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记得》GIVENCHY

26、二十五

　　二十五
　　“小姐！小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黑暗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秒那么短暂，郭秋云不知道是自己睁开了眼睛还是强光打破了眼前的黑暗。总而言之，她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戴着安全帽，她分辨出来那是电视上经常看见的救援队员的打扮。
　　“小姐，你自己可以站起来吗？”
　　“……我想……可以。”
　　沙哑的声音，郭秋云顾不上，她尝试着活动手脚，略有写疼痛，但是似乎并没有大碍。她拉着救援队员的手，站了起来。这时她才意识到她仍旧在地铁车厢里，周围混乱不堪，救援队员引着她从破损的窗口爬了出去。很快，医护人员就接管了她，剧烈撞击的眩晕感让她跌跌撞撞的被塞进救护车里。
　　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郭秋云知道自己被送进了医院，医生给她做了全身检查，然后呢？她似乎只是躺在病床上发呆。突然，她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下意识的在身边摸了摸 ，却发现手机、手袋都压根不在自己身边。
　　“医生，医生。请问现在几点？”
　　“小姐，请你躺好。你现在有脑震荡的症状，需要卧床休息。”
　　“我，我没事儿。现在几点？我还约了人呢。”
　　推搡之间，郭秋云被护士重新按回到床上，还想再说什么，护士已经顾不得理会她，径自忙乱去了。
　　“秋云！你没事儿吧？”
　　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看见刘静思扑到面前，一脸紧张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郭秋云正在奇怪，刘静思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我回去发现你竟然没在，打你的电话也始终无法接通，真是吓死我了。……”
　　“我好像没什么，大概就是撞了一下，医生说有点脑震荡。但是我没什么感觉。现在几点了？咱们走吧。”
　　“好。”
　　刘静思扶着郭秋云下了床，小心翼翼的神情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搞笑。走出医院的大门，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上了出租车，都没有看见冯波的车正驶进医院的地下车库。
　　“饿了么？”
　　刘静思问道，郭秋云在旁边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整个手袋都不知去向，自己又不可能凭空记得冯波的电话号码。
　　他一定很着急的在找我吧？或者，他并不知道这场意外事故？那样最好吧。一时间，她也想不到联络到冯波的办法，只得先和刘静思回到住处，洗了澡，才得以审视自己身上大片的淤青，胳膊上膝盖上擦破的伤口，甚至颧骨上都已经紫了一片，微微肿起。等她从浴室出来，刘静思已经炒了几个菜，热气腾腾的在桌边等着她。
　　“哦！你真好！”
　　“别这样。饿了吧？”
　　刘静思被郭秋云说的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递给郭秋云一碗香喷喷的米饭。香气扑鼻的米粒之间，糯软的口感，让人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虚弱之中。她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秋云？”
　　她抬起头，刘静思的脸上是担忧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别这样看着我。真的。”
　　她笑起来，虽然还挂着别扭的泪水。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一顿晚饭，即便有之前的惊险意外，也因为这样贴心的彼此安慰而显得格外温馨起来了。
　　看见刘静思欲言又止的样子，郭秋云反倒先开口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关于贺兰锦，是吗？”
　　“……我知道不该问的，但是，……哎，你们的事儿恐怕没人能说的清。”
　　刘静思一扭头，彻底放弃了继续讨论下去的想法，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中，郭秋云心头涌起一阵感动，但是，任何亲密的言语都被她憋在咽喉，只能低头和刘静思一起打扫干净饭厅和厨房，说些无关痛痒的家常闲话。
　　用长时间的沉睡来应付身体和精神的损伤，或许有点像鸵鸟的做法，但是，显然这更像是一种本能。所以，直到听见刘静思敲门的声音，郭秋云从床上猛地坐起来之前，她都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里无知无觉。
　　“怎么了？”
　　郭秋云打开门，就看见刘静思担忧的面孔，客厅里电视仍旧亮着屏幕。
　　“我听见你房间里有声音……”
　　“刚才做了个梦。”
　　“不舒服？”
　　“没有。你怎么还没睡觉？”
　　说着，郭秋云也把自己扔到柔软的沙发上，她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醒来，在她的精神胁迫之下，被强势的从床上拽了起来，但是她仍旧睡眼惺忪。刘静思在旁边关切的看着她，那目光让她有些想躲开。她赶紧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弄了杯水。
　　“其实刚才做了一个特别荒唐的梦。”
　　她又这样笑着走出来，刘静思倒没有轻松的表情。把内心深处的恐惧说成荒唐，似乎是郭秋云从大学时代就已经习惯了的方式。刘静思不说话，静静的等她说下去。
　　“你说，要是经过这么一撞，我又忘记了什么事，岂不是很荒唐？”
　　“你忘记什么了吗？”
　　“当然没有了。”
　　郭秋云咯咯咯的笑出了声音。
　　“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刘静思的问题一出口，郭秋云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反诘道：
　　“你当咱们是在拍励志偶像剧啊？这撞了一下还能想起来点什么不成？”
　　“那万一呢？”
　　郭秋云抢白道：
　　“现在，我不再忘记点什么，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指望能想起什么啦。”
　　听郭秋云这样一说，刘静思心疼起来。
　　“我这个记忆，就好像全兜在一个破渔网里一样，这边抖一下，掉出去几件事儿，那边撞一下，又丢了几个人……”
　　“算了，算了。不记得也有不记得的好。”
　　刘静思觉得自己简直不忍心再听下去。就这样守着这点温暖吧。她抱紧了自己，缩在沙发上。
　　“假期总会结束，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这是个注定并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飘荡在深夜的房间里，灯光也更加显得惨淡无神。这个问题抵达郭秋云的内心，自然如同坠入水面的石子，层层涟漪之中，却反射不出一个答案。
　　和贺兰锦的关系该如何继续？
　　全盘接受或者拒绝都让她觉得格外别扭，甚至有一种恐惧。她夹在记忆认知和现实过往之间的夹缝里，即可就要窒息。
　　“刚刚有人找你，应该是你同事，那个叫冯波的。我告诉他你没受伤，在休息。他留了电话在那里。”
　　说着，刘静思用手一指门口，那里有一个常用的留言簿。走过去一看，果然留下冯波的名字和电话。看见这个名字时，心头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在第二天两人见面时便迅速增温了起来。因为冯波一看见郭秋云便一把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那种力道应该是饱受担忧折磨之后的一种报偿。
　　“干嘛？！”
　　质问的出口，却更像是一种娇嗔。他不放手，反而在她耳边用近乎颤抖的声音说，
　　“我一夜没睡。”
　　也许心软，只是心软，持续了只有一秒钟那么短的时间，但是足以让郭秋云放弃挣扎，她静静的停在冯波怀里，呼吸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他这样俯看着她，一种超越一切的渴望从他的眼神中流出，这样强烈，又那么自然。
　　目眩神迷？也许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一种被人爱恋着的美妙感觉让她有些出神。尴尬的让自己暂时脱离这种美好，郭秋云向后退了一步，问道：
　　“怎么今天不上班？”
　　“就你会请假啊？”
　　冯波又恢复了他一贯笑嘻嘻的样子，揶揄了郭秋云一句。说完便凑到郭秋云耳边嗅动鼻翼，道：
　　“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香水？”
　　听见这句话，郭秋云彻底愣了。贺兰锦曾经提出的问题似乎又在耳边余音绕梁。她仍旧是无法回答，只得赶紧绞尽脑汁去想下一个话题。
　　“你饿了吗？”
　　“唔，……”
　　冯波若有所思的迈着步子，和郭秋云并肩而行，于是她就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很饿。”
　　“这个也需要想很久吗？”
　　郭秋云嘻嘻哈哈的往一边走了两步，道边高大的梧桐树倒像专门为两个人设计的背景，她躲开，他又靠近，与她一起萦绕在冯波身边的是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
　　“秋云，我只是在恳请一个机会。”
　　他追上她的脚步，戏谑中渐渐有了严肃的成分，用手臂圈住她，仿佛是狠狠地截断了她所有的退路、逃路。但是，当他对上她的眼睛，才意识到她的心仍旧在逃。果然，她往下一蹲，轻松躲开，继续笑嘻嘻的看着他，没心没肺的似乎根本没听见刚才冯波的话。
　　“秋云，别逃了。”
　　“怎么？”
　　“你非要我当街喊抓小偷吗？”
　　“你才小偷呢？！”
　　郭秋云转过脸来，做了个大怪相。
　　“你怎么不是小偷？”
　　“我偷什么了？”
　　“偷了……嗯，偷心。”
　　刻意压低了声音，刻意低下头，似乎是为了掩饰他脸庞上的羞涩。
　　“昨天，我看到新闻说地铁事故，想起你经常坐地铁，就赶紧过去看看，结果，现场一片混乱。当时我一下就懵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他在羞涩和急切之间迫切的表达，但是，下一秒他的嘴唇就被郭秋云的手指按住。
　　“我，知道。”
　　“给我一个机会。嗯？可以吗？”
　　像一个在幼儿园里祈求老师关注的小男孩，胆怯的渴望着如此害怕被拒绝的声音，这声音足以掩盖这条街道上所有的声音。无论是梧桐叶间的风声，还是路人高跟鞋的脚步声，郭秋云觉得自己都听不见了。

　　拖拉果然很可怕……坚持更新，直到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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