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情雨录》黑曜

3、小升初是件悬疑案

　　我的父亲经常教导他的女儿们，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我大姐现阶段的目标，便是考上G中。在我上小班的那一年，大姐刚好上六年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小学毕业班。那时候，G市的小学生初中并不是像现在一样完全用电脑进行派位，而是采取升学考试和抽签相结合的形式。

　　在这里，我有必要向大家解释一下这个复杂的录取方式。当年，G市只有两所重点中学，一所是省重点G中，一所是市重点Y中，两所中学按照比例将录取名额分配到各小学中去。而大姐就读的F小，得到了G中11个名额，和Y中19个录取名额。也就是说，只有排名F小前30的同学，才有机会进入G中或者Y中，其余同学通通打入普通中学，比如E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排在F小前11名，就可以稳进G中。接下来，排在F小前三十的同学会参加公开的电脑抽签仪式。相关的官员会通过电脑从这三十位同学中随意抽取十一位同学作为未来G中学生，而其余的十九人就被Y中录取。

　　但无论如何，大姐要想参加最后的抽签仪式，首先得过五关斩六将，排在F小的前30名。可上了五年级后，大姐的语文便开始拖着她的后腿，在上一年的期末考中，由于语文的种种不给力，排在了年级的第31名，真不可谓不悲剧。这不，在最新的一次模考中，大姐再次名列年级31名。因此，冷静过人的大姐再也不冷静了。这不，那一天，她带我从幼儿园回家时，特意在G中的门前停驻了很长的时间。

　　G中的门面简朴而高雅。朴素的黄围墙上，用朱砂写着G中的全名。穿着G中校服的学生在G中的门口进进出出，脸上都透射出一种独特的优越感。大姐看着他们，眼神里透出一种羡慕。

　　“梓枫，姐姐发誓。一定要考入G中。到时候，姐姐带你进G中里玩。”姐姐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抬头看了看大姐，又看了看G中那耀眼的牌匾，心中对其的好感又深了一层。

　　长大后，有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喜欢Ｇ中。我总是对他们一笑而过，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深究喜欢他/她的原因吗？而我，对G中，就是一种这样的感情。”

　　但是，在高三毕业会上，我的死党晓珍，从来都十分感性的爱哭鬼晓珍，却鲜有理性地给我列出几条叶梓枫钟爱G中的原因：1，叶梓枫的家里人都崇拜强者，而在G市，能够从G中毕业的人，大多都贴上强者的标签；2，叶梓枫的爸爸从叶梓枫出生起就不断在其耳边提起G中，无形中让G中的概念在叶梓枫的脑海里落地生根；3，叶梓枫是个有“恋黄症”的人，从小就特别喜欢黄色，比如黄金圣斗士，芭比娃娃的金发，即使叶梓枫不知道。而G中的黄围墙，无疑就是她的那盘菜；4，叶梓枫从小就十分崇拜她的大姐。她的大姐，本身就是……

　　好吧，晓珍，你说到这里就够了。再说下去你就要剧透了。所以现在我命令你下场领饭盒去。

　　可有一点，晓珍的确说到我的心坎去了。那就是，我真的，十分崇拜我的大姐。对于我来说，我的大姐，就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我的妈妈经常跟我说，姐姐从开始读书起，就是我们叶家的骄傲。她一年级当上班长，二年级的时候就当上了中队长，三年级就成为了F小仪仗队的指挥，四年级成为大队委，五年级成为大队长。此外，每一年她拿回来的奖状多如牛毛，什么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优秀大队委……

　　我还记得每一次她把奖状拿回来后，总是把所有奖状塞到我的手中，说：“梓枫，听好咯。姐姐用这些废纸跟你换作业本，以后你可以撕这些纸，但是却不可以撕姐姐的作业本了，好吗？”

　　我盯着手中的奖状，上面的黄色烫金字甚合我意。嗯，这么漂亮的东西，我又怎么舍得撕呢？

　　可是我的母亲可不是这样想的。在她眼里，大姐的荣誉可不能被我这个小魔王撕掉。于是，她将大姐的奖状贴在墙上，让我无法触及。可大姐的奖状实在是太多了，很快，我们家的一面小墙就被贴满了。为此，大姐总是苦笑着说：“妈，你这样弄实在是太夸张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买奖状回来当墙纸呢。”

　　之后？之后因为大姐的奖状一拿回来就被贴在墙上，所以我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继续撕大姐的作业本。但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会习惯去看看那金灿灿的奖状墙。我真的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得到这么多黄橙橙的东西……

　　我爸爸经常说，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进入G中读书。因此，当时的我就想，如果连我的大姐都算不上最优秀，那么“最优秀”这个形容词就可以被我们遗弃了。所以小升初啊，只是大姐进入G中的必经之路而已。

　　而我的大姐，在那一年，的确拼尽了全力去提高她的语文。

　　“欲穷千里目，低头思故乡。不对不对，我怎么会把这两首诗给混淆了呢。”

　　“如果这个题目问一个比喻有什么作用，我必须写出作者把XX物比作YY物，生动形象地写出了ZZZ的特点……”

　　“写作文，最好用总分总的结构去写，这样阅卷老师会觉得考生的思路比较清晰……”

　　就这样，幼儿园第一年里能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阿荣和晓珍的哭声，萧老师的美貌，幼儿园里难喝的糖水之外，就剩下我大姐的朗朗读书声了。

　　幼儿园有明确规定，小朋友到了中午必须午睡，不能偷偷跑到大象滑梯那边去玩。可是，作为一个好动分子，我又怎么会屈服于这样的规定之下呢？所以，我每次都会偷偷地拉着晓珍和我说话。刚开始，晓珍总是怕被老师发现而选择不理我。后来我威胁她：要是你不跟我说话，我就不再保护你书包里的糖果，让你的糖果被阿荣吃掉。而最终，晓珍在老师与糖果的面前选择了糖果。

　　在大姐升学考试的一个星期前，我跟晓珍又一次进行午睡有约：说出我们的故事。

　　“梓枫啊，听我妈妈说，你姐姐马上就要考小升初考试了，是吗？”晓珍眨了眨眼睛对我说。

　　“对啊！”我说。

　　“那什么是小升初考试啊？”

　　“小升初考试，就是一场让我大姐考入G中的考试。”

　　“G中？我妈妈说G中好像很难进去的吧，你姐姐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呢。”

　　“不可能。阿荣说一个姓林的哥哥告诉他，你姐姐每次模考都考不进前三十，根本没办法进入最后的抽签阶段。

　　晓珍口中那个姓林的哥哥其实就住在我家楼上，是我大姐的同班同学。而他的父亲，就是我爸爸的副手，一个整天摆着臭脸的怪叔叔。每一次，他的数学都考不了满分，但是语文却可以拿个九十八或者九十九。但是我的姐姐，每一次数学都能拿满分，而语文却只能拿八十八或者八十七。这个林哥哥虽然每一次都能拿全班第一名，但是却拿不了数学第一名。因此，他视我姐姐为眼中钉，有事无事总会在我姐姐晃悠一下，顺便来一下挑衅。

　　“哟，这不是叶家大小姐吗？语文才考八十八，真是羞死人了。”

　　“数学考满分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连抽签仪式都没资格参加？”

　　如果那个林哥哥的父亲也在场的话，肯定会加插一句，“我说梓桃啊，不是林叔叔说你。你那语文不加把劲，是考不了莞中的哦。你自己看着办吧，呵呵！”

　　每次遇到这样的情景，我都会看到姐姐悄悄地低下了头，但她的拳头却抓得紧紧的。

　　从此，我便非常讨厌楼上的林家人。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让我最崇拜的姐姐伤心。因此，当晓珍提到那家人的时候，我便大声地吼：“谁说我姐姐上不了G中，她一定上得了，一定上得了！”

　　其实，当时的我，对考试这个概念实在是一无所知。但是我却无条件地相信我的大姐。我相信，只要她想做，她就一定能够做成。

　　当然，这样的一声惊天大吼，不但让晓珍又一次毫无形象地哭了起来，还成功地惊动了我们美丽的萧老师。

　　萧老师走过来，对我说：“梓枫，现在是午睡时间，作为一个乖孩子，是应该要安静睡觉的。你一直都很乖的，为什么现在却不听话了呢？”

　　我抿着嘴不出声。

　　萧老师继续说，“小朋友之间应该团结互爱，晓珍是你的好朋友，你怎么能对她大吼大叫呢？”

　　我还是抿着嘴不出声。

　　萧老师无奈，说：“那好，既然你没有认识到错误。我只能对你进行惩罚咯。梓枫因为不安静睡午觉，还打扰晓珍，老师决定，梓枫下午不能喝糖水。”

　　我听了，脸上虽然没露出任何表情，但是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能够不用喝幼儿园那难喝的糖水，是种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想不到，维护大姐，就可以得到这样的好处。嗯，我以后要继续发扬。

　　不过维护大姐也给我带来了一个坏处，就是晓珍开始与我冷战。这个，晓珍和我冷战不冷战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与我冷战后，便再也不愿意跟我分享她的糖果了。而这，使我非常的烦恼。但有一句古话说得很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在离开我的保护后，晓珍书包里的糖果每天都被阿荣偷去。由于晓珍不跟我说话，我也就不想采取行动给予晓珍帮助。但在阿荣连续偷取晓珍的糖果三天之后，出于保护晓珍现有的糖果以及我未来的糖果，我再次用暴力制服了阿荣，并告诉阿荣：“如果你把我推倒你的事告诉萧老师，我就把你偷糖果的事告诉你爸爸！”阿荣当场落荒而逃。

　　晓珍看到此景，轻轻拉着我的衣袖，对我说：“梓枫，是我错了。阿荣是个坏人，我不应该相信他的话。我想，你的姐姐一定会考上G中的。所以，请你以后，继续帮我挡住阿荣吧。”

　　当时我一直觉得晓珍的表情与动作十分别扭，但是却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几年后，偶像剧的横空出世，让我终于找到了适当的话语。晓珍这厮的动作，活脱脱就是一个偶像剧女主角的表现嘛。

　　小升初考试的那天是个星期六，大姐很早就起床了。她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大声朗读着手中纸的内容。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几张纸上写着什么，但一看到上面有很多内容都被荧光黄马克笔标记，我便舍不得下手去进行破坏，毕竟上面有我最喜欢的黄色。后来我才知道，那几张纸是大姐最后几天总结出来的复习要点。大姐对于复习很有自己的一套：首先，她会广泛撒网，把所有的内容都尽可能地覆盖一遍，并列出自己不熟悉或者不懂的内容；然后，她便开始想方设法解决那些她不懂的内容，或者找老师，或者找同学，或者到图书馆里找资料；最后，她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按照考试的重点，自己的薄弱点分项整理出自己的复习要点，以供自己在冲刺阶段进行自我提醒与自我复习。如此一来，在进入考场前，虽然大姐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完美，但起码她已经做到了对自己的情况了然于心。大姐经常跟我说：“有时候，我们的学习不能取得进步，是因为我们不敢面对自己的缺点与错误。”

　　那一天，我们全家的运作都以大姐为中心：妈妈早上六点就为大姐做好了早餐，而爸爸也六点钟起来，准备为大姐解答问题，而我，也鲜有地在六点半睁开了双眼。

　　但是，还是有人不满大姐的举动。

　　二姐说：“叶梓桃，你小声一点好不好啊，我还要睡觉呢！”

　　爸爸说：“梓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今天是你大姐参加小升初考试的日子。你们是姐妹，互相谅解一下就好了。”

　　二姐的脸变黑，“她也不是第一次考试啦，为什么爸爸要帮着她？”

　　爸爸继续说，“爸爸当然帮着你大姐啊。她可是我们家最有希望考上G中的人啊。你呢？退掉仪仗队的鼓手职务，整天就记得参加那个什么破田径队，成绩一落千丈，连G中的边都擦不到！”

　　大姐看到这个情景，立刻走过去安慰二姐，“梓榆，你别不开心。姐姐会降低音量的了。而且，到时等你小升初考试的时候，我们也会全力支持你的啊。”

　　二姐听了大姐的话后，明显更为生气，“哼！你的好心，我心领了。爸爸把心都偏到你那里去了，你当然有资本向我嚣张啦。”说完，二姐便“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门，只留给大姐和爸爸医生无奈。

　　“梓桃，不要影响情绪。今天是一个关键的日子，你必须要平复情绪，填一份满意的答卷。要知道，你是我们家最大的孩子，不论怎么说，也要给你的妹妹做个好榜样啊。”爸爸拍拍大姐的肩膀。

　　“爸爸，我知道的了。”大姐背上自己的书包，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我说，“小妹，等着姐姐凯旋哦。”

　　当时的我当然不知道“凯旋”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却怀着崇拜目送姐姐离开家，心里想，姐姐，你一定会带我去看G中的黄围墙吧，那围墙黄得真好看啊……

　　结果，姐姐在小升初考试中不再杯具，以全校第七进入了最终的抽签仪式。其中，数学再次满分，而语文，也拿到了九十三分。

　　成绩公布后的第二天便是举行抽签仪式的日子。出发之前，大姐认为我是她的吉祥物，于是就叫爸爸把我带上。于是，我们父女三便昂首挺胸地向抽签会场进发。

　　在抽签会现场，我们又遇到了林氏父子。林家哥哥在小升初考试中发挥出色，其中数学九十九，语文九十九，排名全校第一，林叔叔不可谓不骄傲。他在会场里对其他人说，“我儿子啊，可是F小第一名啊，如果他进不了G中，那真的是G中的一大损失啊。”当看到我们父女三走过来时，林叔叔便马上走过来，对我们说：“叶家丫头这次发挥得真不错啊，语文终于破九十啦，真是可喜可贺啊。”

　　爸爸听到这样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和蔼地跟林叔叔说，“无论怎么说，我们家梓桃终归拥有参与抽签会的资格了。下面，就看我们各自的运气吧。”

　　爸爸的话音刚落，台上的主持人便宣布，抽签仪式正式开始。电脑中的程序在程序员的操作下开始滚动了起来。很快，电脑便摇出了前十个名字。而这十个人，便幸运地被G中录取了。可是在这十个人中，既没有林家哥哥的名字，也没有我家大姐的名字。

　　终于要决出最后一个名额的归属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在一起，只有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无聊地看着窗外。

　　忽然，我看到一片黄色的叶子落在了窗台上。要知道，我对黄色之物有一种特别的喜爱，于是就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哇，叶……”

　　全场的人似乎都被我的这声呼喊吓了一跳。

　　林叔叔首先反应过来，“大家别紧张，别紧张……那……那只是叶家小女儿在胡乱喊一通而已……”

　　台上的主持人却也在此时说了这样一句话，“刚才那位小朋友真神奇啊，她居然猜中了我们最后一个名额的归属。没错，被G中录取的最后一个幸运儿，就是叶梓桃！”

　　林家哥哥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控制不出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我考全校第一都进不了G中……这不公平，不公平……”

　　此时，我却听到大姐小声地说，“哼，数学考不了满分的臭小子没资格跟我叫嚣。”

　　不过，大姐的辉煌之路，在经过了今天那运气的试练后，才刚刚开始。