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记得》GIVENCHY

5、四

　　四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这三个字在郭秋云的脑海中无止境的回响，地铁轰隆隆的声音也无法将之掩盖。随着人流走出地铁口，郭秋云开始不顾形象的冒雨狂奔，一边感慨幸亏自己可以坐地铁上班，要是坐公交车估计就直接迟到到下午了。
　　终于冲到大厦一层，摸出手机一看，哇！居然还有两分钟。等等，等等我！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关闭，郭秋云就恨自己不是长臂猿。随即，她就感觉到自己撞在一个人的肩膀上，瘦瘦的骨骼硌得她生疼。
　　“啊……手机！”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郭秋云眼看着自己的手机清脆的落地之后，滑出十多米远。绕过人群，郭秋云终于把它捡了起来，屏幕已经是一片破碎，没有任何反应。再回头看看那个自己撞上的男人，正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
　　“手机，我会赔你。”
　　“啊，这怎么好意思？贺，……锦，兰，小贺总。不用了。”
　　也许是听见郭秋云叫自己小贺总，那张超级扑克牌脸上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如果那也能算一个笑容的话，它转瞬即逝。
　　“……早，兰锦。”
　　“你迟到了。”
　　“……”
　　站在贺兰锦身边一步远的地方，郭秋云清晰的看见他左手拄着一根前臂拐，右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条纹衬衫外罩了一件素色的羊毛背心，倒是正适合今天的阴沉天气，微微敞开的领口上是尖尖的喉结，轮廓分明的下巴上略微可以见一层淡淡的青色。郭秋云移开目光，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电梯门开了，郭秋云按着电梯门，看着贺兰锦仍旧是那么缓慢的走了进来，却比平常更加费力了一些，用力的左手背上隆起淡蓝色的静脉，似乎把大部分的体重都放在了拐杖上。
　　她不敢和他说话，也不敢看他，却在眼神躲闪之间发现他正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眼睛里居然满是疼痛。
　　“兰锦？”
　　“到了。”
　　他率先迈步走了出去，却在迈步的刹那失去平衡，一把扶住电梯门，一时间已经完全无法移动。
　　“兰锦！”
　　郭秋云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透过薄薄的衬衫似乎能感觉到他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偷看他的表情更是冷淡，只有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的痛苦。略有些沉重的喘息就在郭秋云的耳边，吹动她的心疼。调整了几十秒钟之后，贺兰锦走出电梯。
　　“……我没事。”
　　虽然他还是走的那么缓慢，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但是贺兰锦还是推开了郭秋云的手，似乎有无限的留恋，似乎又那么的坚决。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司，引来不少人怪异的目光，郭秋云一低头，坐到前台的桌后。
　　“秋云？你迟到了。”
　　小庆跟贺兰锦打了招呼，便溜到郭秋云身边。
　　“是啊。”
　　“……你们……一起来的？”
　　看着小庆指了指贺兰锦的办公室，郭秋云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
　　“我在楼下碰见他了，还差点把他撞倒。……哎，本来也不会迟到的。”
　　“撞倒？”
　　“是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没看见他。”
　　“啧，啧，没看见他。”
　　“真的，当时光顾着电梯了。”
　　“我看他估计过一两个小时就下班了。”
　　“为啥？”
　　“被你撞的呗！”
　　郭秋云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哼，他又不是纸做的。”
　　“你是不知道，这种天气。……你没看他今天拄着拐来的吗？”
　　“哦，对，是的。他怎么……？”
　　“他的腿……”
　　小庆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郭秋云抬头一看，沈珊瑚一只手搭在小庆的肩膀上，
　　“少在这八卦！赶紧给我干活去。”
　　小庆吐吐舌头，拎着包匆匆往大门口走过去。郭秋云笑着站起来跟沈珊瑚打招呼。
　　“珊瑚姐。”
　　“你今天迟到了。”
　　“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
　　“……刚才兰锦跟我说，要你参加我们的茶艺师培训。”
　　“啊？茶艺师？”
　　“怎么这么惊讶？你不会忘记我们公司是卖什么的了吧？”
　　“当然！当然没有！我，只是……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
　　“没事儿。……今天晚上就开始。等下我就把课程表发给你。千万别忘了。”
　　“是，珊瑚姐。”
　　沈珊瑚说完就往办公室走，却看见贺兰锦的办公室门开了。郭秋云探头瞟了一眼，更是惊讶，贺兰锦竟然坐在轮椅上，由一个年轻男孩推着从办公室里出来。
　　“兰锦。”
　　“珊瑚，再过十分钟张总就到，让小庆过来泡茶。”
　　“小庆？我刚叫她出去办事了。”
　　“那就叫倩倩吧。”
　　“是。”
　　沈珊瑚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倩倩一脸不情愿的走了出来，跟在贺兰锦他们身后往会客室那边走过去。显然，大家对贺兰锦坐轮椅出现这件事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只有郭秋云自己一肚子的诧异。
　　难道他连这么几步路都走不了了吗？那他早晨是怎么来上班的呢？郭秋云想起他独自一人走在大堂里的样子，光滑冰冷的地面，他的小心翼翼。当然，还有自己的莽撞。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开始担心他起来。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又看见那个年轻的男孩推着空轮椅回到贺兰锦的办公室，一直没有再出来。
　　“小姐，……”
　　“你好。”
　　郭秋云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那个男孩迎了过来，微笑着和来者握手，
　　“张总，张总。来，这边请。”
　　说着便领着这位张总往会客室那边走了过去，意味深长的看了郭秋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前台又安静下来，郭秋云收到沈珊瑚发过来的课程表，把今天上课的时间和地点都抄在自己的小本子上。
　　做完沈珊瑚交代的几件杂事之后，郭秋云就听见自己的肚子不满的叫了起来，一看表竟然已经过了十二点。起身准备出去吃饭，却隐约听见一阵脚步声和谈笑声传来，探头往里面一瞧，贺兰锦和刚才来到公司的男人并肩走了过来，一边说笑着，男人笑的满脸皱纹，小眼睛也几乎眯的看不见。贺兰锦仍旧拄着拐杖，慢慢的走着，脸色也挂着淡淡的笑意，神色中似乎有些谦卑的成分。他们的身后跟着那个年轻男孩，郭秋云想他一定是贺兰锦的秘书了。
　　看来他们三个是要出去了，不如等他们走了再去吃饭。
　　郭秋云想着，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三个人走过自己身边，往电梯那边去了。谁知过了几分钟，男孩跑了回来，要郭秋云和他们一起吃饭。
　　“为啥？”
　　“兰锦的意思，你就来吧。”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
　　男孩没有再给郭秋云推辞的机会，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们都喊我小朱。”
　　“哦。”
　　话音刚落，郭秋云和小朱就站在贺兰锦面前了，电梯还在慢慢的往上爬着。
　　“兰锦。”
　　郭秋云跟贺兰锦打招呼，后者淡淡的点点头，转过脸跟身边的男人介绍道，
　　“这位是郭秋云。”
　　“小郭。”
　　张总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似的摇头晃脑跟郭秋云打招呼，郭秋云满脸堆笑的看着那张脸，更觉得贺兰锦不食人间烟火美得惊人。
　　“张总。”
　　“兰锦这里的美女就是多。你小子艳福不浅呀。”
　　“张总说笑了。”
　　贺兰锦无声的笑笑，淡淡的应了一句。
　　“你少跟我打官腔。你这些美女不都是你自己招进来的？”
　　四人进了电梯，一直到地下一层的车库，电梯门一开，冷风裹挟着沉闷的臭味扑面而来，郭秋云下意识的转开头，却正好看见贺兰锦紧皱的眉头，不知道他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觉得气味太难闻。郭秋云有些走神，跟着小朱身后往外走，目光低垂，只能看见贺兰锦的脚步起落，旁边的拐杖轻触地面的声音怎么这么清晰？
　　“上车吧。”
　　小朱轻轻拉了拉郭秋云的衣袖，把她从神游的境界里拉回黑暗压抑的地下车库。
　　“哦。”
　　郭秋云尴尬的一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回头，正看见贺兰锦坐在小朱后面，目光微微有些闪烁，旁边的张总低声和他说着什么，郭秋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只看见贺兰锦的脸，微光中柔和的轮廓，那些线条总是怪怪的，好像很能打动人。
　　“张总，今天想吃点什么？”
　　小朱开着奥迪慢慢的离开停车场，轻松的和后座上的两个人说着话，旁边坐着的郭秋云呆呆的看着窗外。从另一个角度看世界，果然不一样吧。目光落在奥迪精致的内饰上，郭秋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听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泰国菜？”
　　“泰国菜？张总是说……莲泰？”
　　“兰锦，你说呢？”
　　张总没直接回答，把话题丢给了贺兰锦。郭秋云不敢多嘴，只是在心里暗骂：莲泰？那不是在整个城市的另一边吗？这叫附近？！没人性！
　　“那家我也听说了，还没时间去吃呢。”
　　贺兰锦的声音还是很平淡，似乎又有一丝丝的不满，但是显然车里的每个人都把这一点点的情绪忽略了。小朱开着车拐上了深灰色的高架桥，细雨从天而降，把路边都打湿了。
　　一路沉默，身后的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事情，大抵也不过最近同行的笑话和秘闻，郭秋云听着那些有写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名字，又开始走神了。
　　“秋云，来。”
　　原本跟在贺兰锦和张总身后的郭秋云突然被小朱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
　　“等下，张总要灌兰锦的酒，你帮帮忙！”
　　“我？”
　　“我要开车。……那你开车？”
　　“算了。”
　　郭秋云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随着前面两个人进了包厢。刚刚和贺兰锦的目光对上，就捕捉到他眉宇间的痛楚，即使他坐在椅子上，手杖靠在墙角，只能看见他的右手，他的左手悄然消失在桌布下面。
　　“小郭，来坐这里。”
　　张总倒是完全无视贺兰锦的不适，热情的招呼着郭秋云和小朱。四个人刚落座，服务生便推门进来，送上菜单。张总自然毫不客气，自如的点着菜，让郭秋云觉得他根本就是这里的常客，再偷看一下价格，更觉得这个张总根本就是个蹭饭的无赖。
　　“五粮液。”
　　“是，先生。”
　　“请稍等。”
　　之前张总和服务生的对话，郭秋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坐着。唯独最后这个结尾她一字不落。
　　靠！吃泰国菜，你要喝白酒！你丫有病吧！
　　郭秋云把目光从阴沉沉的窗外收了回来，小心的扫视着面前的三个男人，他们已经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上个月去海南打高尔夫的事了。
　　“来来来，满上！满上！”
　　张总看见五粮液就想老猫见了老鼠，指挥着服务生给每个人都倒满一杯，然后心满意足的检阅着每个人杯子里下降的速度。
　　“兰锦，来。”
　　端起杯子，转向贺兰锦，却发现后者面露难色，也没有端起酒杯的意思。这边小朱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踢了郭秋云一脚。
　　“张总，……”
　　热辣辣的白酒直接倒进嘴里，一开始总是难以忍受的吧。郭秋云忍下几乎要涌出的泪水，把空杯子举到张总面前，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却在下一秒看见贺兰锦瞬间苍白的脸。

　　谢谢观赏！
无存稿，压力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