉正正落在萧从景身侧的墙上。就在此时,他借着月光看清墙上有幅三尺见方的画。再一细看……
“殿下您是在寻子鹿之瞳?您可知那是什么东西吗?总得知道个长相才好找吧!”
如此重要的话题下,萧从景竟然置若罔闻,目光犹如生根在墙上,移都移不开。过了好久他脸上凝结于震惊的表情终于缓过劲来,眉头动了动,问:“先生果真神手。这画里是洛神临水?”
张浩笑而不答,只为萧从景面前的玉白茶盏添了茶。
“如此绝色只应为神!”萧从景赞叹,笑了,想来刚才定是失态了。可就在他转过头来时,有人探头过来。只听得张浩一声厉喝:“樱黎,回房去!”
那个女孩不顾制止迎面踏进月光中。她一袭白纱,带着湖水清香、湖畔落英,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她只浅浅向萧从景一笑行礼,然后走到张浩身边拉住他的手轻声说:“爹爹,我都好久没见过外面的人了。”
萧从景是听不清父女俩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看看墙上的画,再看看女孩,除了画中人可能因年长几岁更妖娆几分外其它无分毫差异。心中的震惊如闪电般瞬间穿透全身。想来自己也是长于盛世宫廷,六宫粉黛尽收眼底,却原来曾经赞叹的都只是庸脂俗粉。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萧从景心中念着前朝曹植洛神赋里的几句话,好容易,心跳才正常如初。
王廉不知景皇子为何刚刚离开又匆匆派人过来唤自己去太尉府。他急忙赶往地处建康副城东府城的太尉府邸,还未下马,就看到浓雾里几个熟悉的身形。光禄大夫谢衡之早一步到来,正在门口和景皇子说着话。门口的石狮前车马齐备,羽林军刘戟领着一队人马整装待发。
“殿下!”王廉下马行礼。萧从景一身窄袖黑衣劲装,显得脸庞尤其明净俊朗。他见了来人,立刻说:“王大人也到了!”
“您这是……”
“李译寻樱黎半年未果,我得亲自去看看!”
王廉不知这我行我素的皇子又唱的哪一出,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太子苦战红鹰,景也不能闲着。皇都的事情就得两位大人多担待了。”萧从景嘴角一扬,如明月皎皎。
还未等王廉答上话来,萧从景已飞身上马,随即带着一队人马箭一样地飞出,很快便隐没于羹一样浓稠的晨雾中。
“这,这是……”
“年少好,任谁都不指责年少轻狂!”胡子花白的谢衡之眯着眼笑了。
“难道真是去找黎樱瞳?”
“你真以为景殿下一点不在乎那个美人?你是没见过那没人长相吧,呵呵,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
王廉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前线宫闱风暴已蠢蠢欲动,始作俑者找个借口远离漩涡也是好事。其实,谁又能看清景皇子怎么想的?只是,此时离天光不过一个时辰,他为何不天亮开城门后轻松大方地走呢?
王廉想不通。他看向前方,繁华似锦的皇都还在梦里,浓浓的白雾里一切都迷离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