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暗魇之歌》葬歌

16、阴暗之河

　　“你这么心狠手毒的医生可真是少见。”

　　埃罗斯双臂持平，左右扭了扭受伤的腰部，疼痛已经完全消失。刚才暗魇用魔医之力替他疗治好了伤口，平静的模样就好像这个伤口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暗魇的性格有些可怕。他可以用最平静的状态达成他的目的，对其他一切视而不见。

　　弯道内没有魔气的感应，也没有出现守护灵。两个少年换了正常的走路方式，一点点深入冰冷潮湿的泉洞深处。

　　“既然有魔医的力量也就不要浪费。”暗魇背对着埃罗斯轻描淡写地说。额心的魔徽循着跟心跳差不多的频率微弱地涨跳着。

　　“我都差点忘了我是来抢东西的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埃罗斯停下脚步抬了抬下巴，“你看。”

　　刚刚一直感觉气流不畅，没有洞口地带那样微微的寒流。暗魇抬起头，看着面前巨大的碎石堆，呈倾斜平面状堆在一起，就像是后面依靠着什么凹陷的东西。那应该就是通道口。

　　“我就说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埃罗斯在后面耸了耸肩。

　　“不要借题发挥，我没这样说过。”扬起头，暗魇转着身体环视四周，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狭窄的弯道，“完全没有其他通道的样子。”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吧。”埃罗斯顺势靠在岩壁上坐了下去，拍打着银色战衣上的褶皱，“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在这里过夜了。黑夜中的莫斯卡尔大森林就是个迷宫，用魔力锁定方向也很困难。”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沉默观察着得暗魇，笑了笑，“像个呆子一样，喂，坐下来歇歇。”

　　“我们很熟？”暗魇已经非常自然地习惯了说话不看人。

　　“连关心都不识。”埃罗斯双手枕在脑后，看好戏一样地看着暗魇的动作。

　　这些碎石很奇怪，所靠的岩壁完全没有塌方脱落的样子，就像是凭空堆积在一起一般。暗魇伸出手掌，边盯着石堆思考边感受空气的质感，除了有反方向的微风来自于弯道另一侧的洞口之外，完全感觉不到其它的气流迹象。这是一个封闭的环境。

　　暗魇摸了摸埃罗斯对面，自己这边的岩壁，那上面有一圈奇怪的痕迹。就像是一个被强行打开缺口，又被不太完美但是可以遮掩地修复了。一个不太清晰的念头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不过那四个人是怎么回事？是进到里面去了，还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队长终于露出担心队友的表情了？”埃罗斯的坐姿潇洒而随意，“喂，你就真的完全对我的来历不感兴趣？”

　　“既不是我的任务，也和我无关，感什么兴趣？”

　　“你这块冰还真是锥人啊。”埃罗斯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准备起身，突然如同感应到什么一般，静默地僵住了动作。

　　暗魇的表情也有所松动，好像是某种感应将要到达辨识清楚的界点，他的“察”魔气越聚越浓。界点爆发，他转过身对着埃罗斯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埃罗斯动作完全一致地一指抵唇，两个少年都愣了一下，然后嘲弄般地露出微笑。

　　“感觉是在这边。”埃罗斯站起身，整只手臂拍了拍身后的洞壁。

　　“我感觉也是。”暗魇走过来摸着粗糙的岩石，目光在洞顶游离，“是相连的，如果把这里炸开需要十分小心。”

　　“魔力的精准控制？让我来。”埃罗斯将手掌向一侧挥了一挥，示意暗魇闪开一点。

　　“真的可以？”

　　“斗士高阶，拜托。”如果说是那堆还不知道背后是什么状况的大碎石，那还的确吃力，不过眼前这个应该没问题。几道仿佛夹杂着细碎雪花的光痕围绕着埃罗斯的手掌飞旋，渐渐在张开的掌心之上凝聚成一个嗡嗡作响的能量结晶。

　　“唰——”埃罗斯把能量结晶猛地推向眼前的洞壁，一声在如此寂静之中算得上是巨响的爆裂声炸散开来，瞬间弥漫的碎石粉末模糊了两个少年的视线。

　　“咳咳...”挥手打散眼前的灰尘雾气，埃罗斯连忙抬头看了看洞壁上放与其他壁面相连的部分。

　　“有裂缝，不过还不碍事。”暗魇边挥散灰尘边走向那个足够人弯身进入的洞口，伏在边缘静静地凝聚魔气，“没错，就是这边，有水流的声音。”

　　刚刚那个奇异的瞬间，他和埃罗斯都听到了只有精准的“察”魔气才能感知的微弱水流声，并同时大致确定了方向。水流意味着通道，他们只需要找到水流的源头就可以了。

　　“这里面会有一条河么？”接过暗魇手中用魔力释放出原本长短的沁香木，埃罗斯边用“炎”的魔气摩擦它边说。

　　“你猜。”呼啦一声，暗魇点燃了手中的沁香木，向着黑幽幽的洞口内照了照。“还好，勉强能看清。果然是通的。“他弯着身子走了进去。

　　“我不愿意跟在你后面。”埃罗斯在身后用“我的确跟你不熟”的声调抱怨。

　　“少来没用的。”暗魇静漠地照亮着前面的路，除了比外面潮湿很多的岩壁和脚下湿凉的石路，目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么潮湿，肯定是有水。”埃罗斯停也不停地伸手摸了一下冰凉的岩壁。

　　“可以写进你的实训日志里。”走到这里，暗魇两个人已经可以完全直起身子，整个通道已经可以容纳成熟少年的身高了，虽然前方还只是窄窄的弯道。

　　潮湿的路一直蔓延，转过不知第几个弯道，前面暗魇把手中的火把举高了一些，“看。”

　　埃罗斯张了张嘴。在两人面前是一片开阔的洞内平地，四周包围着潮湿而壮观的巨大岩壁，洞顶还悬挂着无数晶莹剔透的晶石。而火把在此刻已经不再需要，整个洞地内都被一种晶莹奇异的碧光照亮了。

　　暗魇顺势把手臂唰地一摆，熄灭火把，向里面走去。碧光的源头闪烁出大团雾气般的光亮，照亮了少年不易露出感情的面容，“银光云母，这么一大团，从没见过。”

　　埃罗斯站在他身后，向反方向打量着那一边开阔的平地。“喂，暗魇，就在那里。”

　　暗魇回过头，埃罗斯已经走了过去，声音从渐渐拉开的距离之外传来，“不过你不觉得奇怪么？这里除了刚才我们进来的通口也是封闭的，但是却有水流。”

　　过了一会儿，两个少年俊逸的面孔出现在阴凉流淌的水流影像之中。“从那边流过来...”暗魇扭头指向另一边高大封闭的岩壁，“有意思。”

　　“分明是流淌着的。”埃罗斯困惑地抱起双臂，“难道是被魔力控制的？如果是这样，完全感应不到一丝魔力的质感也只能让对手更具危险度...”

　　暗魇蹲下身来，把手伸进阴暗暗的水流之中。冰到极点的刺痛瞬间袭击了他手上的神经。条件反射地一缩，他再次把手伸进水里，不过这次加了一层保护魔气。

　　“这水有什么异常么？”埃罗斯同样把手伸进水里，除了混合着泥尘的阴凉感觉之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安静。”暗魇闭上双眼，“察”的魔气源源不断地在水流和手掌之间输送。“没有，完全没有魔力的气息。”

　　两个少年蹲在这条奇怪的水流边沉默着，瞳孔里静默地映出潺潺流动的阴暗水流。仿佛被某种颤栗的灵光袭击了脑海，暗魇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埃罗斯没有马上站起，只是抬头看了看暗魇流露出一丝动摇的冰冷的眼睛。

　　“抽什么风？”

　　“还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水你就是傻子。”

　　“你...”埃罗斯抿着嘴唇又看向水流，然后瞳仁惶恐地一睁，站起来退了一步。“这、这是...”

　　“亡灵之桥！”

　　同时说出这个名词的两个少年一个有些烦躁地踱起步来，一个使劲搓着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怎么可能？”埃罗斯有些狂躁地朝暗魇摊开手掌，“目前我们魔族可能出现亡灵的地方只有遥远的天魔前线和远周的一些战场，什刹海根本就是...怎么会出现专供怨之魔气深重的亡灵行走的‘亡灵之桥’呢？！”

　　“冷静点！”暗魇压低了沉暗的声色，一双俊目冒出森森然的冷光，“既然亡灵之桥出现在这里，那么这里就存在着亡灵！亡灵的魔气已经完全转阴，我们对付阳之魔气的那些灵兽都这么费劲，现在是在死胡同里知道么？”

　　刚才两个少年将手沁在水里感察魔气的时候，感应到了与自己的阳之魔气完全相悖的魔气质感。之前完全感应不出魔力存在的原因就是因为刚刚进入阴之魔气的境地，那些魔力质感对他们来说就是隐形。

　　如果按照最大的种类给魔力分类，阿卡尔奇大陆上的所有力量都分为阴阳两种。阳之魔气的拥有者就是那些活着的生物，魔族人，天族人，以及各自的灵兽等等，力量层级高低全都抛开不谈，都属于阳之魔气的使用者。而阴之魔气，则来自于已经失去生命的生物，分别是亡灵，阴兽以及邪魔。阴兽只蛰伏在荒无人烟的地带，比如荒废的古战场“饕餮残宴”。邪魔出现在天魔两族的传说中，是类似于创世神一样的邪恶存在，其踪迹根本无从说起。离阳之魔气较近的，只有那些亡灵，被战争或者命运的规律吸干了生命的那些灵体。

　　亡灵无知无识，却一般都拥有可怕的怨之魔气。修为不达到很高层次的阳之魔气者，与亡灵正面交锋就是想加入他们。亡灵的魔气与生命世界的魔法元素相悖，不能正常存在于这个空间之中，他们只能用阴之魔气凝聚起水流、土地的阴之幻象作为通道，比如这个以水为介质的“亡灵之桥”，就是亡灵们行走的方式，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不断游荡，甚至寻求脱离束缚，冲入生命世界的机会。

　　正如埃罗斯所说，目前还远离战场，不过被生命运转的规律支配着的什刹海，没有理由出现“亡灵之桥”。但是这条阴暗的小河流所包含的与阳之魔气相悖的魔力，证明了他与暗魇所处的这个潮湿的山洞深处存在着不知底细的亡灵。

　　“喂，暗魇，现在...怎么办？”埃罗斯凌厉的邪魅也稍稍被恐惧冲淡。

　　“我知道了。”暗魇抬起巨大恐惧当前仍然不减虚无平静的面容，“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怎样过去的。”

　　“什么？”

　　“通过亡灵之桥。”暗魇指了指前面的河流，“你没吃过书本，不理解也正常。亡灵之桥不属于生命世界的通道方式，所以也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传递空间。其实这里没有通向‘呻吟的魔泉’的通道，有的话就是这个。”

　　“暗魇，你疯了？”埃罗斯皱起眉毛，“那是充满阴之魔气的亡灵之桥！生命体在上面走，魔气相斥不说，你以为亡灵们会完全相安无事？而且你凭什么说它会通向‘呻吟的魔泉’？”

　　“过来看这里。”走向水流的另一端，暗魇指着水流一侧的岩壁。

　　埃罗斯对着那些密密麻麻闪着微光的东西睁大了眼睛，“冰晶？”

　　“异常纯净。”暗魇挂了一块，在手里捏成凛澈瞬变温热的水滴，“刚才我们所见的‘水’不过是些带着泥尘的潮湿，你觉得这些冰晶会凝结自哪里？”

　　“...‘呻吟的魔泉’的泉水？”

　　“还有其他地方么？”

　　埃罗斯沉下狼一般危静的眼睛，听暗魇继续说，“我们现在必须立刻行动，不能耗在这里。现在马上开启强制休眠状态，把魔气完全压制下去，然后踩着水流底下的那些‘阴之浮石’向冰晶凝结的方向走。”

　　“完全压制魔气？”埃罗斯啐了一声，“如果这个时候亡灵出手了怎么办？”

　　“没法办，我们就算开启最高度的‘杀’状态也是个死。”暗魇伸出手指警告地顶在埃罗斯的肩膀上，“我们之前没有感应到任何魔力质感，是因为阴阳魔气的相斥形成了一种隐形。我们对那些不知何踪的亡灵来说，难道不是这样？”

　　“他们同样会像我们似的很快察觉到。”

　　“所以我不想再跟你废话。”暗魇冷漠地紧了一下腰带，瞳孔深处形成一个向内旋转的魔气漩涡，魔力质感完全压制下去，进入了强制休眠状态。

　　“我必须赌一把，你随便。”暗魇踏进冰冷的水流，因为阴阳魔气的瞬间隐形相斥，连脚步行走带过的水流声都没有。

　　“暗魇，你真是个疯子...”埃罗斯狠狠地咬住牙，也进入了强制休眠状态，跟在他后面踏进河水。

　　两个人前面只是冰冷高立着得岩壁。“不要凝聚任何魔气，闭上眼睛走。”暗魇冷冷地说，“你完全可以选择不要相信我。”

　　埃罗斯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两个少年毫无声息地趟着水流向前走去。此时，仿佛凝结得异常结实的冰晶群出现了融化的迹象，一滴纯净的水珠“滴答”一声砸落在地。

　　异样的感觉风暴一样疯狂冲撞着两个少年的心脏，好像有无数暴烈的幻觉在脑海里翻滚。埃罗斯崩溃般猛地睁开眼睛，“该死的，什么声音？！”

　　“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