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雪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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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洛阳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其实不是牡丹花盛的三变街，而是章台柳秀的洛水南。
销金窟，芙蓉帐。
美人如玉笑如刀。回眸一笑，刀刀见血。
不是脉中血，是囊中血。叫你心甘情愿掏出银两。
每个洛阳男人都知道，洛阳南岸最出名的馆子是首案红。
首案红里最出名的清官人是小雪仙。
小雪仙红，因为来历传奇。
在洛阳待一阵子，就知道小雪仙是曾经巨贾罗家的落难千金。
小雪仙红，还因为长得美。
洛阳城里飞红凌翠，美人儿多了，小雪仙有什么特别。
那一年罗家五妹初出台，赶上洛河上办龙舟赛。
整条河南岸楼阁精致，轩窗全开，挤满多少莺莺燕燕。
小雪仙一探头，半遮面。
洛河水金风消夏，晓月横秋。
无数牡丹花开。
整条街整条河的人都没了声息。
灼灼百朵红，人人迷不悟。
才艺鲜，姿容艳。小雪仙拥趸如云，最让人瞩目的有两个。
一位是府尹家小公子。
小雪仙爱吃流霰阁的双飞燕盏，小公子每日两盅，按时送到；
一位是洛阳欧家的大少爷。
每个月总有几天，小雪仙不用见客，因为被欧家大少包了。
然而欧成碧不曾沉香暖帐，只是把人接去欧家数年前置下的别院住几天。
回来的时候，小雪仙的眼总是有些肿，一点微红半惺忪，倍觉楚楚。
到后来，又添了一位凑热闹的，却是从不涉足风月场的宋遥。
洛阳人纷纷感叹：到底是小雪仙啊，连一贯清高如许的宋将离，也拜倒在她的牡丹裙下。
又据知情人士说，每回宋遥约见小雪仙，入夜很深了，也能听到里屋传来嘤嘤泣音。
这个宋将离，表面君子，实则是个禽兽啊！
禽兽不禽兽的，其实没人在意。外边的只管看热闹，里面的只管看银票。
首案红的李嬷嬷对小雪仙是又喜又恼。喜的自然是好一株粉嫩的摇钱树，恼的自然是好一个招事的是非源。
府尹公子也好，欧家大少也好，宋遥居士也好，哪一个她都惹不起。
终于这一天她可以摆脱烦恼，府尹老爷前日下定八千两，要把小雪仙娶回家去做第十七房小妾。至于府尹家小公子和他老子是怎么一笔糊涂账，她是没心思管的，只要银票是真的就好。
今儿是小雪仙在首案红的最后一日，偏生运气不错，还有个贵人点了台。
这贵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那通身气派自不必说，最离谱的是长相。
这人点完小雪仙进屋，很多在外面厅里的姑娘都没心思做生意了，扑过来问李嬷嬷这是哪家的公子。“长成这样，若是个女孩儿，小雪仙也不用混了。”
“你们懂什么？”李嬷嬷咧嘴一笑，“这位可不是普通公子，是京城里来的小侯爷。”
侯爷啊，王府家的。李嬷嬷见的世面不算少了，但还是止不住骄傲。
倘或这小雏与雪仙对了眼，或者竟可以挣得比八千两更多。
想到这里，李嬷嬷笑得嘴边两嘟噜肉都有些抖。
“怪道，看他家的随从，长得都挺俊。”那闲着的姑娘半偷摸半明目地打量立在门口的小厮。个子高高的，背挺鼻修，眼神淡淡。
“李嬷嬷。”又有客上门，一张脸笑得温雅。这一回却是熟人。
“小雪呢？”欧成碧问道。
李嬷嬷满脑子发财梦立时收了，头跟着变大。怎么这位爷又来凑趣。
“不巧啊，大公子，雪仙儿今日有人包了。”
这欧家大公子向来处事柔和，从不用强，李嬷嬷就大着胆子回一句，指望他知难而退。
“不管他出多少，我付你双倍银子。”欧成碧淡淡笑道，“今晚上，我是必要见小雪的。”
李嬷嬷心中一动。这还真是好事，只不过——往上瞧瞧，那小厮冷冷地看下来。
心里于是又咯噔一下。怎么办，这位爷貌似不好惹啊，何况方才只说是京里的侯爷，一激动都没说价钱呢。
“如何？”这边欧成碧见她犹豫，又催了一句。
李嬷嬷还没答应，门口又进来一人。
“嬷嬷，小雪仙呢？”宽衣长带，珏珏出岫，竟是宋遥。
李嬷嬷嘴张大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
“宋，宋公子，小，小雪仙这会子正，正见客，怕是不方便。”眼睛看看欧成碧，这时候脸上有些皮笑肉不笑了。“您两位——”
“还见什么客。”宋遥说着，嘴巴一努。身后花童端了个锦盒上来。
打开。满目珠光。
李嬷嬷哪里还有说话的力气。周围一片鸦雀无声，连唱曲的也停了。
“叫她收拾下东西，我这就赎人。”宋遥道。
李嬷嬷伸手去接盒子，忙不迭就想点头。乖乖，这么多宝贝，怎么着也不只八千两。
半路被人挡下了。
欧成碧微笑。“宋兄，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比你先认得他，你说抢就抢，似乎有些霸道？”
宋遥也笑。“欧公子说话有趣。这种事也有先来后到？”盯着他的眼，语调森然带刺，“你是比我早认得他，奈何人家讨厌你，绝不愿进你家门，反倒陪了我两年，你如何还不死心？”
欧成碧面沉如水，薄唇紧抿，握着李嬷嬷的手不由用了力。“放心，我总不能叫你如愿！”
“李嬷嬷，我也要替小雪赎身，你只管开出价来！”
李嬷嬷被他捏得眼泪差些掉下来。但手抓着盒子，放之不舍，硬拿又不敢。
不上不下，哭笑不得，支吾不答。
有人竞价是好事，可这样局面她实在招架不了。
而且听这话里话外，说的到底是谁？小雪仙几时陪了宋遥两年？
正在僵持，又有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慌慌张张道：“嬷嬷不好了，府尹小公子带了一伙人在门口叫嚣，说要抢走雪仙姑娘呢；然后又不晓得凭空哪里跑出来一群衙役，拦着人不让进，这会子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了！”
李嬷嬷听了这话暗暗叫苦，恨不能翻白眼。
完了这生意还怎么做？果然那父子两个闹起来了。府尹家小公子对雪仙，那真是当神仙一样供着。但是这种家务事，为什么要闹到她家门口？
首案红门外。
府尹府里的护院和衙役半真半假地对打。
府尹家小公子被几个人拖着。有护院，也有衙役。赤红着眼，嘶声叫着要往里。
“雪仙，雪仙等我！”
周围围了几圈看热闹的人。最前面几个笑得醒目。
中间是个俏生生的少女，眉毛略嫌粗了些，乐颠颠道：“不知道雪仙姑娘长得到底有多漂亮？”
左边是个俊眉朗目的少年，神采熠熠，闻言轻轻瞟她一眼道：“哦，你怕她抢了你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么？”
少女“嗤”一声，翻个白眼。“幼稚。”
少年嘴角有丝看不大见的笑。
右边那少年插嘴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个子稍矮些，脸上有些稚气，肤色发蜜，一对眼漆黑水亮，甚是灵活。
他身后又拱出个人来，个头比他还小，肤色比他还黑，推他一把道：“公子，那就进去吧，小侯爷他们可进去了！”
那公子便不再犹豫。“走！”大步流星地进去了。
那小厮紧随其后。
两人穿过厮打的人群，如入无人之境。拦路的人颇为愣怔。
揉揉眼睛。是眼花了还是怎么的？
少女见状，诶了一声，举步就追。“小杜子，等等我！”
被人一把拖回。
“朱娉婷！”
这下用力大了点，她一下没站稳，就撞到后面那人胸口。立时脸也气红了。
“放开，齐秀，你作甚拉我！”
齐秀愣了一下。方才看人往里跑，只觉气血上涌，未及细想就动手了。冷冷道：“你知道这什么地方，一个小丫头，乱闯什么？”
朱娉婷回头，不耐甩开他手。“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管我！”转身又跑。
杜笑这臭小子，胆敢落下她一个去看热闹！
下一秒胳膊一沉，这回却是被紧抓着手拽了回去。
“齐秀！”朱娉婷鼻子也要歪了。
手被他攒在掌心。很烫，握得生疼。
齐秀哼一声，道：“你不准去。”
“要你准？你是我爹啊？”朱娉婷怒道。
齐秀淡淡道：“我要是你爹早打你屁股了。”
朱娉婷愣住了。他说什么呢？好半晌才想起回一句。“你敢！”
或许是说晚了，这话回得忒没气势。
她再甩胳膊，那手就像长在她手上。
“这真不是好地方，别闹。”
“不是好地方，作甚他们打破头也要进去？”
朱娉婷有些茫然地看着门口厮扭的两伙人。又回头看着齐秀，瞳仁闪闪。
别看这人总是闷闷的，其实也一样逛过花街吧。
想象齐秀鲜衣着冠流连花间的样子，大概——不难看吧。
朱娉婷虽然小，也没那么无知。她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齐秀拦她或许真是好意，但他自己其实是很想进去吧？
朱娉婷心里突然没来由一阵发闷，抬脚就踩。
齐秀哎呦一声，终于松了她手。
跳了两步，道：“罢了，反正我是不去的。”转身走了。
朱娉婷看着他的背影，发会呆，最后看一眼脂香粉艳的首案红，叹口气，还是追着那人跑了。
首案红大厅里，宋遥和欧成碧仍对峙不让，李嬷嬷一筹莫展，早已急出一额细汗，也顾不上擦，只是左支右拙。“两位爷，有事好商量！”
两位爷都置若罔闻，只是脉脉对视。
其余一众人等也直勾勾等着好戏上场，静观其变。
挤进去的不三却无暇他顾，眼珠子滴溜溜扫一圈，就看到正打望楼下的不四，立刻缩身到杜笑的后面。“公子，人好像在楼上。”
不四似有所感，两道灼灼目光烧过来，杜笑抬头迎而不语。
吱呀一声，小雪仙住的珈蓝房开了门，一人探身出去，倚在栏杆。
“吵什么？还让不让人清静？”
他除了外衣，里面水色内袍解了头两粒襟扣，墨发直挂，垂在一边肩膀。
“本侯包了的人，你们争什么争？”眼角轻蔑地翘起，说话间发梢一漾一漾碰着栏杆。
有美峨眉子,逐风流。
一时满室悄然。
连胶着正紧的宋遥和欧成碧都觉呼吸一窒，片刻恍惚。
只有一个声音不以为然道：“敏敏，你是我未过门的小舅子，这样子可不好。”
有人“噔噔噔”往楼上跑，两道眉搅着。正是杜笑。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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