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一树花开》90的柒柒柒

3、梅花落雪的时节

　　接近十二月的天气，很冷，揽月阁里的炉火烧得很旺，却怎么也盖不住那宫殿与生俱来的寒意。世上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后宫尤其如此，萧萧瑟意！青雅得到李琛的批准去看过一次青茗，不过两月的时光，物是人非，青雅从来没有看过这般绝望的眼神，一次也没有。青茗说：“你便是这般对我，你没有良心，没有良心。”那个你说的不是青雅，是李琛，当今惠帝。她把一颗心捧给了他，他却将它打碎了，便是他们那无辜的骨肉，堪堪三月的生命也成为了权势下的牺牲品。迟羽彬说“权势不是娃娃糖，可若是有了权势，那便想要多少娃娃糖就有多少。”可是他忘了告诉她通往权势的那条路是多么的艰苦，或许只有一人，再无人陪着，也没有人可以分享你的喜悦。像是罂粟，一旦沾上便再也戒不了或者成魔，或者永坠无间。那一天青茗泣不成声，只是扯着青雅的衣袖，低低说着些什么。青雅听出那是她入宫之前的事情，十六岁的年华，花一般的年纪。十六岁的青雅会做些什么呢，斗鸟打趣赏花，闲来无事抚抚琴，偶尔换身装束去西苑逛逛。青茗的十六岁却在宫里度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真心话，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六年这样的生活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却在一夕被打入地狱。朝为红颜，暮为白骨！那样的震撼也不过如此罢了吧！
　　佳丽三千，青茗终还是成为了其中一瓢，却没有等得来只取一瓢饮的他，终究是孽缘。她将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全数给了他，他却不能只为她一人停留，帝王之爱，众矣！不可多求，可是哪个女子能受得了看着心爱的男子伴着其它女子出双入对呢？青茗不记得是谁告诉过她心里难受的时候只要身体上的痛超过心痛，便再也不会觉得痛了，于是她的身上有了一道道的伤口，竟连纤纤十指上也有许多的针孔。那样深，那样触目惊心，那样的血淋淋！后宫女子向来悲情，爱上了帝王的女子却是伤情，青茗两者兼之。
　　很久之后青雅也忘记不了青茗那空洞的眼神，绝望的语气，她说：“不是说只是废了父亲，收回属于你的权力么？不是说好了两月过后待事情平息下去便来看我么？不是说一辈子都对我好的么？恩！为了你我弄死了自己的骨肉，给了你对韩家发难的机会，背叛了自己的父亲，怕他是至死也没想过是自己的女儿害死了他吧。只是为了一个你，你便是这样对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没有良心，你没有良心，没有。。。。。。”
　　两月一过便来看她，青雅记得也有人曾经应允了自己待惠帝生辰一过便带将了她走的，却不知那人现在何方。惠帝偶尔会来一次揽月阁，不怎么说话，满目疲惫。唯一的一次便是他说“那次的曲子雅儿能再谈一次给朕听么？只是朕一人。”青雅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拒绝，虽然她不愿，可还是取了琴，静静抚着。不似那一次的痴缠，不是谈的人不对，而是听曲的人不对！李琛抚了抚额，极是无奈；“罢了罢了，困了你的人，却终是强求不来你的心啊，罢了！”这是青雅第一次见到李琛这般失态，这般无能为力的样子，也是唯一一次。她问他：“能放了姐姐么？”其实知道是不可能的，却还是想要问，还是想要试试，哪怕万分一的可能。那是满心爱将着他的人，满心满眼只看得到一个他的人。李琛没有回答，却是反问她“听青茗说，你自小便希望当公主？”吐出的气息擦过青雅的耳畔，痒痒地，那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交集。之后李琛再也没有来看过青雅。
　　半月之后，惠帝下诏清查琼妃滑胎一事，终于水落石出，那次滑胎乃是无意，叹一声：“看来朕是与那孩子无缘啊，只是苦了琼妃一家了！”这辈子青雅再也没有听过更加虚伪的话，青茗被从冷宫放了出来，重回了琼宇阁，惠帝却再也没有踏足过一次。青雅时常想，若青茗不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上了李琛，那她会不会更加幸福一点，又或者在入宫之前，她便早有了心坎上的人儿，那一切的一切或许又不同了。只是没有如果，没有假若。青茗疯了，只记得李琛，只记得那三月大的孩子，青雅一遍遍唤她“姐，姐”却终是徒劳。几天之后，青雅接到了另外一封圣诏，反复表达了对于韩家的愧疚之意，封了青雅一个公主，号泽雅。青雅自小便欢喜公主的身份，可如今却不甚喜欢，便是封侯拜相也换不回原来的生活了，父亲，姐姐。还有那个他。
　　十二月初的时候青雅听闻江东王联合了各地反动势力逼宫，仅仅十天已经打到了京都，不日里便会攻下京都，一时间宫里的小太监们都惶惶。但最终没有打进来，说是萧将军带着一帮死士极力阻止，等来了救兵，保全了皇都。江东王却因祖上福泽庇佑，靠着免死牌又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保住了一命，却也没落到什么太好的下场。预料到将来自己的官途坎坷，便索性辞了官回了家了。后来却也有人说皇帝看江东王不爽久矣，是迟早会收了他的权的，不知道是谁给江东王出了这么个主意。教他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又有免死金牌保身，可以安全离开，不至于整日里提心吊胆过日子的。
　　后来又有人说江东王半生戎马，不会这么不禁打，这事八成是萧家和江东王联合好的，彼此互利的事。江东王可以保全一条性命，萧家也可以借着平乱有功再次获宠。总之，众说纷纭。
　　十二月中旬下了第一场雪，极大，极冷。揽月阁外的那几株梅花落了满地，青雅却闻不见丝毫梅香。漫天风雪，她仿佛看到一人着了身玄青袍子。外罩了件青黑色狐裘，依旧丰神俊朗。那一刻青雅似乎闻到了凛冽的梅花香。他说：“我来带你走！”手抚过青雅的鬓发，纷纷白雪凭添了几分雪意。青雅只是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可是，幸好，你还是回来带我走了。虽然迟了些，可是幸好！”她又说“宫里的梅花开的甚好，可是泡出来的酒确是极苦。”萧文川就那么抱着她，紧紧地，像是隔了几个世纪般，他说：“回去我给你温壶梅花酒，暖暖身，可好。”那一声“好”被漫天风雪给湮没，仿佛世间只剩下彼此，以供取暖。萧文川问她“怎么一别三月，变的如此消瘦。”青雅不答，只是说：“三月差了2天。”还将将比了两根手指出来，萧文川语调上扬：“哦，是么！”
　　那壶酒青雅还是没有喝到，在昏死过去之前她只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耳畔听得到萧文川一声声急切的呼唤“雅儿，雅儿。。。。。。”似乎还有紫玉的声音，她说“你真真如此在乎她？”萧文川的回答很飘忽，青雅终究没有听到，那一剑刺得极深，剑尖抹了毒，再深寸许便药石无力，可偏偏还是少了些许。她是真的想要毁了他，又或者是希望他来毁了她！
　　青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月末，梅花早落尽。萧文川说：“以后每一年我都为你晒梅花，冬天给你温酒，雪时陪你赏梅，好么！”河边的积雪渐融，汇成一股股溪流，青雅抬眼看了看天，阳光甚好，略略刺眼，萧文川抬手给他遮了些许，不至于那么刺眼，那一刻，萧文川似乎听见一句“那就约好一辈子。”抬眼时看到青雅已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慵懒模样，他抚了抚她背上那个菱形印迹，想着“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