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刻刻

4、导演

　　姗姗坐着保姆车来接苏梦的时候，正是早上六点。

　　苏梦人已经站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姗姗从车上跳下来，一边还打着呵欠，她没料到苏梦会站在楼下等她，一时愣了。

　　姗姗做苏梦助理几个月，第一次遇到早晨六点就开工的情况。六点对剧组来说不算早，但姗姗觉得苏梦这人对待演戏不认真，剧组对待苏梦也不认真，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送苏梦到剧组，看他应付着演完，苏梦和剧组一齐解脱了，再把人送回去。

　　岂料这次接的《人生》，头一天开机就让她5点半上苏梦家接人了，很不习惯。而且按她了解的苏梦，多半等到八点他也是起不来的。

　　可眼下苏梦站在楼下等她，倒叫姗姗不知所错了。

　　“如果你没睡醒，你就打车回去继续睡。”苏梦冷冷地扔下这句话，打开车门自己钻进去。

　　三亿投资的文艺片，这在业界绝对先例，剧组人员自然都格外有干劲，立誓要拼出三倍票房的投名状高高挂在道具车上，红色油漆刷出来的字体，看上去血糊糊的，苏梦一进到拍摄场地就看见了。

　　他本就没信心演这角色，一看那投名状脸更黑。

　　姗姗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悬着一颗心，她总觉得今天苏梦比往日还要可怕。

　　开机仪式正在准备中，有几个媒体记者都到了，扎堆站在不远处，旁边还有郭台长和几个熟人，苏梦自然朝他们走过去。

　　“苏老师！你是苏老师吗？”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拉住苏梦，大声喊“苏老师”，情绪万分激动。

　　这样疯狂地影迷，苏梦过去见多了，而且他才三十岁，论资历论现在的实力，他也受不起“苏老师”三字，淡淡说：“请你放手。”

　　那人恍若未闻，甚至拉住苏梦的手，一把扯到胸前，认真地说：“苏老师，您是我偶像，你是我心目中永远的男一号，没有别人！”

　　苏梦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朝前走。

　　“哎哎！苏老师，你等等我！”那人还是不死心，揪住苏梦的衣角：“苏老师，我真的喜欢你很多年了！苏老师我们能聊聊吗？”
　　姗姗有点慌张了，急忙想帮苏梦拦住那人，但她毕竟是女孩子，体力和身高使得完全徒劳。

　　苏梦忍无可忍地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导演的身影，居然剧组其他人也都只是站在那看着，没有一个人过来帮他。

　　也是，苏梦的“影帝”光环早已过去好几年，经历过那样的大起大落，如果不是黄甄在背后力挺，早就过气甚至息影，还指望别人会殷切地施以援手吗？

　　苏梦远远看到东艺电视台的台长郭许阳正站在角落里冲他笑，便使劲甩开那人，快走几步到他跟前：“郭台长，黄导还没来？”

　　刚说完，之前的那个男人又纠缠了过来，他想去捉苏梦的手，但苏梦却一次次地甩开他，动作越来越粗暴。
　　“苏老师，你不要生气，我只是看见你太激动了，以后你会发现我很好的！”

　　“……”

　　“真的苏老师，我愿用我二十三年的人生发誓！”

　　“发你个狗屁的誓啊！”苏梦终于咆哮了出来，喘了口气，又对郭许阳说：“麻烦郭总帮我催一下黄导好吗？他再不来我要被这个变态吵死了！这里怎么都没有人管管！”

　　“咳……这个……”郭许阳摸了摸鼻子，犹豫着说道：“苏梦啊，其实……这一位……就是黄导啊。”

　　苏梦愣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是这一刻的犹豫，手腕正好被那人擒住。苏梦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与黄甄相似的痕迹。

　　“啊，苏老师，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这部戏的导演，黄子薪。接下来这几个月，就辛苦你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毕竟你是我钦点的男主角，合作愉快！”

　　自作主张地拉起苏梦的手，作相握的姿势，黄子薪笑得灿烂而无辜，眼睛可爱地弯起来，完全不似黄甄那副世故、精明的样子。

　　“黄子薪？”苏梦皱起眉头，将信将疑地喊一声。

　　“在！”

　　“你多大了？”

　　“二十三！”

　　虽然知道黄甄的儿子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在好莱坞有了一席之地，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原本苏梦倒真的对他很钦佩，然而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子，作为一个剧组的总导演，竟然像个脑残粉丝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扑又抱，大呼小叫，全然不顾及剧组以及演员的形象。

　　黄子薪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苏梦，虽然我比你小七岁，但请你相信我，《一生》绝对会是你人生中最出色的一部电影，即使我堵上我全部的电影生涯，我也要你重新站回属于你的巅峰。”

　　苏梦奇怪地看着他，心底止不住冷笑，他已经看到不远处的记者按下了快门，这种幼稚狂妄的宣言如果被人听到，必定会被媒体大肆渲染。

　　比如说，《黄子薪力捧苏梦，誓要重夺影帝》、《过气影帝第二春，黄子薪倾情表白》、《黄子薪回国力捧，苏梦能够东山再起？》

　　这些对于影迷来说，不过是每天消遣的娱乐八卦，而对于圈内知情人，恐怕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苏梦，一旦失去黄甄这个靠山，连龙套都接不到。影帝？东山再起？这些字眼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越来越犀利的讽刺。

　　苏梦年将三十，即使不再年轻，对拥有“影帝”称号的演员来说，正是黄金年龄。但他的人生，似乎早已走向迟暮。

　　“那就多谢黄导厚爱，一起努力。”

　　“嗯！苏梦，你真的相信我吗？”黄子薪睁大眼睛，满脸期待，似乎迫切需要苏梦的肯定。

　　“你是导演，我当然相信你。”

　　黄子薪笑了，激动地抓住苏梦的手：“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只要你相信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苏梦厌烦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这小子就是喜欢抓他的手。

　　他试图转换话题：“那么黄导，可以开机了吗？”

　　黄子薪夸张地点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好在他分的清主次，放开苏梦之后，真的就开始安排人忙活起来。

　　简短的开机仪式之后，是《一生》的第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