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
仲春二月，正午时分。
齐秀坐在茶肆里喝茶。
这茶肆临海而建，挨着码头，专供来往客人稍息。草棚木椅，甚是简陋，一角写了茶字的旌旗懒懒飘着。齐秀坐在门口，身上只得一件薄薄轻衫。倒不是少年贪靓，此地境属琼州，虽是二月，气候一例的炎热。
齐秀刚从崖谷岛回来，腰间别着一柄长剑。
崖谷岛不大，在琼州也算不上胜地，只是岛上有个海南剑客鲍于，江湖上却大大有名。
齐秀是北方人，赶了几千里路来这里，就是为了挑战鲍于。此番终于得胜而归。
他年岁不大，在江湖上也早有声名，人称秀水剑。
茶肆里的茶水粗粝，大叶微苦，海风腥热，但齐秀心情还是很好。
年少得志，人品潇洒，人生正是晴方好。
齐秀盘算着，喝完茶吃些点心就去三十里外的镇子买匹马上路。
来时比试心切，走得急了，没顾上看风景，回去这一路可得好好玩赏一番。
齐秀喝口茶，远远地看见码头上新靠了一条船，有两个人走下来。
这地方偏僻，来人不多，所以齐秀就无聊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是两个黑不溜秋的少年，身量都不高，看模样是本地人，前头那个做小厮打扮，后面的不紧不慢跟着，主仆两人手里都抱着极大一个包裹。
“公子，在这里歇歇。”前面的少年一进门就甩手把包裹放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伸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埔阳镇离这还有三十里路，先喝口茶吧。”
另一个在他边上坐下，点点头。“那便喝一盏。”
齐秀多看了他们几眼。
倒不是这两个少年长得多出众，而是两人这几句对白，说的是官话。
此处南蛮远地，走到哪里都只听见琼州本土方言，齐秀早就一脑子糊涂天书，难得听到这么字正腔圆的官话，耳朵立刻醒了过来。何况茶肆里统共就几桌客人，他也没旁人可看。
这一看就发现，虽则样式不讲究，这两个少年身上的衣裳料子却是极好，只怕跟京里的大户人家比都不差，然而那小厮模样的少年就拿着这衣裳随手擦汗。
那个小公子更夸张，扫了眼桌子，用袖筒掸掸灰，然后就单手托腮趴在上面，也不嫌腌臜。
看着堆在身边的包袱，微微皱着眉头。
“不三，我记得我收拾的包袱没这么大。”
“岛主重新收拾过，由嫲嫲又塞了不少东西。”那小厮道，“无妨，到了镇上我们雇个车就是。”
这小厮名字居然叫不三。齐秀心里好笑。这两个少年显然是本地的富户子弟，头一回出远门游玩。虽然人透着几分古怪，但他闯荡江湖也有数载，这些事早见惯不怪，也不以为意，收了好奇之心，转头吩咐道：“老板，那边的凉面给我来一份。”
茶肆门口晾着一架雪白的细粉条，还有一缸子凉水和几个装调料的小碗。
齐秀刚才见隔壁那桌有人泡了一碗，加了佐料看着滋味不坏，就想着也要一碗垫肚子。
话音刚落，老板还没答话，先听到那边桌上有人“噗哧”发笑。
不三道：“公子，你听这傻子，把腌粉叫凉面。”
那小公子本也要笑，见齐秀转头相顾，改劝说道：“不三莫乱讲，你这样师傅见了会说的。”
“有些人行得路少，见识短浅也是有的。”
齐秀一时哭笑不得。想自己走南闯北，今天倒叫两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土娃子讥刺见识少，好在他性子豁达，见对方没有恶意，也不以为杵，反笑道：“哦，这东西叫腌粉么？要怎么吃？”
那小公子闻言转头看他，眯眯一笑。
外面日头挺烈，他一双眼本就睁不大，这么一笑更只剩两道线，两粒眼仁倒是乌黑。眼尾弯弯的，好比月初的一角明月。
手指冲齐秀勾一勾。“你过来。”
齐秀愣了一下。
不三道：“喂，公子叫你过来吃粉。”
齐秀还在迟疑，那边不三已经嘱咐老板上了一碗腌粉，三下两下拌得五颜六色。
“喏，吃得了。”
齐秀见盛情难却，也就不再客气，走过去坐下吃了起来。
这腌粉是琼州有名的小吃，用精米做的细白粉，事先煮好，吃的时候过下凉水，再加炸花生米、芝麻、豆芽、酸菜和薄荷叶拌好了，最后浇一勺香油，酸鲜适口，这时节吃很是爽快。
齐秀吃得高兴，那两个少年也就一直笑嘻嘻看着他。
吃完粉，齐秀擦擦嘴道：“多谢小哥指点，你们的茶我请了。”
不三道：“这倒好，我正愁包裹大找不到钱袋。”
齐秀想这两人真是不谙世事，笑着问道：“还没请教两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不三道：“我叫不三，我家公子姓杜。”
齐秀看着另一个道：“原来是杜小公子。”
小公子摇头：“不是杜小，我叫杜笑，你叫什么？”
人在江湖，一般都会留个心眼。萍水相逢，齐秀也不想随便告诉名姓，只含糊道：“我姓齐。”继而赶紧岔开话题，“你们这样装扮，是要出去游历还是怎的？”
“我们去找人。”杜笑看看他腰间，“你身上配着剑，是江湖中人么？”
齐秀一愣。“两位小兄弟也懂江湖？”
不三骄傲地说：“何止，我们是招摇派的。”
齐秀想来想去，实在不记得自己听过这个门派名称，有些疑惑地重复：“招摇派？”
不三一脸“就知道你孤陋寡闻”的表情。杜笑则点头：“是。”
齐秀笑得尴尬，又厚不下脸皮说久仰。“招摇派啊，不知小兄弟师从何人？”
杜笑道：“我师傅很厉害。”
齐秀冒汗：“敢问令师的名号是？”
杜笑摇头：“说不得。”
齐秀沉默。
这时不三问道：“齐公子可有名号？”
齐秀之前是不愿说，碰了几个软钉子后突然就有心挣回些面子，貌似不经意道：“在下秀水剑。”
杜笑“哦”了一声：“你名字里也有个秀字。”
齐秀惊愕之余只觉自己好笑，跟两个乡下少年较什么真。
不三又问：“齐公子今年贵庚？”
齐秀道：“一十九岁。”
杜笑道：“这么老？”
齐秀一口茶喷了出去。想他秀水剑，走到哪里，不被人说一声少年得志。
杜笑递过去一块帕子。“我今年十七，以后就叫你齐大哥了。”
齐秀咳嗽两声。“不敢当，那我就叫你小杜……”说出来觉得这名有些拗口，“那个小弟……”还是不大好听。
杜笑看出他的为难，道：“在岛上由嫲嫲叫我笑笑，你要愿意也可以叫。”
齐秀想我还真不愿意，还是点点头。
杜笑顿了顿又道：“开年时师傅给我取了字，齐大哥也可以叫我表字。”
齐秀心里很感谢杜笑的师傅。“这样好，你表字什么？”
杜笑道：“子腾。”
齐秀顺嘴念着：“子腾。”这名顺口又亲疏合宜，齐秀想杜笑的师傅倒颇能附庸风雅，这字取得不错，再一念：“杜子腾。”人又呆住了。
杜笑微笑。“齐大哥觉得如何？”
齐秀只能点头。“甚是……别致。”
不三道：“公子又有人夸你这字取得好了。”
杜笑摇头。“不三，师傅说出门在外，须得戒骄戒躁。”
不三吐吐舌头。“公子教训的是。”
齐秀在边上看着，两人那样子实在不似作伪，叹口气。
“子腾，你方才说要去找人，可知道上哪儿去？”
杜笑点头。“知道，我们上京城。”
齐秀一惊，倒没想到他们的目的地与自己一致。“京城？京城离此怕不有几千里，怎么跑那么远？你找的人很要紧么？”
杜笑又点头。“很要紧，”正色道，“我是要去找媳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